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雅阁
风雨楼,说是个听书的地方,却又比普通茶楼大得多;说是个吃喝玩乐的地方,却又不见豪华奢靡,前有亭台水榭,后有楼台阁宇,既是文人们聚集品评之地,也是城中百姓饭后消遣之地。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其独特的经营方式,从初日营业,其三楼的雅阁便需提前预约,虽开始时常有闹事者,可后来大家便也习惯了,久而久之,竟成一种特色。
元未休看着挂在门口对联兴奋不已:“好!写得好,这气度,情致,当真和想象中一模一样。”
慕尘月歪头,气度?情致?
若他们知道风雨楼是她养父喝醉酒后胡诌的名字,会不会有些失望。
犹记得,盈盈月色下,男子青袍翩飞,夜深瀚墨凝,他醉一声笑,酒至微醺,笔墨疏宕。
坐听世间风云,笑看亭台烟雨。
凝在脸上的笑意是那夜吹来的丝丝风吟,花好月圆。
一个身材偏瘦,满面笑容的中年男子核实了号牌,笑容可掬的将三人领到三楼一间雅阁。
名为:“三秋叶”。
雅阁正中挂着一副木雕画,画上又点缀着几片真的枝叶藤蔓,虚实相宜。
阁中有一书案,笔墨纸砚样样齐备,厚厚的木门前挂着水晶帘子,关门聊私事时,隔音绝佳,开门听书时,犹可半遮面。
秋明玉和元未休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对独特的院子结构赞不绝口,一会儿又对墙上的木雕画交口称誉。
慕尘月一改往日节俭,出手阔绰,不一会,桌上便摆满了各色茶点。
松软甜腻的枣泥糕,皮薄馅酥的绿豆酥,凉滑淡雅的桃花冻,甜不顶口的香芋卷,清香袭人的花茶,装满各种花型模样点心的百花拼盘。
三人吃着美味小点,嗑着风雨楼特色茶豆,听着说书人妙语连珠,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颇为惬意。
只是元未休偷瞄的行为并没有停止。
慕尘月算准时机,一、二、瞪!
元未休从椅子上摔了个大屁墩。
慕尘月:“元兄这是被在下脸上的奇花异草吓到了么。”
“师哥你在干嘛?”秋明玉漂亮的眼睛里全是藏不住的嫌弃。
元未休讪讪的摇头,慌乱起身,脸已然红到了脖颈。
那日孟九婆的话,在他平静如水的心中投下了一颗巨石,浪波汹涌,让他忍不住去寻找答案,本想找秋明玉问个清楚,奈何秋明玉回到客栈后,便将自己关在屋中,谁也不理。
人大抵便是这样,有些东西越无法知道答案,越想知道。
所以今日他厚着脸皮跟着出来,一探究竟。
可眼前之人除了换了身干净的绸面暗花黛蓝色长衫外,依旧是初见时的样子,黝黑清瘦,嗓音低沉,就连举止动作也与男子并无二致,加之秋明玉今日换回了女装,杏黄碎花的衣裙,娇艳若花,更显的某人男子气十足。
这人,怎会是女子?
元未休:“慕公,慕小....”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却被楼下传来的喧哗吵闹,生生折断。
这本就是一鼓作气的事情,失了先机,便没了机会。
此时风雨楼一楼。
五六个穿着黄黑色衣服的壮汉,正簇拥着个堆金叠玉,周身华服的年轻男子。
一行人大摇大摆进了门,也不理小厮的招呼,直直往三楼走。
“公子,今日雅阁已满,您坐楼下吧。”
风雨楼的福掌柜堆着满脸的笑容解释:“风雨楼经过特殊设计,保管您无论坐哪里,都可.....”
“我呸!你是怕我们少爷付不起钱吗?”
福掌柜笑容不减:“雅座,雅间,雅阁都是一样,风雨楼从来只有费用不同,并无贵贱之分。”
“我家少爷来你这里听书,是给你面子,不要给脸不要脸,你看楼下人来人往,也配给我家公子座,滚开!”
为首的家丁脸生横肉,左脸又有道伤疤,更是让人觉得有些凶恶。
“胡大,别和他废话。”
那华服男子十分不耐烦将福掌柜推倒,轻蔑踏过。
家丁们沿着三楼看了一圈,凑近胡大报告:“老大,的确都有人了。”
有些关着门聊天的客人,也都被敲开了门。
三楼客人一一露面,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这华服男子身上。
胡大毕竟是个久经世故的人,微微打量了三楼的客人,单是看衣服做派,便知有些人大有来头。
可更让他有所顾忌的是遇到这样的突发状况,总会有人生气,抱怨几句,骂上几句,可到现在,被打扰的客人,虽面有愠怒,却没有人发作。
楼下的说书人似乎也毫不受影响,继续说书,小厮们也忙碌穿梭继续服务客人,尽心尽责,或许这名声在外的风雨楼,确实不简单。
想到此处,胡大凑到华服男子身边:“少爷,要不还...”
