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午餐时间到了,喧嚣了整个上午的体育馆终于得以空闲。刚打完比赛的球队自行打扫各自的场地,而经理们则去开窗通风。代理经理竹冈静也有样学样地踮起脚尖推开一扇窗户,顿时被扑面而来的清风灌了满怀。
青春的气息啊——
没有临阵脱逃真是太好了。
当她赶到餐厅的时候,那里已经被运动后食欲大增的少年们挤满了,托盘上堆着一叠叠小山似的食物。竹冈静屏住呼吸,像鱼一样在高大的人群中穿梭,很快打了一份正常分量的饭。
论食堂抢饭的经验,竹冈静自诩不输给任何人,哪怕对手是“穷凶极饿”的运动少年。
怀着莫名的成就感,她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发现女经理们都自动集中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正欲迈动脚步朝那桌去,她余光瞥见有人在朝这边挥手,那人还是鲜艳的红色运动服,十有八九是自家学校。
……果不其然。还不止一个人。
身高和发型都很显眼的黑尾铁朗见她注意到这边,立刻换上了营业式微笑冲她招手,热情地招呼她过去;而身高更显眼的灰羽列夫生怕她没理解自家队长的意思,还直接不见外地喊了出来:“竹冈前辈——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中气十足的少年音一出,嘈杂的餐厅都为之一静,无数双茫然的眼神在他们身上转来转去。
没过多久,乌野那桌的一个寸头男仿佛受到了启发,腾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冲着经理桌喊道:“洁子学姐!也请和我们共进午餐吧!”
另一个额前有一缕金发的男生随之起立,庄重地向那边鞠了一躬:“拜托了!”
下一秒,两位勇敢追爱的少年就被他们队长揍了一拳:“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许说话!还有,快向清水道歉!!!”
“……”
竹冈静不知该作何感想。
罪魁祸首灰羽列夫挨了夜久卫辅一记手刀,乖乖地坐回了位子上。在他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孤爪研磨对竹冈静颔首以表歉意,然后拉着凳子往后挪了挪,企图跟丢人的队友划清界限。
怎么说呢……该说他们感情好吗……
还是有点尴尬,她目不斜视地走向音驹的桌子,直到其他人都被隔绝在背后,她才松了口气。
“快坐快坐,”黑尾铁朗帮她拉开凳子,以酒店服务生般的口吻道,“米饭如果不够一定要再加哦——”
竹冈静才刚坐下就听到这句话,立刻受宠若惊地低头道谢:“谢谢黑尾学长,不过这些米饭已经够了。”
“真的吗?吃这么少?”夜久卫辅探过头来看了看她的碗,关切道,“还是多吃些吧,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是吗?”
虽然很感激学长们的关怀,不过……竹冈静看了看少年们小山一样的米饭碗,深刻怀疑夜久学长对正常饭量的认知有偏差。
她叹了口气正欲解释,身边的黑尾铁朗突然cue到坐在她另一边的孤爪研磨:“竹冈学妹是研磨的朋友呢,研磨不欢迎两句吗?”
孤爪研磨放下手机,眼神毫无波澜,语气中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阴阳怪气:“我哪插得上话啊。”
一片混乱中,还是靠谱的海信行学长对茫然的竹冈静笑了笑,道:“在原本应该好好休息的暑假里,竹冈同学还能来帮忙,大家都发自内心地感谢你。如果这些天大家的言行有不妥之处,还请竹冈同学多多包涵。”
“我没有海前辈说得那么好的!只是打打杂罢了……”
竹冈静一边摆手一边在心中泪流满面,感慨排球队居然有正常人。
餐桌上终于安静了,竹冈静低头吃饭。也许是因为同桌的有女生的原因,音驹的各位都或多或少收敛了吃相,总而言之是非常平和的一顿饭。
午餐接近尾声时,黑尾铁朗突然说:“竹冈同学有没有……”
嗯?竹冈静刚刚咽下一口米饭,正想要转头看他时,就听见孤爪研磨好像是预料到黑尾铁朗要说什么一样、直接出声打断道:“她很忙的。”
被打断的黑尾铁朗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反而像是被孤爪研磨的反应勾起了兴趣一样,挑挑眉问他:“哦,研磨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小黑想说什么。”孤爪研磨理所应当地回道。
其他队员都没听懂这谜语一般的对话,默默用眼神发出了疑问。
“那个……”当事人竹冈静弱弱地举手提问,“请问是什么情况?”
“没有情况。吃饭。”孤爪研磨低头把不爱吃的胡萝卜挑到一边,毫不心虚道。
“嗯……那就是研磨说的那样啦。”黑尾铁朗若有所思地看着幼驯染被头发挡住的侧脸,取舍了大概一秒钟就选择了配合孤爪研磨,平稳地表演了一个暂时失忆。
……哈,我也是你们东京幼驯染play的一环吗?说话倒是不要说一半啊!
在一群人的迷茫中,竹冈静与同龄人的第一次聚餐圆满结束。
她自行把黑尾铁朗的发言记了下来,决定找个机会问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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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训练结束后,已经日薄西山了。晚餐时间不像午餐那么固定,因而留下加练的人还有不少,经理们暂且不用急着开窗通风。竹冈静把音驹队员们的私人物品整理好后,孤爪研磨叫住了她。
“你晚上留宿吗?”
