对于和母亲之间的夜谈，花辞内心暗自排演过剧本。

按照一般的套路，她娘应当会问她：为什么想要修真？

花辞以为，她的回答不能过于超出年龄和阅历的限制，却应当切中要害，点明本质。

不能说假话，也不能将真相一骨碌全倒出来，免得吓到她娘。

花辞会告诉她娘：因为想变得厉害。

她娘应当会追问：为什么想变厉害？

这个时候花辞应当抬头，和她娘对视，充分发挥自己的年龄优势，用最坚定的语气说：想要保护妈妈和弟弟。

她娘可能会沉默几秒钟，温柔询问：为什么想保护母亲弟弟，小辞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她一定要立马回答：没有。然后略微停顿一下，手指绞动，表现出有些迟疑的样子，轻声问她娘，她们家，是不是一直都在躲避仇家？

花辞想，她定会惊讶于她的早熟、敏锐。

或许会朝她吐露她们一家人的部分处境，引领她踏上修真第一步，教她引气入体。

或许会温柔地告诉她，没有这回事，小孩子想太多，但一定会重视她的看法和智慧，接下来教授她引气入体的法门。

至于不同意她修真？花辞不认为这种情况有发生的可能。

她娘白天的敲她脑门的暗示，不就是同意拜师的前兆吗？

她胜券在握。

现在，花辞发现她的认知似乎出现一点点偏差。

显然，她娘和菩提祖师并非跨位面的知音心友，白天敲她那三下，也并不是什么传授法术的暗示。

但花辞认为问题不大。

她总能说服娘亲的。

然后花辞看见她娘揉了揉眉心，温柔道：“小辞想修真，当然可以。”

一阵白光闪过，花辞眼一花，眼前出现一座小山。

由书堆叠而成、和两个花辞一样高、五个花辞一样宽的一座小山。

花辞面露迷茫。

花阿离摸摸女儿的脑袋，语重心长：“这些典籍，是娘的师父，也就是你们师祖传下来的。师祖当初要求阿娘全背下来，再行引气入体，小辞打算修真的话……”

花辞愣愣道：“……先背书？”

花阿离点头。

她没有说谎，这些书，确实是她师父传下来的。

只是花阿离的师父当年第一次收徒，天真热忱，像天下大部分父母一样，对小孩抱有过于不切实际的期待。

他放言要将花阿离培养为全才，一股脑买了市面上所有受到好评的基础修真典籍，交给七岁的花阿离，希望她将这些书全文背诵理解……花阿离当然没有做到。

这谁能背下来啊！这堆书包罗万象，不仅包含修真界的基础常识，还有丹修、法修、体修、器修、剑修、符修、阵修各方面的入门知识，多少修真弟子直到筑基都未必能完整地掌握一门，何况全部记忆理解。

作为一个器修，花阿离记得最熟的，除了《炼器基础》《炼器手法大全》，就是《修真界传闻轶事》。

想到这里，花阿离神识一扫，从小山高的一堆书中准确找到那本《修真界传闻轶事》，偷偷将其收入空间戒指。

时移世易，昔日传闻中的仙子修士要么分道扬镳；要么已经办过道侣大典，其中不少还合离又各自找了新欢。

总的来说，这本书没有丝毫参考价值，就不必给小孩看了。

“阿娘。”花辞幽幽道。

花阿离心头一紧：她特地用了屏蔽术法，女儿不应发现她的小动作。

莫非她女儿天赋秉异，竟然是修真界少有的天才中的天才，万里挑一的万里挑一？

却听花辞低声说：“我明天开始背。”

花辞没发现她娘的小动作。

花辞只是想到这些书原本的主人，她娘亲的师父，她的师祖，花神宫的掌门师兄，修真界一代风流人物……按照剧情，如今已经死了。

被她这一世的生父害死的。

花阿离心中一松，讶异地看一眼花辞，有些惊讶于女儿的毫无抗议。

看来，她女儿是真的特别想要修真。

片刻，花阿离瞧一眼睡梦中咂嘴的小儿子，点头道：“好，小辞和弟弟一起。”

花藻睡得正香，没办法投反对票，完全没想到人在梦中，莫名其妙多了小山那么高的一堆书需要背。

花阿离揉揉额角，挤出一个微笑：“那小辞现在是不是该去睡觉了？”

花辞听话地去睡觉。

灵魂虽然多活了十八年，身体却只有五岁，花辞闭着眼睛熬到三更天，早就困倦了。

只是非凡的意志力让她一直坚持。

至于修真……自然是睡醒后再开始。

不就是书吗？背就是了！那么多年的义务教育，谁还没背过书呢？

她穿书前可是刚刚经历地狱式的高三；穿书后也一直认真学习这个世界的语言和文字，自信学习能力并没有丝毫下降。

花辞沾枕即眠，很快进入梦乡。梦里，一身白衣服一头白发的生父朝她一掌拍下，她回以一拳，当即把对方揍了个落花流水！

花阿离却失眠了。

女儿睡熟后，她暗自推开房门，在淡银色月光下陷入沉思。

自小生活在修真界，花阿离当然不会阻止女儿修真；甚至于，刚刚诞下一双儿女的时候，花阿离就暗自规划，该如何引领花辞花藻踏上修真之路。

她会温和而巧妙地诱导，耐心细致地鼓励；让儿女领悟吐纳灵气的快乐，体会符文的美妙，感受道法的真意。

她会给儿女讲述五行之灵的传说，会捉着儿女的手画符文，会教儿女使用孩童用的小兵器，会教儿女辨认修真界的常用草药，或许还会亲自带着他们种一种。

花阿离叹一口气，理想和现实总有一定差距。

女儿如此好学，当然得满足她。

不仅要满足，更要加倍满足。

儿子太过活泼，这样的性子，或许并不利于将来在修真界生存，背书陶冶性情，也好。

天蒙蒙亮时，花阿离木着一张脸想：世间万物，穷则变，变则通。

她仿佛今天才明白其中真意。

花阿离缓步向前，漫无目的地行走，倘若有旁人在场，就能发现花阿离的一行一步都渐渐与天地灵气相呼应，然而她本人并没有丝毫察觉。

气机涌动，无声无息间发生微妙的变化。

花阿离瞳孔蓦地放大，像是意识到什么，但已经晚了。

她就着一只脚迈出，一只脚停留的姿势，步入玄之又玄的境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