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沈兰絮连着赶回徐国公府,下了马车,一口气也不敢耽搁,步履匆匆往徐彦院子那边而去。

大概是今日之事一件比一件冲击,等她疾步走到院外,才发觉自己腹中似乎有隐隐坠痛,额上沁出点点冷汗,不知是身子难受还是心中太过焦灼。

一想到沈府门口那辆装满行囊随时要出发的马车,她轻轻抚了抚小腹,强忍着不适进了院子。

迎面先碰上的是薛王,从厅中出来,似笑非笑朝她点了点头,她连忙垂眸回了一礼,才跨步进去。

一进门,她便敏锐地感受到房间氛围不对劲,一种熟悉的压迫感笼罩过来,一如当初她第一次踏进这个房间。

自从春猎回来,徐彦被圣上冷落,一直在府中几乎没出过门,但她每日过来替他腰上疗伤,相处还算和睦,应该没有哪里得罪他。方才大概是薛王带来了朝中什么不好的消息,惹得他心情不快?

“将军。”沈兰絮轻声开口。

“何事?”

徐彦的声音听起来低沉平静,她略微放心下来:“我……想请将军帮帮忙。”

“你说说看。”

沈兰絮不自觉颤了一下,她分明听见……他轻笑了一声?若有若无,似在嘲讽,她疑心自己听错了,忽然有些不敢抬眸去看他。

事情发生得仓促,她只想着徐彦或许能帮上忙,只顾着着急赶到他面前,似乎是有些失态。

只好支吾道:“我……我想请你派人,把我弟弟接到国公府小住几日,可以吗?”

即便徐彦如今在朝中处境不佳,但他出面去接沈卫,不管怎样,沈家肯定不敢拒绝。眼下先拦住沈卫,后面再从长计议吧。

她静静等了一会,没听见徐彦回应,房间内静可闻针落,她垂眸盯着自己的绣鞋,一抹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熟悉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她惊疑不定地抬头,徐彦一手撑在门后,将她圈住,嘴角挂着冷笑,居高临下望着她。

比他暴怒的时候还要让人胆寒!

“将……将军?”

徐彦目光沉沉盯着她,嘴角边讥诮不减:“接你弟弟来国公府小住几天?然后呢?再从我身上想办法,让你弟弟彻底脱离沈府,给你生母讨个公道,最好还能再利用我的权势,让沈玉瑶母女不好过,这样才不枉费你苦心嫁给我。是吗?”

沈兰絮一双眸子染上水色,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人。

她霍然反应过来,这都是今日她与陆云说的话。

“我……我……”她双唇嗡动,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可惜了,陆云现在已经是三品光禄大夫,而我如今不过是困在京中的闲人一个。没想到,机关算尽抛弃心上人嫁给我,结果落了一场空吧?”

“还是说,你所求不止于此,”徐彦一边说一边思索:“你在府上随时可以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如果我对随州想有什么举动,你马上就能去给人报个信,如果我要对陆云有所不利,你是不是就要不惜一切代价,替他排除我这个威胁?”

沈兰絮连连摇头,眼泪簌簌落下:“没有,我没有算计你,我也从来没有过要害你之心!你腰上的伤,还有揭露夫人林氏的所作所为,我都是真心实意去做的,我……”

她哭得断断续续,最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徐彦盯着她,眸色更深:“那你可真是个痴心人,为了守护自己心上人,不惜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还要费尽心思接近我、讨好我。委屈至此,真是让人钦佩!”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算计了那一场欢爱后,再也没让他碰过。

此刻她梨花带雨哭得凄切,落在他眼中,不过更加在他心里点燃了一把想要将一切都摧毁的烈火。

他兜着心里这团火,俯下身轻而易举将人捞入怀中,打横抱起,大步走进内室,没什么怜惜地将人扔在榻上。

被摔在榻上的人青丝铺开,泪眼蒙蒙,枕上容颜一如初见,楚楚绝色。

“你不是要讨好我吗?”

徐彦解开外袍随手扔下,倾身覆了上来。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沈兰絮一双素手抵在他胸膛上,惊恐大哭:“不行!你放开我!”

只是她不知,此刻泪珠滴滴落下,打在徐彦心头,将那团怒火浇得更旺。

徐彦的胸膛结实得像一道铁墙,她全力抵抗也不过是螳臂当车,恐惧要将人吞噬,比当初还要汹涌。毕竟那时候她知道,他是身中媚药失了神志,两人之间到底隔了一层理智,而眼前的人,是清清醒醒的!

她不要再经历一次了!

徐彦炽热的唇贴上她冰凉额角,她突然不再挣扎,偏过头去,干呕了起来。

徐彦负气将人按回枕上,眸色深沉得可怕:“跟我接触就这么让你恶心吗?!”

当初是谁处心积虑爬床的!?

