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好棺椁纹样的交稿时间，辛尘同宋绪告辞。

深夜的窄巷比来时更寂静，但OO却比来时放松了许多。

宋绪方才挂好的珠子仍安静地呆在巷角，一路晖色；辛尘披着落霞氅游走在街巷中就像披着一段晚霞，耀眼异常，藏在暗处的影子们狼狈地逃避着霞光的绞杀。

霞光所到，阴霾四散。

也不知走过了多少个街巷，辛尘终于停下了脚步。

两侧的白灯笼随风荡起，木门不时发出吱呀哐啷的声音。

“义庄？”OO看着牌匾上的字有些傻眼，“你来这儿做什么？”

“客栈都打烊了，你说呢？”辛尘的语气中带着些倦意。

“你要睡这儿？？！！”OO的声音猛然拔高，像突然被掐住脖子不知所措的鸡。作为一个科技产品，标准的无神论者，OO也不知自己怎的，对鬼这种东西有一种莫名的畏惧。说来也滑稽，作为一个不是人的东西，竟害怕其它不是人的东西？

“你就不怕？”对上辛尘含笑的眼，OO这才想起他方才向女主展示的那一系列牌子，也就是简历。失策了，这家伙的专业竟然是殡葬管理，还是个从业多年有着扎实经验的应届毕业生。

等等，“你怎么会学习殡葬？打哪儿学的？”书里没提过这茬呀，它难道记漏了？

“你对我很了解？”看着OO有些逃避的眼神，辛尘若有所思。

OO没回答，反问道：“现在仙门还开设了殡葬一道了？”原著时间线前的仙门这么开放的吗？和妖的关系很好吗？能公开招收妖类为徒，甚至还给他评上了什么优秀毕业生？

“不是仙门，是在学宫学部。”

“学部？”

在辛尘的解释下，OO了解到几十年前有一座寰宇学宫横空出世。学宫下设上百学部，这关系类似于现代学校的主校和分校。

弟子拜入宗门后，如无意外一生都将属于宗门。而学宫对弟子只是传道授业。当学生完成一定的考核和任务后就能毕业，在学习阶段，还会收到代表成绩认证的学牌。

辛尘是妖，还是个没有传承的小妖，自小便灵力低微。“这世上不看天赋、不论出身的地方，只有寰宇学宫。我是个妖，哪里能拜入宗门。”

谈到过往，他的表情似乎有些落寞。发丝轻扬，他微低着头时更显眉眼如玉。再想到日后他成为妖王执掌一方后的睥睨肆意，OO只觉着此刻的辛尘分外打动人。落寞的美男子，往往比自恃优渥的美男子更顺眼。尤其是眉头微蹙时，极其惹人心疼。

看了这样的辛尘，OO都忍不住放缓语气，亲和询问：“那为什么会学殡葬？既然是学校，选择应该有很多吧？”

辛尘没有直接回答，露出一个有些羞赧的表情，让OO看了忍不住笑起来，“该不会是你入学考试时，成绩不好，被调剂的吧？”

“我猜对了？”OO觉着有点不可思议。原著里的男主从容貌到修为都是顶配，少年时，竟还有过这样的时候？

辛尘转开视线，表现得似乎愈发不好意思，唇角勾着浅笑，眉眼温柔。暖洋洋的烟霞氅衬得他脸都红了，OO看了愈发想要逗逗他。

多说了几句，见他又看过来，眼神温和如春水，还带着一丝委屈般的控诉，搞得OO都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没关系，你以后一定会很厉害的！”OO保证道。

OO的语气很坚定，但它没想到，辛尘会一下子凑上来，离自己那么近。他上手摸了摸OO的兔耳，动作温柔，顺便还给自己使了个清洁术，直接让自己身上这套皮肤焕然一新。

他的语气很柔和，唇角微微勾着笑，“那就承你吉言了。”

OO：……这天似乎有点热。

“其实我当年参加考核时，成绩也不大好。”系统一热，心情自然亢奋，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辛尘听了，也满眼好奇，“那你当初学的什么啊？”

“自然是攻略之道了，”OO道。

见辛尘依旧满眼的好奇和期待，OO忍不住道：“其实攻略的种类有很多，恋爱向、复仇向、种田向、咸鱼向……”

“像基建这种题材，对知识储备的要求是很高的！”

“我当时选了半天，觉着恋爱向最简单，可到了考试才发现，里面涉及的心理知识简直多如牛毛，恋爱者的心态更是千变万化，上一秒还和和气气亲亲爱爱的情郎下一刻就能翻脸无情，一点都不好考。”

“可你还是考过了啊，”辛尘温柔道。

OO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运气好，压中了好几道题，才勉强低分飘过。”

