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村长李广德
听到梵小洛这句话,谷老、祁老都看了过来。
祁老:“李广德,我记得是修建万寿桥的人,他为了修桥,将两个幼童生葬在桥墩下。怎么他还有冤屈?”
梵小洛合上手机,看了眼两个陷入执念的幼童,唏嘘了一声,“有。说起来,村长李广德很冤,这两个家伙也是可怜。”
梵小洛刚才念咒时看手机,看的不止是往生咒,还有两百多年前,发生在万寿村里的事。
这段资料很隐秘,是在一个万寿桥闹鬼的帖子里,一个似乎知道点内情的网友,发出来的消息。
这个网友是什么身份,谁也不知道,他说,万寿桥的建成,就是一个悲剧。
不止是两个被活生生埋葬的孩子的悲剧,也是村长李广德,还有万寿村村民的悲剧。
两百多年前,万寿村的村长李广德是一个很好的村长,他不是村里最有钱的人,却是最心善,负责的村长。每逢谁家遇到困难,都会伸出援手帮衬一下,给点钱,或给点粮食,为此,村人很多人都非常感谢他。
除了一个叫李赖子的懒汉。
李赖子吃喝嫖赌样样沾,早先家里还有些资产,很快被他挥霍光了,三十多岁还没讨到老婆。李广德村长在李赖子吃不上饭的时候,帮了他几次,谁知没落到好,反被记恨上了。
李赖子到处跟别人说村长就是个假好人,如果是真好人,应该拿出家里的钱财给大家分一分,光给点小恩小惠,还想让他感激,呸,想得美。
好在村里人都记村长的好,没听他的话。
一切变故发生于李广德想要修桥的时候。
村里每年都有人为了过河而淹死,李广德心疼,决定要在河上修一座桥。起初村人很支持他的决定,家家户户拿出点钱财,凑一凑,李广德作为村长出大头,马上就动工了。
但谁也没想到,这修个桥会那么坎坷。
县志里寥寥几笔,根本写不出当时的艰难,那座桥从打下第一根桩基起就灾祸不断,像是中了邪一样,不是桥墩立不起来,就是铺桥的石板被大水冲走,要么就是马上要合龙,只差最后一块石板,桥却在这时忽然莫名其妙地垮了。一连修了好几年,那座桥死活修不起来。
村长着急得不行,偏在这时,一贯仇恨村长的李赖子出来说,是村长贪墨村民捐出来的修桥款,用了坏的石材,才导致桥修不起来。又说村长德行欠缺,惹怒了河神,不允许他修桥。
有些人就是这样,不帮还好,一帮帮出了仇。
说的就是李赖子这样的人。
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对村长有这么大的恶意,到处说他坏话。村人一开始不相信李赖子说的,但随着桥修了十年都没修起来,心思也浮动了起来。质疑村长是不是真的贪墨了公款,或者是修桥的心不诚,才导致这样。
李广德听了很悲伤,给大家看了修桥记的账,村民捐的是杯水车薪,大多数还是村长家出。为了修桥他卖掉了家里的牛羊,还卖掉了好几亩田,因为这刚出生的孙子孙女都没有一件新衣服穿。就这样他的心还不诚,那怎样才叫诚?
村长带着悲痛语气的话,像刀子刮疼了大家的心,村民都为自己的猜疑愧疚起来。然后就纷纷劝说村长不要再修桥了,搞不好真遇到了什么河神,不喜欢他们在上面修桥,还是别浪费钱财了。
但村长责任心太重了,坚持要给大家把这桥修起来。
为了修桥想尽了办法,还是修不好,被李赖子歪着嘴天天笑话。
到了村长家那对龙凤胎孙儿五岁时,村长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
这年,西北发生了罕见的洪水,庄稼绝收,饿死了无数人。万寿村也不好过,家家户户都数着米粒过活。上头官员过来赈灾,告诉他们,必须快点将桥修好,粮食才能运到村里。
这下不止村长,所有村民都着急了起来。大家都没剩多少吃的了,要是粮食再不来,他们要饿死了。
村民一起聚集到大桥边,想要把桥墩立起来。
可惜,各种能想到的办法,村长都想过了,也已经试过无数遍。
无论试多少次,桥墩都会被洪水冲倒。好像冥冥中有股力量,阻止他们修桥。
就在村民急成热锅上的蚂蚁时,村头来了个算命先生。算命先生勘测过此地风水后,摇了摇头,说山川有灵,这大河底下藏了个河神,能同意大家在它身上修桥才怪了。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打生桩。
村民问了,什么是打生桩?
那算命先生说,找一对童男童女,当祭品,生葬在桥墩底下,困难就迎刃而解了。
一番话听得众人骇然不已,怎么修桥,还要杀人呢?
村长怎么也不愿意这个方法,但眼看运粮队快到了,要是修不好桥,他们都得饿死!