劝解的话尚未说完,知从哪里传出句若有若无的冷哼,浓浓的嘲笑,巧妙的穿插在了说书人喝茶歇息的瞬间,清晰的在三楼响起。
“土包子,装腔作势。”
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字数虽少,却极具讽刺。
胡大忙转头看华服男子,见其脸色铁青,心中暗叫,糟糕。
另一边元未休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立刻捂住秋明玉的嘴:“明玉,别惹事,慕公子,要不换个地方?”
秋明玉掰开元未休的手:“平日就数你最爱看热闹,今日怎么反而要走。”
慕尘月递给秋明玉一块枣泥糕,自己端着茶靠在椅背上,悠然悠哉。
“点的菜还未上齐,怎的要走,白白浪费钱财,何况今日还能在公子的小本上记上一笔。”
元未休捂着放在怀中的本子,眼睛瞥了眼兴趣盎然的秋明玉,眉头蹙成了浓墨重彩的川字。
“我连题目都替元兄想好了,‘群狗狂吠风雨楼,披上虎皮自比狼’。”
元未休:......
华服男子眯着眼,揪过胡大,指着三楼角落里标着“游丝”和“飞絮”的两间阁子:“那两间呢,怎么不看!”
这些家丁虽说都是混混出身,无所顾忌,可也正因出生市井,四处混迹惯了,坊间传闻自然也就听得多了。
狐假虎威是一回事,自找麻烦,又是另一回事。
没有人知道这个在六年前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茶楼,究竟是什么背景,也没有人查到,这个自称阿福,连姓氏都没有的掌柜,是何来头。
只知刚开始推出号牌时也有达官贵人闹事,有茶行的人诋毁污蔑,可短短半月便再也没有了,而迎来送往的名门雅士、名公巨卿却是越来越多。
而让风雨楼立足扬名成为安华城最有谈资的商户,正是三楼雅阁的两间阁子,“游丝”和“飞絮”。
据说“游丝”和“飞絮”两间雅阁,无论何时预定,掌柜都只答已有人定,再无多言,可谓千金难求,久而久之便越传越离奇。
然后不知何时安华城便流传起‘天迥游丝不可得,日高飞絮莫再寻’这句话。
华服男子见家丁没有人动手,怒气更甚:“没有听见吗!”
胡大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可作为门中老人,他自然清楚该如何选择,领着人便要往两间雅阁冲。
福展柜抢先一步拦住:“这位公子,这两间阁子您真不能进。”
华服男子冷哼:“不能进?这华安城哪有老子不能进的地方。”
他见胡大依旧有些犹豫,只是推搡,不愿对福掌柜下狠手,拉开胡大,对着福掌柜便是一脚。
福掌柜顾不得疼痛,抱住华服男子:“公子息怒,公子.....”
华服男子连踹几脚:“老东西!松手!”
秋明玉气愤的起身:“这人太过分了,慕?”转头,座位上哪里还有慕尘月的半分影子。
“砰”
一个酒杯不偏不倚的击中华服男子的大腿。
华服男子只觉得脚上一阵酥软无力,险些踉跄跪下,幸好胡大有些功夫在身,眼疾手快的搀住了他。
“是谁!谁敢打本少爷!滚出来!”
“在下刚才真是手滑,那杯子便不小心飞出去了,不过。不愧是风雨楼的杯子,有灵性,知道该朝哪里飞。”
胡大见来人穿着简朴,黝黑清瘦,只道是那个穷人家的孩子偷溜进风雨楼听了几出行侠仗义的戏文,便不知天高地厚的在此放肆,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混账羔子,老子看你是活腻歪了!”
慕尘月不理二人,径直走过去将福掌柜扶起:
“福掌柜,这里即是风雨楼,那无论是谁,进了这里,便该守风雨楼的规矩,您这样一味退让,倒显得这位少爷太不懂事,不知礼数,平白的惹人笑话。”
那华服男子脸上红转青,青又转红,气的整张脸都扭曲了,朝胡大微微点头。
“找死!”
胡大抬起右手便要狠狠给慕尘月个大耳瓜子。
慕尘月微微侧闪,又借力推了他的左肩一下。
胡大在惯性的作用下,踉跄的原地转了个圈,十分滑稽,瞬间脸胀红如猪肝色,他本打算小小提点一下,未曾想这人竟有些功夫在身,还让自己这般丢脸。
看来今日他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教训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一番。
暗自运气,将力量汇聚于双拳,胡大迅速抡起大如铜锤的拳头,向慕尘月狠狠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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