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又作诗
五娘猜的不错,季先生之所以急巴巴找二郎过去,一是身为先生自己的学生中了童试案首,心中欢喜,想尽快见到二郎为他祝贺,二一个也是想解惑,想知道二郎是如何考的案首,毕竟童试也是要考诗文的,而二郎最不擅的便是诗文,难道是自己帮他写得那首?
想他当年也是十五中的童试,少年得志,诗词歌赋也不在话下,只可惜之后却屡试不中,最终心灰意冷,才在万府谋了个教书的差事。
先头不过是想寻个临时的安身之处,谁知进府后万府的老爷夫人待自己如上宾,也就做了这些年,而二郎虽也聪敏好学,策论文章等学问,皆是一点就通,唯有诗文一道上不开窍,为此,连着两年童试落榜,对于万老爷想的什么,季先生自然知道,毕竟这五年里,除了二郎,万府四位庶出的小姐,也算是他的学生,只是课业跟二郎不同,识字后教的就是诗文。
虽也教了,心下却并不认同万老爷的想法,毕竟诗文一道岂是如此简单,莫说万府这几位小姐资质平平,便是从古至今,闺阁之中又有几位能诗会文的,就是那些出身书香门第的,自小耳濡目染,能做出几首对仗工整的诗文,已是了不得了,更何况万府,祖上连个读书识字的都少,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正因知道这些,所以季先生根本就没往几位小姐哪儿想,在心里已然认定,二郎就是用了自己帮他写得那几首中的一首。
越想越兴奋,在书房里便坐不住了,来回走了几趟,茶也吃不下,不停往窗外看,终于瞧见二郎进了书房院,季先生迈脚就要出去,可刚抬脚想起自己的身份,这么出去有失先生的庄重,只能勉强坐了下来,抬头看见自己的书童小五捂着嘴偷笑,瞪了他一眼。
好容易等到二郎进屋,见过礼坐下,季先生便迫不及待的问:“童试的诗文一项考的何题?”
二郎道:“得春字五言,绝句律诗皆可。”
季先生更激动了,自己先前就是考虑到这些,五言七言绝句律诗各帮二郎作了二首,其中有一首正是得春字的五言律诗,岂不正好压对了题吗。
想到此,豁然站了起来道:“可是我帮你做的那首咏春。”声音陡然拔高,真把二郎唬了一跳,下意识摇了摇头道:“学生并未用先生那首。”
季先生愣了一下:“未用,怎会未用。”忽然想到,自己哪首咏春虽不错,可要说凭那首考中案首好像不大可能,可不是咏春,莫非二郎忽然开窍自己作了一首不成,如果不是自己那首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遂问:“把你的诗说与我听。”
二郎便开始吟诵:“春眠不觉晓。”只刚吟了第一句,还没吟第二句,季先生已接口道:“春日本易困乏,常常一觉睡下去,天什么时候亮的都不知,这句起的好,且正压在春字的题上,下一句是什么,快说。”语气很是急切。
二郎心道,刚要是不打断,这会儿四句都吟完了,遂继续吟了第二句:“处处闻啼鸟。”
二郎第二句一出口,季先生又岔了进来:“好个处处闻啼鸟,想是春困难起,好容易起来还迷糊着没睁开眼,便听见窗鸟鸣处处,有静,有动,有景,有声,好句,好句啊,这两句便已道尽了春日晨起的之景,只是不知后面两句又落在何处。”
二郎生怕季先生又打断,干脆一股脑的把后面两句都说了出来:“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这两句念出,季先生倒是没插嘴了,而是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坐在哪儿,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嘴里喃喃的絮叨着:“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颠来倒去的就是最后这两句。
二郎虽也觉五妹妹这首春晓作的极好,但也只是觉得好,却不会像季先生这样,好在书童小五端茶进来,二郎急忙接过奉上:“先生吃茶。”
季先生这才回过神来,却并未理会二郎手里的茶,而是急急的问:“这首诗真是你作的?”
二郎摇头:“学生一贯不擅作诗,哪能作出此等佳句,这是我五妹妹所作。”
“你是说五小姐?这怎么可能?”不是季先生不信,是根本不可能,万府的四位小姐的资质,别说跟声名在外惊才绝艳的大郎比了,就是二郎比也是远远不及的,说句不客气的,实属平庸之才,而这四位小姐虽然都资质不佳,但也有高低上下之别,要说其中最差的,非这位五小姐莫属。
甚至这位五小姐长得什么样儿,现在想想都有点儿模糊,这也不怪季先生记性不好,而是这位五小姐上课的时候从来不抬头,更极少说话,且因只教授诗文,一月里只上十日课,偏这位五小姐身子还差,隔三差五请病假,季先生都记不得上次见五小姐是上个月,还是上上个月了。
对于四位小姐的课业,季先生一直以来的宗旨就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以这四位小姐的资质,能作出诗来就不错了,哪还能奢望作出什么佳句,之前可是对仗都不工整的,甚至有的就是大白话,根本不能称作是诗。
先开头,季先生还强忍着看看,后来干脆看都不看了,再往后,索性让周妈妈直接送到二郎哪儿去了事。
却未想,那不言不语在府里好似隐形人一样的五小姐,竟然做出了这样一首绝妙的好诗,这怎么可能,难道是自己先前看走了眼,这位五小姐看似平庸,实则是个有大才的。
想到此,看向二郎:“当真是五小姐所作?”
