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蜜糖和钻石戒指，这就是凯瑟琳的生日。

巨大的餐桌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酒和美食，空荡的大厅又诡异地出现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之前宴会上的老熟人，但也出现了几个新面孔。胸膛破了个大洞的林惠手挽着死状惨状的吴成才，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目光阴沉地看向仅剩的三个玩家。

穿着侍者衣服的秦势站在穿着华丽的陈雨身后，而陈兰却脱去了女仆装，坐到了陈雨对面。三个人面面相觑，表情僵硬，没有一点活气，比大厅里的鬼魂更像鬼魂。

陈雨心虚，死死地抱着怀里的木盒，不敢和两个新鲜出炉的鬼魂对视。陈兰没有低头，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至于匕首上的血迹来自哪里，似乎没有人知道。相比于陈兰和陈雨，秦势好像更加镇定。他手里拿着托盘，观察着大厅里的众人。

沉默病毒般蔓延，陈雨捂着脑袋崩溃问道：“今晚凯瑟琳会出现吗？她一定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我们逃不出去了，会像这些鬼东西一样，留在这里！”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此刻的虞窈，心情大好。洗完澡换好衣服的她抚摸着房间里的黄铜时钟，饱含深情说：“我要向全世界宣布，距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

昔拉从窗外飞进来，优雅地落在地毯上，翅膀合拢。听到她这句话，不冷不淡说：“下班这么积极？”

虽然是终极社畜，但是虞窈也有自己的底线，她毫不退让铿锵有力说：“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老板，扪心自问，你不爱下班吗？”虞窈冲到昔拉面前，左手握拳作麦克风状，抬头看他，眼神犀利。

“……”昔拉被问倒了，他不屑撒谎，点头承认，“没有人喜欢上班。”

虞窈满意地收回麦克风。但是昔拉没有那么高兴，他注视着虞窈喜气洋洋的脸，语气中隐隐有不爽之意：“居然这么想离开这个世界。”

虞窈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她微微张大嘴巴，表情介于痴呆和精明之间：“啊？”

那不然捏。待在这个鬼世界里，有什么好的？再说了，她之前可是跑情感世界的，第一次来恐怖世界，水土不服很正常。

“哦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还有一个小时三十分钟就下班了。”虞窈不问自答，突如其来道。她语气轻快，露出大大的笑容，娇艳动人。

昔拉硬了，拳头硬了。

“对这个世界，你就没有什么留恋的？”昔拉轻轻按动手指，忍不住问道。他穿着一身纯白色的西服，干净清澈，不知道的人看到他，还以为他cos天使。

虞窈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参加什么煽情访谈的节目，必须要大哭一场才能退场。难道恐怖世界也有教化指标？她以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向昔拉，深深地注视着他。

可是虞窈的眼睛太会骗人，昔拉明显会错了意。他眼睛里有了笑，轻咳了一声，微抬下巴，矜持问道：“一直看我干什么？”

“地狱是不是快撑不住了，要被天堂收编了。”虞窈微微皱眉，严肃思考。想到她不由得有些恶寒，赶忙干活，就怕节外生枝，“走了走了，上班去了。”

她头也不回往外跑，边跑边举起双手，喊道：“等我的好消息。”

【生日当天，凯瑟琳穿着一席黑色的长裙，像是要参加葬礼。】

她微笑着，出现在三位玩家面前，优雅地转了个圈。

整整一分钟，都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有动作。这三个人像是报废了的电脑，一动不动。

虞窈自顾自坐到桌前，问道：“大家不欢迎我吗？”

她似乎完全忘掉了三天前的不愉快，自在地对秦势招手，动作优雅：“来，给我倒杯酒。”

秦势顿在原地，缓慢上前，倒酒的手为微微颤抖。

“这次不要倒多了。”虞窈微笑，说，“我可不想再躺在地上。”

秦势努力扯出笑容，回应道：“当然，我亲爱的凯瑟琳公主，见到你很高兴。”

“哦？是吗。”虞窈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挺直腰杆，不紧不慢说，“你可是背叛了我，投入了我妹妹的怀抱。”

不顾秦势和陈雨僵硬的脸，虞窈掩面笑道：“不对。她不是我妹妹，因为我不是真正的小姐。我的身上流着肮脏的血，只配像老鼠一样待在地下室。”

陈兰握紧匕首，重重地抿唇。

得不到大家的回应，虞窈俏皮地耸了耸肩，说：“看来我的客人兴致不高。那你们送我的礼物呢？”

虞窈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问道：“我们第一天就约定好了，违背诺言的人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她偏首看着林惠，话却是对桌上的三人说的：“只有她给了我想要的礼物。今晚她本来可以获得我的回礼，但是有人中途夺去了她的生命。”

“好可惜。”虞窈摇摇头。

“礼物是？”陈兰罕见地主动，她眼神狂热地看向虞窈，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虞窈也不卖关子，直接说：“我想你们已经都猜到了，想要离开的终究留不住，今晚我会放大家走。”

“但是前提是，”虞窈将右手轻轻贴在胸前，说，“给我我想要的一切。”

“你到底要什么？！”陈雨大叫，“我们的心吗？”

虞窈轻轻捂着耳朵，面色平静，甚至带着麻木：“我只想好好过一个生日。你一定要像两百年前那样，弄砸一切吗？”

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陈雨眼神恐惧，噤了声。半晌，她想起自己怀里的木盒，慌张道：“那我，我的礼物就在盒子里，我现在就给你，你放我走！”