“其实当年文式题库的难度比实践要高几级，实践里，我才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状况呢。”

对上辛尘的目光，想到方才遇到影匪时撒腿跑路的自己，OO辩解道：“我那可不是贪生怕死，我又不会死，怎么会怕死呢？”

辛尘闻言，没有多说，依旧温和地看着OO。

“我只是不好在那儿拖你后腿。”OO解释道：“你日后要是能多做些任务，赚到积分，等我还了贷款就能打开系统商城了。有积分和商城在手，收拾区区一个影匪，绝对是小菜一碟。”

“这么厉害？”

“当然了！”OO扬着头道：“只要有积分，你想要的东西都能买到。什么功法、法器、灵丹妙药……应有尽有。我给你的那瓶药，就是商城出品的，效果立竿见影吧！”

辛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要怎样才能有积分呢？”

“那得你多努力啊！”OO道：“你好好和你的未来道侣谈情说爱，时机到了，会自动触发任务的。等到时候你完成了任务，就能获得积分了。”

“所以，现在的你其实什么都干不了？”

他的语气依然温和，但OO听了只觉着一激灵。

他不知何时敛起了笑，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OO嘴唇嗫嗫，刚刚那一段轻松的交谈好似都是错觉。

“你？”

“天色不早了，我们进去吧。”

“呃……”

不等OO再说些什么，义庄的大门忽然自己打开了。

棺材、魂幡、花圈、纸钱帛镪……种种物件挤满了院子，几乎没留什么空地儿。

OO扯着辛尘向后退，刚走了一步，离门儿最近的棺材们忽然发出响动，棺材的两端有节奏地辗转挪动，没几下就给辛尘和OO让出一条道儿。

OO：……

此刻原本无风，纸钱却突然飞起，洋洋洒洒一满天；唢呐和二胡适时奏响曲目，曲目演奏的极其流畅，就是风格过于阴间，每一声听着都像在叫魂儿。

OO随着音儿望去，奏乐者竟是一群纸扎的人。它们一边吹、一边弹，到了间奏竟还有纸人打起了鼓。同真人等高的纸人们一边演奏，一边向OO凑来，明明这里站着两个人，纸人们却像是看不到辛尘一般，都往OO身边凑。诡异的是，辛尘仿佛也看不到纸人，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目光中也没有任何波动。

纸人们的步伐不快，可OO却无法挪动自己的腿。它感觉自己像被定住了，浑身僵得厉害又抖的要命。

“宿、宿、宿、宿主。”

“怎么了？”辛尘表情淡然。

“那些……”OO伸出兔爪指向纸人，辛尘顺着它视线扫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啊？”

OO：？？？

纸人们没有眼睛，脸上唯有一条线表示嘴巴；OO想跑，可目之所及尽是纸人，他们脸上的直线也有了变化，有的扬起弧度，有的泛起波浪，像是发现了什么猎物般乐的花样百出，笑容里仿佛写满了欢迎；一个个围着OO直往前凑，明明没有眼睛，可OO却感受到了它们垂涎的“目光。”

一只只纸人随着节奏拍着手，乐停了，它们纷纷向OO张开怀抱，辛尘还站在原地面无表情，视若无睹。

纸人们避开了OO旁边的辛尘，各个都冲着OO的方向。按道理，它们应该是看不见，OO也不会被它们看见；可它们伸手的那刻，OO忘记了自己是个系统，它第一次有一种心脏骤停的感觉。

“鬼！”OO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似是耗尽了所有的勇气，整只兔都晕了过去。

辛尘淡淡地扫了一眼晕在地上的兔子，没多理会，抬步向前。

“啪啪啪……”一阵鼓掌声起，纸人们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道；一个身着粉红的男子笑嘻嘻地向辛尘走来，“欢迎回来！不对，是欢迎来到我们的新铺子！”

“你是不知道，我接手前，这义庄可荒凉得很！瞧瞧现在，才一个月，变得多热闹！”他一边说，一边走向辛尘，张开双臂。

辛尘微蹙着眉，躲开了他的热切。那人也不在意，随手扒拉住一个纸扎人，“怎么样？”

他冲辛尘笑道：“这曲子不错吧？为了迎接你，它们可辛苦排练了好久呢！”纸人们同时纷纷点头应和。

辛尘瞥了他一眼，目光里满是无语；再瞧瞧翘首期待回复的纸人们，辛尘叹了口气，向纸人们微微颔首，“诸位辛苦了。”

纸人们摆摆手，表示不客气。

辛尘径直向里走，那人追着道：“没了？说完了？”

“那我呢？我也是很辛苦的！”

