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还是让人厌烦的绵绵阴雨。“讨厌，”斑头雁很烦。没有太阳就无法证明它的美貌，“怎么又是这鬼天气？”

斑头雁只有在阳光下，才能显出最美的一面。可连成片的乌云将太阳藏得严严实实，不露痕迹。它瞪着天空找了好半天，还是没找到；它气呼呼地展开翅膀，蹦到宋绪跟前。

“怎么了？”

斑头雁：……以往，它若是展翅，不知能听到多少赞美它美貌的词句；可这回，哼，碰到个木头，居然不知道夸它。

没有太阳，更气了。斑头雁气鼓鼓地趴着，支楞着脑袋瞪着天。

狗狗影和鹦鹉影子都没了身体，白日里缩安静得好似不存在。

“娇娇，今天身体如何了？”万壑拎着一笼点心进了屋。作为一个合格的未婚夫，怎么能不来日日关照有病在身的未婚妻呢？院子里很安静，不错，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过来。

等等，看着院子里凭空多出的三个小木屋，万壑眉头微蹙。

“娇娇，那是？”万壑疑问地看向宋绪。

宋绪抿了一口冰泉水，微低下头，面无表情，语气中带着羞涩，“是斑头雁。”天知道她说这四个字的时候，声音拐了几道弯。

很好，有进步，宋绪看向镜子，我现在好像越学越像了。

听到是斑头雁，万壑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

“斑头雁？”万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沉下来，“你哪里来的斑头雁？就算是从万宝阁定，至少也得等几个月吧？”

宋绪看着他的反应，眼睛微眯，“你不高兴吗？怎么，你不想成亲？”

“怎会！”看着万壑脸上扯出的笑，宋绪垂了垂眼。

“我高兴呀，”他提高了语调，“当然高兴。”

“我只是害怕你受累，”万壑压抑着自己的急躁，“一想到你昨天独自出了门，我都觉着后怕。你现在的身子骨，没有人陪着，出去万一碰上什么不长眼的，那要我怎么办？”他双手按着宋绪的肩膀，表情关切。

说着说着，甚至眼圈都红了。

“你到底哪里弄来的？有没有伤到？”

“没有，”宋绪低着头面无表情，语气温柔，“我没有出门。”

“那这斑头雁，怎么来的？”

“是它自己撞上来的。”

万壑：？？“怎么可能？”可看着院里那个支楞着脑袋、展着翅膀、不大聪明的斑头雁，万壑：“这样的？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第二次被嫌弃的斑头雁：……更气了！！

“雁礼有了，五天后便是吉日，”宋绪声音柔婉，还带着一丝期待，“我们成亲吧。”

“咳咳，”万壑咳嗽了几声。

“好不好？”宋绪低下头，以微笑的弧度向左、向右晃动着身子，似是在撒娇。

“和你成婚，是我此生最后的心愿！”

“所以，她说了两句，你便答应了？”

万府，一个面容整肃的中年男子盯着万壑，“你要娶她？你想清楚了？”

堂下，有两名男子分别坐在左右两侧。万壑坐在左侧，蹙着眉头，看起来很心烦。

“说话！”那男子道。

坐在右侧的年轻男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我说兄长啊，你不会忘了当初为什么要向宋娇提亲了吧？”

“还是说，这定亲久了，处着处着，居然生出感情了？”年轻男子的语气中带着些不可思议，“也对，”他随即恍然，“这宋娇毕竟也是个美娇娘，英雄难过美人关嘛！正常！忘了初衷，也不是没可能嘛！”

“我记得，”万壑冷冷地看向对面地年轻男子，“弟弟，不要乱说话。”

“哦~~~”

五年前。

宋娇和万壑是同窗，在同一个学堂进学。学宫学部招录，宋娇是他们那一届里，唯一一个入围药宫的。根据学堂统计，万壑的分数仅此于宋娇。

他当时在想，如果没有宋娇该多好，入围的人就能是他。

学宫学部的考核有两次。宋娇在第一次考核中出尽了风头。可没等到第二次考试，宋娇的姐姐便出了意外，宋娇一病不起。

没参加第二次考核的人，即便最初入选，也会被取消入学资格。

知道这个消息后，万壑欣喜若狂。只要能保证宋娇不去，按照成绩补位，入选的人就能轮到自己了。可那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宋娇，毕竟，她在第一次考核里出尽了风头。万壑找不到动手的时机，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登门求亲。

