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私。
如从前一般,苏溪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热身训练合乐,偶尔处理一下工作上的事务,在他晃悠过来的时候,默契地给他拧开瓶盖,然后再拿回来拧上。
只是,闲适的时候,她表情淡淡,目光虽追随着那道矫健身影,却总是心绪飘远,若有所思,而一旦对上他的视线,又如往常一样,看不出什么异样。
日子越接近比赛,苏溪就越关注羽生结弦的健康状况,每晚理疗前,必是要细细检查一番,大大小小的伤痕,总在提醒她什么。虽说之前右脚的伤已没什么大碍,但毕竟各种跳跃落冰要承受的压力太大,一个不小心,也不是闹着玩的。
而于他来说,回头能看见她,便有如定海神针之力,倍感安心。被念叨的时候也只是憨憨地笑笑,练习狠的时候,苏溪理疗也很给面地下重手,他疼得嗷嗷叫,一副苦兮兮,博可怜的样子,当然,这方法屡试不爽,苏溪看了确实会温柔一点。
至于Poy,自上次一别后,一路向北旅行,每到一个地方,就会给她分享着各种美景照片,看着确实有几分心动,而他也确实不遗余力地诱惑她“抛弃”羽生结弦,一起旅行。
短节目比赛的前一天晚上,苏溪整理着他的行囊,自然也发现他换了新的手套,是深蓝色的,考斯滕的颜色似乎比上次比赛那套深了一点。
明天新衣服亮相的时候,怕是又少不了粉丝们的尖叫了吧,而他那傲娇的小眼神,已然在脑海里对应浮现。
想想,都忍不住莞尔一笑。
“有什么开心的事吗?”刚从浴室出来的他,发梢还滴着水,顺着脖颈滑过坚实的胸膛,一路穿过八块腹肌,最后没于腰间那有几分松垮,半遮人鱼线的浴巾中。
好一副美男出浴图,果然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她喜欢。
不过要是再胖……壮实点就好了。
苏溪抬眸看着他,笑眼眯眯地摇了摇头,“怎么不穿衣服浴巾也不好好围着。”
要是原地干拔个三周跳,浴巾什么的,肯定不存在。
昏黄的灯光下,这明显也是想要引人犯罪一番嘛。
“你不喜欢吗?”方才苏溪那眼睛一亮,□□地打量,他自然没错过,心里的小恶魔蠢蠢欲动,一改平日的矜贵可爱。
“喜欢什么”苏溪佯装不知,收回视线继续整理着他的箱子,嘴角的笑却实实在在出卖了她。
“你明明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他刻意附在她耳边絮语,完了还不知道是从哪里学的,在她耳朵上吹暖气。
苏溪歪头躲避,“你干嘛,别闹。”
“我不!”那语气,要多傲娇,有多傲娇。
他见苏溪没想搭理他,便将她一把拉了起来,两人近距离对视,彼此的呼吸是如此清晰,除此之外,他还牵着她手移向腹部。
“怎样,结实吗?”那洋洋得意的小表情,等着被夸的语气,像极了小孩子。
苏溪凝视着他如墨的眸子,如果有人要问她,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很漂亮——
大概,是在他眼里的时候。
瞅着在眼前分神的人,他略微不满,凑过去咬了一口她的唇瓣,却没舍得用力。
“你在想什么?”明明刚才盯他就盯得两眼发亮,这会儿碰到了,反倒出神,难道是觉得手感还没看的好
“我在想……”她拉长尾音,嘴角两旁的酒窝深陷,笑容宛若盛开的花,“我真好看。”
“……”他撅着嘴,“哼”了一声松开她,对这答案一点都不满意。
转身要去找吹风筒吹头发,却被她抓着胳膊,任由她拉到跟前,指尖在他眉眼上细细描摹,轻声絮语,“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好看呢?”