虞窈眼神示意她呈上来。陈雨快步走上前，警惕地看向其余两人，似乎是很害怕他们会动手抢夺，直接把盒子怼到了虞窈脸前。

虞窈却懒得打开，支着下巴直接说：“你失败了。”

“什么？”陈雨不可置信，大声反驳，“你在说什么！不要耍我玩。你既然要人的心，我已经给你弄来了，你自己看啊，盒子里——”

陈雨的声音被打开的盒子截断，她瞪大眼睛，双腿无力，直接瘫倒在地上。盒子里什么都没有。

陈兰抬脚跨过她，从自己巨大的裙摆里拿出一个相同的盒子，麻利打开递到虞窈面前，直接道：“凯瑟琳公主，这是我的礼物。”

盒子里躺着的是林惠的心脏。不远处的林惠看到了这一切，用双手捂着自己空荡荡的胸口，满脸泪水。

陈雨利声质问：“你偷走了属于我的心脏！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

陈兰背对着她，不愿回头，声音冷静到近乎冷漠：“从你穿上紫色裙子的那一秒，就应该猜到会有今天。”如果不是陈雨先背叛了她，那她也不会背叛陈雨。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陈雨失去了生的希望，瘫在地上，痛哭流涕。

虞窈看向陈兰，说：“我会兑现我的承诺，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你就可以离开。”

“谢——”陈兰的谢谢没说完，一把匕首从背后刺穿了她的胸膛。

她愣在原地，缓缓低头，盯着自己不停流血的胸口。她想要努力回头看谁杀了她，但是最终还是失败了，只得倒在地上，绝望地等待死神的到来。

陈雨看着自己满手的血，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脚边，扔着一把匕首，匕首上的血液非常新鲜。她喃喃道：“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咱们要死也死在一起。”

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下一秒，心神不定的陈雨便被秦势以相同的方式杀了。

虞窈轻轻鼓掌，没什么感情。她站起身，替凯瑟琳说道：“诸位，这么多年，我们都在这里，永不曾离去，是时候该出去走走了。如果一切因我而起，那我也想在今天结束这一切。两百年前，十八岁的凯瑟琳创造了这一切，今天，仍然由十八岁的凯瑟琳结束这一切。”

“敬前世，敬此刻，敬来世。”虞窈举起酒杯，杯中美酒似琥珀，晃晃荡荡的。两百年来，几万个日夜的时光，就藏在这杯酒里。

所有人都举起酒杯，如释重负地欢笑道：“生日快乐，凯瑟琳。”

虞窈一饮而尽，在心里真诚祝愿：“亲爱的凯瑟琳，生日快乐。”

秦势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和羞耻之心，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自作主张给虞窈倒酒。

“滚开。”他被一脚踢倒在地。

红色高跟鞋如同鲜血一般艳丽，跪在地上的秦势却没有丝毫厌恶，反而握住了虞窈精致白皙的脚踝。

？？？怎么突然觉得空气冷了几分。

下一秒，秦势毫无防备被爆头，鲜血溅在虞窈黑色的裙摆上。

她深吸一口气，面上不显心里却尖叫：“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动手？秦势虽然很恶心但确实通关了，没有触犯死亡条件啊！”

“所以说我不想和喜怒无常的boss一起上班！”

感觉到自己被拥进冰冷的怀抱，耳边传来恶魔低沉的询问声：“怎么？心疼了？”

虞窈捏紧拳头，挤出一抹笑，狗腿道：“老板，你真会开玩笑！”

算了算了，反正这件事情和自己没关系，监察系统那边要罚就罚昔拉，别找她。

这样一来，这个世界里没有人通关。百分百死亡率，世界的难度评级要往上调，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自己的绩效。因为NPC考核有个重要的点就是参与游戏的玩家数目。如果一场游戏中，作为NPC接触的人越多，就代表扩散面越广，更能影响玩家，绩效也更高。要是世界难度太大，根本没有玩家想进来，或者说因为游戏太难，符合条件的玩家少，这样作为NPC，没有影响到更多的玩家，怎么提高绩效。

虞窈在心里叹气，只得祈祷下一个世界，她能遇到一个正常的BOSS。

尘埃落定，虞窈倚在窗前，墨绿色窗帘笼罩着她，悱恻缠绵，她仿佛是住进了昔拉的眼里。

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机械的电子音提醒虞窈任务完成，十秒钟过后离开这个世界。虞窈心情大好，斜瞟着昔拉，如猫一般的眼神顽皮、嘴唇丰满，笑意像一弯小鱼，从眼角游到嘴边。她摘下耳畔边的玫瑰，动作洒脱地扔进昔拉的怀里。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他了，不需要再顾前顾后。

“再见。”她狡黠地眨了眨右眼，消失在昔拉的世界里。

昔拉掂花一笑，意态悠闲。深知短暂的离别只是为了更好的相见。

没有了凯瑟琳固执的灵魂，两百多年都不愿老去的城堡像开败了的昙花，迅速枯萎，呈现出它原本应该有的斑驳和破败。森林里的晚风吹了进来，墨绿色的窗帘随风摇曳，窗台前却空无一人。只有一支盛放的玫瑰平静地躺在窗台上。

忠诚的乌鸦飞了回来，这里的主人早已人去楼空，只能听见风穿过空荡的楼宇间发出的声响。它在半空中旋转了几圈，最终定在了玫瑰的旁边。它小心翼翼地垂着脑袋，轻轻地吻在玫瑰的花瓣上。

教堂的白鹅不会亲吻乌鸦，但是带血的玫瑰永远不会抛弃乌鸦。

亲爱的凯瑟琳，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