本该是疑问句,被孤爪研磨说成了陈述句。果不其然,竹冈静点了点头:“嗯!难得来一次,当然要体验一下和同学一起打地铺的感觉了。”
“被褥应该有多的,但是睡衣和牙刷之类的需要自己带。”说到这里,孤爪研磨的眼神突然移开,盯着旁边的地板道,“需要我陪你回家拿吗?”
这个问题竹冈静考虑过,也确实想着抽个空闲时间回家拿。不过……
“孤爪同学陪我?为什么?”
这个问题着实让她有些好奇。
“小黑说天色太晚了,女生一个人来回可能会有危险,我作为把你叫来的人,应该确保你的安全。”说到这里,孤爪研磨嘀咕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小黑像妈妈一样?”
竹冈静哑然失笑。虽然一天相处下来,黑尾前辈确实表现得很可靠,但她一时半会儿还很难把外形凶悍的黑尾铁朗和“妈妈”的形象联系起来。能有这样的想法,孤爪同学平时应该受了黑尾学长的不少照顾吧?真羡慕这样的友情啊……
“如果孤爪同学不想去,我自己也没关系的。上学放学的路而已,我天天都走。”竹冈静宽慰道。
然而孤爪研磨却说:“我没说我不去啊。你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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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红如队服的晚霞还伏在地平线上,空旷的天穹却已泛起了夜的冷光。两人下车后又沿着人行道走了一段,温和的寂静随着微风扩散开来。
“快到了。”
竹冈静提醒道。
“嗯。”这时,路边的一个场地吸引了孤爪研磨的注意力,“啊,那是……”
竹冈静了然道:“街头排球场啊。”
铁丝网围了几块方正的排球场,没上锁的大门大大方方地敞开着,里面有放了假的学生在打球。仔细看去,球场的角落还摆着一个小筐,里面堆了几个蓝白相间的排球。即使有人是空着手来的,他们也可以拿这里的球来打。
如果是小黑,大概会很激动吧。要是这时候旁边再有一位木兔前辈,估计那两人会立刻忘记今天早就训练了一整天,然后欢呼着蹦跳着冲进排球场。
因为这与正规的场地不同。在寂寥的黄昏中一心赶路时,突然撞进眼帘的球场就好像是惊喜现身的朋友,路上有那么多人漫无目的地经过,唯有你与排球有深入骨髓的联系,这种瞬间相连的喜悦是难以比拟的。
“其实,我做游戏的初心来源于排球来着。”突然,竹冈静自嘲道,“听起来八竿子打不着吧?”
“嗯,确实。真的不是为了配合气氛才这样说的吗?”
“……孤爪同学,下次吐槽可以委婉一点。”
“是么,我尽量。”
拌嘴结束,竹冈静盯着足尖继续踱步,慢慢解释道:“那是四年前的奥运会决赛,当时世界级王牌尼古拉斯·罗梅罗还是刚进巴西国家队的新人,甚至没有拿到首发资格,还是巴西队发挥不佳失了第一局和第三局,教练看首发主攻手状态不好才把他换上场的。”*
这是第一次,竹冈静谈起游戏以外的话题时还能说这么久。孤爪研磨默默听着,两人一路往旁边的居民区走。
“但是,尼古拉斯·罗梅罗一上场,就帮助队伍连拿两局,直接把巴西队推上了最高领奖台。”说到这里,竹冈静抬起头来,将感慨而惆怅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两支队伍都是客场作战,但当时整个体育场馆都在为这名新人而欢呼。我看的电视转播里,解说员激动得泣不成声,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我们有幸见证了历史’……”
时间的冲刷,未曾洗褪那一刻内心的震撼。
竹冈静看向孤爪研磨,后者因为她突然的视线转移而怔了一下:“就是这样啦——当时我在心里想,总是这么浑浑噩噩地混日子可不行啊,既然我喜欢游戏,那就痛痛快快地将这份热爱燃烧到极致吧!然后,总有一天,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执着,所有的成就,都会变成体育馆里的观众,为站在球场中央的我送上永不停歇的欢呼……”
那一瞬间,孤爪研磨突然意识到自己收集的竹冈静信息还是不够全面。
这人大概不是他想象中和自己一样的省电类型。相反,是像翔阳一样把热爱和斗志当燃料的类型,搞不好蓝条永远是满的。
在梦想与爱面前,青春也好,社交也好,走神的权利也好,全都是可以献祭的祭品。因此,像是“有没有朋友”“如何与他人交流”“该在群体中树立怎样的形象”这类的问题,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所以她的社交常识才像是一张白纸,所以社恐和活泼可以时不时切换。
她把自己能给的全都给了游戏。
这样一番分析下来,孤爪研磨甚至觉得有些悚然。
“真的没问题吗?”他轻声问。
“啊?你指什么?”
“像这样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梦想,真的没问题吗?”
理解了孤爪研磨的意思,竹冈静还真的认真思索了片刻。不久,她说道:“可是如果不这样做,我会后悔啊。”
作者有话要说:注:这是一场虚构的比赛。现实中的08年北京奥运会男排比赛中,巴西队在决赛中负于美国队。
尼古拉斯·罗梅罗是原著中出现的虚构人物(我在网上没有查到这个人),是小太阳他们的偶像。按照时间线,他在08年大约是二十岁,如果是天赋型选手的话,进入国家队征战奥运大概还算比较符合逻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