“大概是因为,里边有你吧。”说完他抵着她的额头,凑近吻了吻她的嘴角。
“结弦。”
“嗯”
“真好看啊。”她凝视着他的眉眼,由衷地夸奖着。
好看得让她觉得世间风景,都只在他眼里。
“那,就这样看一辈子,好不好”他抚着她的脸,视若珍宝。
气氛温度渐渐升温,然,在这情意浓浓的时刻,苏溪却总不按套路出牌——
“不要。”
不要
嘴角的笑一僵。
几分哀怨地盯着她看,直到她终于绷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苏溪凑近亲了他一口,“一辈子太短了,我要的,可不止一辈子。”
他松了口气,食指勾了勾她鼻梁,“淘气,吓我一跳。”
眼前人煞有介事地说道:“羽生结实的一身肌肉又不是白长的,哪里有那么容易被吓到。”
羽生结实
这称呼,好像还不错。
“溪,你对自己的定位还不够清晰。”
她对自己的影响,就像是牙疼,要么不疼,要么特别疼,一点点异样,都会清楚放大。
闻言她瞪了他一眼,“你才是呢,老是瞒伤不报,我都不知道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了。”
他歉意地笑笑,不敢顶嘴,生怕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结弦,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平安,不要受伤,不要逞强。”每次说这话的时候,她都是格外郑重,只不过这次,心里连日的阴翳,却让她分外想得到承诺。
“我知道了,你这样好吓人。”
“知道要做到啊。”
“我是让你感到不安了吗?”他拉着她手,认真询问道。
虽然她掩藏得很好,可是细微的情感变化,偶尔心事重重地望着他发着呆,他还是感觉到了。
“没有,我就是担心你这个仙台骗子,受伤了还逞强。”完全没有好气。
他凑近要抱她,却被嫌弃推开,“你快去穿衣服,头发湿湿的,水滴得好冷。”
“那你帮我吹头发吧。”他微笑着放柔声音,拉着她手晃了晃,“好不好嘛”
“知道啦,你先把衣服穿上。”
见她松了口,表情和缓,羽生结弦暗自松了口气,这个问题,其实一直横在他们之间,他知道苏溪一直很担忧自己,可每次练习一旦专注起来,身体的问题,根本没办法注意,再者也会束手束脚,放不开。
他抱着衣服打算去浴室换上,却被苏溪制止。
“结弦,你就在我面前穿吧。”
步子一踉跄,险些摔倒,他回头看着苏溪不似开玩笑的表情,那微笑平和的样子,却让他莫名有点怂。
这可是苏溪第一次在非治疗检查的情况下,让他当面赤身裸体,毕竟也没衣服能脱,浴巾一扯就能掉……
转念一想,开着玩笑,“你是不是馋我的身子啊?”
“你说是就是吧。”
不承认,也不否认。
换以前,他肯定能淡然自若地在她面前换衣服,但此刻被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多少不好意思了起来。
苏溪盘着腿,支棱着下颌,看着面前耳廓通红,侧着身子,慢悠悠穿衣服的他,漂亮的身体线条并没有那么吸引她,反倒是那白皙皮肤上的疤痕,刺眼得让她心疼。
白皙的长腿,膝盖上有着摔倒,手术留下的疤痕,脚踝上因成年累月被冰鞋磨的,就像鲁迅说的那句“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而他的脚踝,不就应了那句吗?
脚背上也有着大大小小的缝合痕,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她亲手缝合的。
见衣摆把腰遮住,苏溪调整了坐姿,用打呵欠掩饰眼里的悲悯。
“累了吗?”
他信步走来,想着要不然自己吹头发吧。
“没事,帮你吹完头发我就睡了。”
苏溪确实觉得有些疲惫,脑子里像注铅一般沉沉的,心中的乱麻,像成精一样,伸出魔爪,企图困住她。
房间内除了有吹风筒的气流声,还有他喋喋不休地话痨着,苏溪偶尔漫不经心地应他两声,敛眉思索着什么。
“结弦。”
她打断他,而他也停下来,等待着她说话。
“有时候啊,我会想,如果这世界上真的存在魔法就好了。”
“为什么”兴致盎然地提高音量,他对这话题感兴趣。
苏溪看着他的后脑勺,知道他在等答案,可却不想说话,情绪莫名就悲伤了起来,像墨滴入水中,迅速蔓延。
为什么啊?