渐渐的,村民琢磨起了献祭这个法子。但问题又来了,要是献祭,拿谁家的孩子献祭,谁家孩子不是爹娘心口的肉啊。
在这个节骨眼,李赖子笑嘻嘻地指着村长家的一对孙儿说,村长不是一心为了村民吗,怎么不拿自己家两个小孩祭神,是不是心存私念。
村长冷着脸,走了。
李赖子像终于逮着了村长的把柄,指着村长破口大骂,村民有些赶紧阻止,但也有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谁都不愿牺牲自己,但如果要牺牲别人,他们心里心里会愧疚,但,不会反对。
谁也没想到,李赖子那么嚣张,当天夜里就去鼓动村子里其他几个游手好闲的无赖,去绑村长家的龙凤胎。这几个人素来跟李赖子走得近,臭味相投,加上李赖子经常灌输,都对村长有很大意见。几人平时就饥一顿饱一顿,洪水之后几乎没吃饱过,饿得眼睛里都泛着狼光。
一听说马上能吃饱饭,但村长自私不肯祭神,几个混子不干了,趁着村长家大人没注意,偷偷抱走了两个幼童,把他们带到河边,身上捆上石头,狠心推到了河里。
就在两个幼童沉下去第二天,说来也怪,一直以来怎么也立不起来的桥墩,居然自己立起来了!
村民高兴得不行,围着总算修好的桥大声呼喊了起来。
这里面,也有很多人面露愧色,他们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两孩子被绑走,曾发出了惨烈的叫声。
他们听到了,甚至有些人看到了,但都出于私心,没有阻止,就这么任由村长家两个孩子被李赖子沉了河。
也有人可能在想,反正村长已经为了修桥付出那么多了,他不是为了村子能付出一切吗,那么牺牲自己两个孙儿,也是,应该的吧。
很快,外面的运粮车通过大桥,将大批粮食运到了村里,村民捧着粮食喜极而泣,庆幸灾难终于过去。
没人理会村长一家的惨剧。
儿媳不相信自己的儿女已死,为寻找孩子,失足落水。
村长儿子知道儿女都被埋在了桥墩底下,要去收敛他们的尸骨,在桥墩底下溺水而死。
村长遭遇连番打击,一夜苍老几十岁,颤巍巍地拄着拐杖离了村子,说要去告官。
一去再没踪迹。
后来,村里有人说,老村长饿死在了外面,也有人说,老村长被李赖子带着几个混子害死了,也有人说他老死了,各种说法都有。
也许是心里愧疚,村民凑钱在万寿桥边修了座功德碑,记载了老村长修桥的功绩,还想把桥改名为广德桥,但改了名字后,死了几个村民,大家猜测可能这个名字不吉利,又把名字改了回去……
“这就是当年的真相。”梵小洛心情沉重地复述了一遍。
最初她也怀疑过,这个故事的真假,然而看到两个镇桥灵听完这个故事后的脸色,她就明白,这个故事,是真的。
怪不得,两镇桥灵为什么对功德碑那样憎恶。
他们在怨恨那些虚伪的村民,功德碑不是为了传扬爷爷的功绩,而是村民为了抵消他们心里的愧疚,并抹去做下的孽,立下的自欺欺人的工具。
这座功德碑上,记录的是他们一家的血泪。
讲完故事,梵小洛扭头一看,发现张明徽眼角有些湿润,他感慨道:“那个村长,不值得,真不值得。”
村长修桥一心为了村民,到头来,却被村民抛弃。
谷老一脸沉默,长叹一声,却没说什么。
他见过的事多了,有时候人性就是这样,大难临头只顾得了自己。不能说谁错,谁恶,只是没想到,造成了这样严重的后果。
造桥本是为了活人,谁能想到,到头来因为这座桥,村长一家惨死,而村民也没能躲得过制裁,被怨念深重的镇桥灵一一索了命,这找谁说理去。
故事听完了,谷老看向梵小洛:“所以,镇桥灵要怎么超渡?”
谷老也没想到,他居然会下意识的相信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原本他打算,这两个镇桥灵能超渡最好,不能超渡,就打散他们,绝不能放任他们继续害人。
但现在听了这个令人动容的故事,谷老也不好打散他们了。
就当,看在老村长的面子上。
梵小洛看向两个满脸泪痕的幼童:“你们坚持留在这里,是因为老村长吧,他为村民尽心尽力,为两个孙儿也是操碎了心,在死后舍下一身功德,庇佑你们。我不知道,李广德村长有没有为当年一心修桥而后悔,但我知道,他肯定希望你们能放弃怨恨,早入轮回。”
“仇人已去,你们该走了。”
女童吸了吸鼻子,喃喃说了句话,就嚎啕大哭。
梵小洛听出了她说的内容,脸色一变,露出了深深不忍。
原来,李广德村长已经消失了!