二郎异常肯定的点头:“我还特意问了五妹妹怎么作出的,她说是前些日子春日晨起,因贪睡起得晚了,起来听见院子里的鸟叫,想起夜里好像听见了风雨声,正好冬儿回来,就问她是不是夜里下了雨,冬儿说,可不是吗,昨儿夜里外头又是风又是雨的,刚去拿早饭的时候路过花园,看见花园里的花都被风雨打落了不知多少呢,地上都堆了一层花瓣儿,故此得了这么一首诗。”
说着顿了顿又道:“五妹妹还说,诗以言志文以载道,她是闺阁女子没什么大志向,所以作的诗也只是平常日子的所见所闻之事罢了。”
季先生忽道:“看起来是我眼拙了,以往竟未瞧出五小姐有如此诗才。”
二郎道:“先生也觉我五妹妹有诗才。”
季先生点头道:“能说出,诗以言志文以载道之语,岂止有才,是有大才,原来五小姐平日课上虽不言不语,并非不懂而是内蕴于心,小小年纪便有这般见识心胸,实属难得,怪不得能做出如此佳句。”
听先生这么夸赞五妹妹,二郎心里很是欢喜,却想起五娘那风一吹就倒的柔弱,又忍不住有些担心,琢磨着一会儿去母亲哪儿请安,势必要让母亲请个郎中来给五妹妹好好瞧瞧。
季先生虽信了二郎的话,到底还是心有疑虑,毕竟这五年里,也没见五小姐作过一首像样的诗,怎么忽然开窍,就能做出这样的佳句了。
季先生把这首春晓亲自抄在纸上,一遍一遍的看,越看越好,越看越妙,越看越觉得,如此绝世好句,属实不该是个十二的小丫头能作出来的。
思来想去,季先生想出了一招儿,俗话说的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到底这五小姐是不是真有诗才,试试不就得了,故此,转天万府书房便开课了,夫人还亲自发话,四位小姐跟二少爷一并去上课。
五娘这儿是晚间百合来送燕窝粥的时候传的话,说话倒是客气,眼睛却不时往五娘身上瞄,五娘当然知道百合瞄什么,无非就是自己跟过去的五娘不一样了呗,过去的五娘,活的憋屈,最后活都懒得活了,整个人当然没精神,哪像自己还想着怎么穿回去呢,自然得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毕竟得应付这万府上上下下,这都不算什么,最难得是又得作了诗,能不能商量商量,换个别的项目,例如做数学题啊,画图,做表啊,这些她擅长。
显然她在万府的价值就是作诗,而目前最要紧的就是赶快再想一首诗来应付明天,那位季先生的考矫,以消除他的疑心。
为了应付考试不露馅,五娘真是绞尽脑汁想了半宿,也没想起来,最后困得实在不成,索性不难为自己了,决定到时候随机应变,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就说自己不在状态,就是做不出来,又能如何。
可惜依旧没睡多久,因为上课的时辰是卯时二刻,也就是五娘理解的早上六点半,六点半还是点卯的时辰,而她得起来梳洗吃早饭,再从她这偏院子走到上课的书房院,最快也得半个时辰,也就是至少得一个小时,所以冬儿五点就把她拖起来了,只能迷糊着让冬儿伺候着洗脸梳头发换衣裳,早饭她吃的是燕窝粥就着昨儿的榆钱窝窝,很奇妙的搭配,吃进肚子里有种贫富中和的感觉。
这里也没手机,具体日子,只能根据所知道信息猜测,应该是二月底,当然是农历,这里应该不懂什么叫阳历,至于时间,就是旁边架子上的漏刻,五娘昨儿盯着看了半天,也没研究明白,干脆不研究了,想知道时间直接问冬儿。
其实不用问,冬儿就像个报时器一样,每过一刻钟就人工语音播报一次,语气一次比一次紧张,嘴里絮叨着不能迟到,不能迟到,搞得五娘都跟着紧张了。
总之,主仆二人一番折腾,五娘终于在卯时正坐到了万府书房院的课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