换是从前,她只需要考虑最佳治疗的方案,把自己应尽的责任尽了就好,不会附带其他情感。可如今,却会多几丝惶恐,害怕自己治不好他。
自己不能阻止身患哮喘的他去拼了命地练习各种难度跳跃,不停地摔倒,不停地受伤,明明就很累很疼,可只要不满意,他还是咬紧牙关,一生悬命地练着。自己也无力改变他遭遇的一切不公,若砸钱用权力施压去改变,他也一定不会接受这用钱买来的“公平”。
倘若她连唯一能做的事都办不到,那她……
“啪——”
在等待答案的羽生结弦感觉到有什么滴落在脑袋上,头皮一湿,刚要回头,却被苏溪按住。
“你别动。”
那语气里极力隐藏的悲伤,他还是感知到了,身体前倾朝后转身,只见苏溪偏过头,手背擦着眼角残留的泪。
心像被细针扎了一下,微微抽痛。
“我没事,可能是最近生理期,比较敏感吧。”确实如Poy所说,她变得太感性了。
他起身将她手中的吹风筒关了放一旁,牵着她手,温柔地用指腹为她擦去泪水,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哭,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老让你担心。”
耳边是他的心跳,鼻头还是你们酸涩,“如果真能有魔法,我多么想代替你承受所有的伤痛。”
他一听,蹙起了眉头,拉开两人的距离,认真地纠正道:“别说傻话,你要是受伤了,我什么都不会,只能干着急,但我就不一样了,我们家溪,医术那么好,我一点都不害怕。”
可她怕啊,她这几天不止一次地梦见自己在手术台上失误,他再也滑不了冰,所有人都不理解她为什么会失误,午夜的噩梦阴霾,像是猛兽要吞噬她。
许是因为哭释放了她心中的苦闷,倒是平静了不少,再者,她也不想让这种情绪影响彼此太久。
只是眼泪却不听使唤,没完没了地掉着,看得羽生结弦心中很是焦急。
“要不然我唱首歌给你听?”
话一出,眼泪竟然神奇地止住了,她眼睛湿漉漉地像小鹿,鼻尖红红,语气软软地说道:“那你唱吧。”
他半跪在她身前,指腹擦去她眼角残挂的泪,握着她的手,温柔地问道:“你想听什么歌呢?”
“随便,只要你唱的,都行。”
随便就……就有点为难他了。
他思索两秒,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放柔声音唱着《花开》,这是苏溪之前常常哼的一首歌。
看着他明明一脸认真地唱着,五音却努力相互拉扯着不分家,苏溪忍不住噗嗤一笑,实在是可爱得过分。
见她笑了,羽生结弦也不觉开心了起来。
“要点歌吗?”
一首毕,他询问着,只要她能开心,唱几首歌算得了什么。
苏溪摇了摇头,俯身在他额头印下一吻,然后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鼻尖,糯糯地说道:“对不起,明天你都要比赛了,我不该让你分心的。”
“没关系,是我没做好,才让你伤心了。以后要是不高兴,打我骂我都行,你一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女孩子的眼泪,比钻石还珍贵千倍,就你刚才哭的那一下,我损失可惨重了。”他一副痛心疾首的夸张模样,就是不见他把钱都拿去捐的时候露出一点这个表情。
“戏精,你不是还要再意象练习一会儿嘛,快去吧,我没事了。”
“好,你累了就先睡吧。”
“嗯。”
话是这么答应,苏溪却坐在床头,像个被责令要做好的小孩一样,一动不动地看他练习,或许是因为哭过,疲惫翻涌而来,渐渐地,便睡着了。
注意到她歪着脑袋睡着了,羽生结弦放轻声响,走过去小心翼翼把被子掀开,拦腰抱起她,平放在床上。
许是真的累了,全程她都没有被惊扰醒来。
羽生结弦揉平她眉间的褶皱,在上边印下一吻,眉眼中,除了怜惜,还有歉意。
他正要起身去另一边上床休息,却听见她含糊不清地叫着他名字:“结弦……”
以为是吵到她了,静等了一会儿,以为再无动静,不料她再次开口呢喃,“私は、愛してるよ。(我爱你。)”
说完她嘴角弯弯,似乎是做了一个好梦。
平时不容易说出口的话,却在梦里,说了出来。
说不感动,怎么可能。
俯身轻轻搂着她,深情凝视着怀中沉静的睡颜,絮语道:“私も。(我也是。)”
私も、愛してるよ、もっと。
(我也是,爱你,甚至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