“将军……”

沈兰絮抬着朦胧泪眼看他,眸中渐渐失神,身子一软,闭目晕了过去。

徐彦连忙卸掉手上的力气,支起身来:“沈兰絮?”

芙蓉帐内,沈兰絮睡颜苍白。

徐彦默然端坐在一边,目光复杂地落在帐内。

沈兰絮身子羸弱纤秀,尤其腰肢不堪盈握,现在她平躺在床上,可以看到原本平坦的小腹,微微有一点儿隆起,若是不留心,根本不会察觉。

曾听说过,妇人有了身孕时,会有一些恶心呕吐的反应,上一次……猎场上,她也是这般,只是他根本没在意,更没想到这上头来。

她的身体里,有了他们两人的骨血融合?可是她竟然想瞒着他?

一道微妙的情绪从心底划过,他放在膝上的手不由得握紧,指节微微泛白。

晏时替沈兰絮诊治完,将药丸碾碎喂她服下,才踟蹰着转身,酝酿要如何跟徐彦汇报。

徐彦率先开口:“她身子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晏医正诊不出来,徐国公府也不缺郎中。”

知道再瞒不住,晏时只好如实坦白:“娘子体虚是旧疾,不宜忧郁,先前跟将军交待过。另外就是,娘子已有身孕,快三个月了,方才应该是受了什么打击和惊吓所致,下官已经给她服过药,安睡一阵便会醒来。虽然娘子胎象尚稳,但毕竟底子虚弱,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果然……如此。

徐彦沉声问:“为何要隐瞒?”

晏时沉吟了一下,向他行了一礼:“或许将军该问问自己,为何娘子不敢告知?”

徐彦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愠怒,想到刚才自己的行为,合目沉默了一会,站起身来:“我警告你,这是徐国公府的孩子,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晏时只好敛眉应下:“下官不敢。”久不听见徐彦的回应,他抬眼看时,徐彦已经跨步出了房门。

背影依旧高大坚毅,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似乎隐隐有点颓然落寞之势。

徐彦步履沉重回到自己房中,坐在平日里沈兰絮替他疗伤的榻上,望着窗外二月飞絮,不动如山,一直窗外景致变成月满中天时候。

“将军。”

崔宁跨步进来,打破一室沉寂,身后还跟着一脸惶然的徐嬷嬷。

徐彦敛去眉眼间的情绪,走到案前坐下,率先问的徐嬷嬷:“人醒了吗?”

徐嬷嬷连忙答道:“醒了一场,说了几句胡话,又睡过去了。”

徐彦轻点了一下头,听见崔宁奏报:“属下查遍晏医正这两个月来所有抓过的药方,的确翻到了他采买过使妇人滑胎的药材。除了在当值的时候给宫中贵人诊治,私下里,他只给海棠院的沈娘子看过病。”

她果然……就因为有他的骨血,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想要?她不是想依附他吗?难道不知道能生下徐国公世子的嫡长子,意味着什么?

“将军?”

崔宁抬眼试探着喊了一声,徐彦回过神来,松开袖中紧握的拳。

他抬起眼皮看向徐嬷嬷:“可查过了她房中有何异常?”

徐嬷嬷有些痛心疾首,还是从袖中取出一支瓷瓶呈了上去,不敢抬头:“这是从娘子枕边的匣子里找到的,总共十枚药丸,应该是还没动过。”

徐彦揭开瓷瓶,放在鼻尖嗅了一下,虽然他对药理尚不太懂,但瓶中的能使妇人伤胎的麝香味,他还是闻得出来。

房间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徐嬷嬷简直连大气都不敢出,先前林氏在的时候,她选择偏帮沈兰絮,可归根结底,其实她真正的选择人是徐彦。

好不容易有个入了将军之眼的娘子,这下两人情义只怕到头了。

“去请个靠谱的郎中,把瓶中的药丸都换成滋补良药,重新放回去。”

良久,徐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徐嬷嬷看他面上无甚波澜,似乎只是在吩咐一件寻常小事,勉强松了口气:“好,我这就去办。”

待徐嬷嬷离开,徐彦又问起崔宁:“沈兰絮的弟弟,已经被送走了吗?”

“是的,今日下午便离开了。”

他沉吟了一下,才下令:“让人盯紧沈卫。”

崔宁有些摸不准徐彦此时对沈兰絮的态度,见他面色沉静如水,不敢多问,只好先咬牙应下:“属下这就去办。”

崔宁关上门离开,徐彦似乎有些疲累,缓缓靠上椅子,合目休息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又重新坐直身子,胡乱挪开堆放在案头的几本书,抽出一只蓝色香囊。

蓝底缎面,一朵祥云绣得细细密密,十分用心。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目光一沉,扬手将香囊扔进了门口的炭盆中,原本只剩死灰的炭盆,淙淙冒出一股黑烟,久不消散。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好冷啊,这对小夫妻之间也要降降温了~

大家注意保暖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