如此，一是能把握宋娇的身体状况；二来，顺便利用深情的名声给自己造势。

学宫招弟子不看天赋、不论家世，每年考核方式也不尽相同。但既为考核，总会有标准和要求。曾有一个“杀妻证道”的人才想要报考学宫，结果连大门都没进，就被丢了出来。

从那时起，众人大概明白了学宫对于弟子品行的看重。学宫里可以有品行普通、天赋普通的普通人，但绝不会收忘恩负义、凉薄寡情的人才。而随着寰宇学宫影响力的扩大，它的择选标准竟还影响到了各大仙门。进而导致以往还算受欢迎的“杀妻证道”的人才大受冷待。

定亲后，万壑每天上门探望宋娇，一边确保她参加不了考核，一边，顺带刷刷名声。

他没来得及下手，宋娇便因为郁结在心，一病不起。

她没能参加药宫考核，而那年，因为魔魇侵城，药宫子弟也在对抗魔魇的过程中受伤，连带着补录取消，第二次考核索性没了。

知道消息的那一刻，万壑还以为是老天在同他作对；可后来，峰回路转，天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竟然拿到了药宫分部的学修名额。也就是说，他虽不是药宫弟子，却可以在药宫分部学习一段时间。

学识是很珍贵的，有了那个名额，万壑的成绩果然大幅提高。后来经过打听，他才知道，他能拿到名额和宋娇有莫大的关系。也正因此，他才没有在后来的日子里取消婚约。

再加上，宋娇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万壑以为，就这么拖下去，也许问题便能自己解决。

可没想到，宋娇这次竟要逼他成亲。

药宫的考核，大概五到十年才有一次。今年，药宫招考，万壑对自己很有信心。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深情”的名声绝不能坏。

“就不能拖一拖吗？”年轻男子笑道：“不对，宋娇的身子骨，能撑到现在也是个奇迹了。”

“都说了是临死之前的心愿了，看来她这是下定决心要嫁给你了！天呐，兄长，这可怎么办啊？你要怎么拒绝呢？”

“拒绝不了吧？”年轻男子自顾自道：“女人，一旦狠下心，可不知道能做出来什么事儿呢？幸亏兄长应下来了，否则此事若是在此时被宣扬出去，你经营了这么久的‘深情’名声，岂不全完了？”

“你少在这里幸灾乐祸，”万壑冷冷道。

“哪有？”年轻男子委屈道：“我只是替你着急，啧啧，怎么不识好人心呢？”他一边翻着药经，一边建议，“大不了就娶了呗。反正她也没几天了，你索性果断一些，娶了她，等她一死，你这深情的名声就算坐实了！”

“莫要胡言，”堂上的年长男子看向万壑，开口道：“未成婚前，喜爱、照顾、承诺，都是能为名声添砖加瓦的筹码。喜欢是深情，承诺是诚挚，照顾是有担当的表现。可一旦成了婚，你和她在外人的眼里便是一家人。那时，你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她现在身子差成这样，若是一成婚变没了，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叫克妻！”

“克妻？！！哈哈！”年轻男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在二叔的凝视下，他逐渐收敛，正经端坐。

年长男子继续道：“就算，你‘深情’的名头更响亮些，可娶过这样一个家世不显，一事无成的女子，你有没有想过日后要如何议亲？等进了学宫，哪个女子不比她强。有宋娇在前，其它女子即便对你有心，又有几个肯舍下脸面嫁给你？”

“那现在可为难喽，”年轻男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这亲，退又不能退；娶还娶不得，可该怎么办啊？兄长，你闷了半天，倒是说句话呀。这宋娇把时间定在了五日后，算是今天，已经一天没了，你快想想，时间可不多了。”

“要不，先把喜堂布置起来？”年轻男子提议。

年长的男子看向万壑，也询问他的意见，“你说呢？”

“那就先布置起来吧，”万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明显少了几分烦躁。

听他答应的痛快，年轻男子放下手里的药经，仔细打量着万壑，思索着他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喜堂布置、物品采买、宾客的名单及邀请、成亲仪式上所需的一切物件及人员等等一系列的东西都要在这几天内准备妥当。时间很紧，万府上上下下都行动起来。

见所有人都忙得快打脚后跟，年轻男子也没心思翻药经了，“你真要娶她？”

万壑正看着礼单，头也不抬，“不然呢？”

“呵，”他才不信。

“药宫马上就要考核了，你这回不也参加吗？多用些心在读书上吧，就算考不上，学习态度好点也能少挨些骂。”

“呵，”年轻男子冷笑一声，“你倒是对自己有信心？”

万壑微微一笑。

“希望五日后的迎亲里上，你还能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