“辛苦？”辛尘瞥了他一眼，表示怀疑。

“当然！这些日子我可没闲着，”说着，他招招手，纸人们纷纷走来，排列整齐地站好。

“你？”辛尘看向他。

那人一边走一边介绍道：“这个是弹琴的、这个是吹唢呐的、这个是敲鼓的、这个是抬轿的、这个是撒钱的……这个、这个是我最得意的，能哭丧呢！”

“怎么样？吹拉弹唱，全都齐活儿了！为了扎好这些人，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有了他们，我们都不用再雇人了，如何？”

辛尘这才好好打量了几眼纸扎人，点点头，“这回的应该能多坚持三天，有进步。”

粉红的霞光随着辛尘的脚步移动，那人注意到他身上的落霞氅，不由地伸出手想探探，“你发财啦？”

“邱荫！”辛尘淡淡道。

“知道了，知道了，”邱荫悻悻收回手，“我不碰就是了。这么宝贝？”

“这不是我的”辛尘道：“只是有人好心，怕我夜间行路再碰上游窜的影匪，暂借而已。”

“影匪？最近确实有不少影匪来了断白城，扰人安宁，不过，”邱荫朝着落霞氅抬了抬下巴，“暂借？”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辛尘一眼，“这么好心？”借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懒得理会邱荫满是八卦的眼神，辛尘凭感觉绕过回廊，穿过桥，果然寻到了自己的屋子。

见辛尘没功夫搭理自己，邱荫撇撇嘴，“你倒是熟门熟路。”

“是你还原得好，”辛尘道。

“那是！”邱荫得意道，这里的一切布置都是仿的以前，虽然偶有不同，但大部分都差不多。

进屋点了灯，辛尘铺纸研磨。

“你这才回来，怎么不休息？”

“进城的时候从万事屋领了个任务，也算个活儿，”辛尘如玉般的手握着墨条，缓缓研磨，解释道：“明日交稿。”

“有必要这么着急吗？”邱荫不解。他瘫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

“三万灵珠，”辛尘道。

“确实有必要”邱荫猛地起身，伸手给辛尘比了个大拇指，“这价钱，全套啊！”

“那你好好画，我去准备棺材。对了，客人对棺材的材质有偏好吗？”

“她没说。”

“行吧，”邱荫心道这客人应该是个新手，“那我先去列单子，明天你一道儿带过去，看看有没什么要改的？”

看着邱荫风风火火地离开，辛尘研好磨，提笔、落笔，一朵朵形态各异的花自他笔下绽开。每一朵花的花蕊都是阵法的结点，辛尘在节点的基础上，给每一处都填上了生机，行云流水，笔锋流利。

按照价钱，辛尘为宋绪准备了三张棺椁纹饰的图样供她选择。

画完图样，天还黑着。辛尘活动了一下手腕，准备休息。

解下了身上的落霞氅，暖意倏然离开，纵使他心里有准备，还是没忍住咳了几声。

辛尘习惯性打开柜子，里面一片崭新。

没药，算了；邱荫这家伙，永远都只记得在明面上的东西。辛尘叹了口气，琢磨着等明天交了稿，需要再补多少药。

细密的伤口传来一阵接一阵的痛痒，像这样的伤于辛尘承受过很多次。可无论经历了多少次，他还是不习惯。况且这一次，还碰到一只麻烦兔子，惹人心烦。

手里的氅温柔的一踏糊涂，只是，边角处沾到了血。想着明天要交还，辛尘在大氅上使了个清洁术。

“咚、”一个瓷瓶顺势掉了出来。

“这是？”辛尘打开瓶塞闻了闻，竟是上好的伤药，而且，尤其对他此刻的症状。药瓶上有字，请他放心使用，算是回报他折扣的小礼物。

回报吗？辛尘握着瓷瓶，微微思索。

将瓶子原封不动放到了桌上。

重新提笔，对照法阵上密密麻麻的节点，重新勾勒棺木的纹样，星纪、大梁、实沉……

以星为主的棺椁纹饰用得不多，一连画了五张，他才停下笔。

这下，应该够了吧？

对着落霞氅道了谢，重新拿起桌上的瓷瓶，辛尘将药敷到了伤处，凉意覆盖痛处，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伤口竟全都消失了。

辛尘眼神微凝，伤药的品质比他想的还要好。

可如此一来，他多画的那几张画怕是不够这份人情；想了想，辛尘对着落霞氅承诺，等宋绪驾鹤西去，从出殡到入土，他一定做到全过程亲力亲为，绝不偷工减料，假手于人。

“我会好好送你走的。”

听到他诚挚的承诺，刚刚转醒的OO：……哦，它就不该醒。什么见鬼的出殡入土？OO恨不得自己再昏过去，一直昏下去，直接昏到大结局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OO：崩溃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