他在把功德交给孙子孙女后,主动承担了他们所有的罪孽,魂飞魄散。这也是两个镇桥灵怨念深重,不肯入轮回的原因。
听到这个消息,张明徽眼睛又红了。
谷老、祁老也是无声叹气。
两个镇桥灵最后终于还是低头,接受了超渡。
梵小洛、谷老、祁老和张明徽四人齐心合力,用咒文力量一点一点洗涤去他们身上的煞气。
两个镇桥灵离开以后,万寿桥下骤然一暖。因怨气凝聚而成的白雾,没多久自发消散。
等超渡完所有水鬼,从桥下走出,已经是凌晨两三点。
在桥头等候的众人昏昏欲睡,一见谷老过来,立即清醒并包围了上来,着急地询问进度。
谷老难得的没有说话,祁老淡淡道:“解决了。”
郑义祥狠狠松了口气,双手合十,那样子恨不得给所有人都上一炷香:“谢天谢地,谢谢谷老,祁老,两位小大师,还有各位。”
祁老看向他,交代了一句:“事情虽然解决,但万寿桥失了镇桥灵,寿命也到头了。等桥塌了,你让人到桥头的桥墩子底下,挖出两具小孩的尸骨,尽早安葬了。”
那两个镇桥灵命运悲惨,但确实做了不少孽,到了地府一时半会也轮不上他们投胎,得先接受惩罚。惩罚结束后,还要当很长一段时间的鬼。
阳间尸骨被妥善安葬,对他们的阴魂也有助益。这份助益不多,能帮一点算一点吧。
郑义祥自然是连连答应,承诺一定找个风水宝地,把两个镇桥灵的尸骨好好安葬。
事情都安排妥当,祁老看了眼所有人脸上的黑眼圈,才道:“先上车。”
终于能回去休息,大家都高兴得不行,抬着两个还在昏迷的人,上了面包车。
然而,到了车里,大家却安静了下来。
过了很久,有人小心翼翼问了一句:“谷老,祁老,这次考核还算成绩吗?”
度过了危险,大家都想要看成绩了。
谷老脸色终于恢复了和蔼:“算,遭这么大罪,总不能白来一趟。所以,你们找到答案了吗?”
众人激动,争先恐后说出自己的答案,大多数人的答案,都是水鬼。
“万寿桥下水鬼肆虐,有不少都是百年以上的厉鬼,怨气滔天,他们想找替身,所以拉桥上的人下去。”
“我们下桥时遇到了鬼打墙,白雾便是水鬼的怨气凝结,我就奇怪,天气预报上明明说今天是晴天,但桥底下怎么能起了这么大的雾。”
谷老笑呵呵的听大家说完答案,“你们确定了?”
众人点头,坚信这答案是对的。
然而,梵小洛和张明徽对视一眼,却说出了与众不同的答案,“罪魁祸首是镇桥灵。”
两人答案一出,立即得到了其他人的反驳:“怎么可能是镇桥灵,镇桥灵是守桥的,要不是他们,水鬼早爬到桥上来了!”
然而,看到说出答案的是张明徽,又有人不确定了。
张明徽谁不知道,那可是龙虎山掌门高徒,从小到大碾压别人的学霸。
普通人面对学霸都是没底气的,发现自己答案与学霸的不一样,首先想的不是坚持到底,而是先反省自己。
“张师兄,为什么是镇桥灵啊。”
张明徽看了眼梵小洛,见梵小洛点头,将他们最开始在桥下的经历说了出来。
水鬼找替身,招魂,百鬼拦路等等,他说的平铺直叙,大家却听得毛骨悚然。还以为自己的经历已经够惨,没想到张明徽比他们的还要吓人,换成他们,光一个百年水鬼都吃不消了,绝做不到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
“可是,听你这么说,作恶的还是水鬼啊。”有人问了。
“那些水鬼,也是受害者。”张明徽叹了口气,又将镇桥灵与李广德村长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故事,车里弥漫着低沉,不少人眼泪都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好人没好报,要是村长别修那座桥,就好了。”
“好事做尽,必有灾殃,所以有时候也不能对别人太好,得多为自己着想。”
祁老视线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梵小洛和张明徽的身上,宣布考核结果,“这次考核通过的人有两个人,梵小洛,张明徽,你们两个留下,随我与谷老一同下墓。其他人今晚休息一晚,明天回去。”
车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声。
“等等,梵小洛是谁,怎么没听说过?”不少人对梵小洛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这次考核统共通过的才两人,张明徽他们是心服口服,但梵小洛是谁?
听祁老口气,名次还排在张明徽前面,她比张明徽还厉害?
梵小洛这里,顿时迎来几双探究的视线。
她却没理会这些人,摘下那副用来掩藏自己的黑框眼镜,露出让人惊艳的一张脸,眼神却是淡漠的。
车内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但不知为何,众人下意识安静了下来。
梵小洛捋了捋长发,躺平在座椅上,闭上眼,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也许是太累,想着想着,陷入了沉睡。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下文名和文案,文案废尽力了,大家看看哪一个好,如果觉得前一个好,可以评论区留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