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宁存真收了银子之后把大饼用油纸包好,递到来买饼的客人手里,柔声细气地客套道:“好吃您再来——”
结果买饼那人一脸惊诧地打量她半天,没忍住说道:“宁姑娘,你这怎么转了性了?以前宁叔叫你看店,你可是憋红了脸也不好意思说一句话的。”
宁存真立刻知道大事不好,于是摸了摸额头,让自己露出一个非常不好意思的表情来。
“前几天撞到了头……”宁存真声如蚊蚋,紧张地解释道,“许多事情都不太记得,有不对的地方,大哥多多担待。”
那买饼的人一走,宁存真立刻背过身去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防止自己因为装害羞太久,绷到脸颊僵住。
这个身体她果然还是不太习惯。比较明显的问题就是比自己之前略微矮了一些,到现在她偶尔还会觉得不适应。好处嘛,就是她重新拥有了健康的颈椎,同时告别了腰肌劳损。
宁家饼铺的独生女宁存真,几天前不幸被顽童打闹时丢出的尖利石块砸破了头,昏死过去。郎中一筹莫展,宁父宁母却不愿放弃,求道士烧纸符跳大神,能试的全都试过了,只求能救女儿一命。
或许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宁存真还真的醒了过来,伤了头也并没痴痴傻傻,只是性情上有了些变化,倒不似以前那般容易害羞忸怩了。宁父宁母大喜过望,性格有些变化也只当她是受了伤,心情不同往日,宁父甚至含泪对宁存真说,此后什么事都依她,明天就找人去跟祝秀才说媒。
宁存真一边摸着额头,一边狐疑地问:“祝秀才……是哪位?”
宁父大惊失色,颤抖着声音道:“祝天歌祝秀才啊!你一直喜欢他,怪我不找人替你说亲,还不好意思讲,你不记得了?”
哦。
她想起来了。
这不是她昨天看的那本小说里,直男到无可救药的男主吗!
意识到自己穿进了书中的宁存真赶紧开始回忆剧情,然而她看书看得一目十行,此刻不得不紧急回想小说里到底谁姓宁。
最后想起宁姑娘,也就是现在的自己,是那本小说里一直默默暗恋男主的大饼西施。
顶着原先的壳子然而已经换了瓤的这个宁存真,立刻拉住了宁父的手,眼泪汪汪地小声说:“爹,你误会了,我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嫁人。经过这一遭,我现在想明白了,好好经营我们家的饼铺才是正事。”
毕竟,嫁人?
嫁人那还了得?
都不用嫁人,宁父才刚提到“说亲”二字,宁存真就感觉自己脑子里警铃大作。不是她的幻觉,是她的脑内真的有警示音很嘈杂地响了半天,然后一个冷冰冰的系统音向她发出了警告。
——请完成系统任务,否则作为处罚,将发生最不幸之事。
原本的这位宁姑娘平白被石头扔了脑袋,这还不够不幸吗!宁存真忍不住腹诽,又在脑子里问那系统有没有什么特殊功能,比如什么随身空间,或者致富宝典之类的,结果那系统十分冷漠,只告诉她任务完成之后会有一定的奖励,等宁存真再问的时候,那系统根本就不再理她。
宁存真心思一动,打算开口说“我想来想去要不还是嫁了吧”,那系统就立刻又发出了警告。
——请完成系统任务。
宁存真在心里大翻白眼,别人的系统都是帮这帮那的,好叫穿越人士早日适应新生活,她这系统爱答不理,还这不许那不让,一副根本不在乎她死活的样子。宁存真心里憋屈,但她最突出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
毕竟人在屋檐下谁能不低头啊!推剧情就推剧情呗,每年用一天推推剧情,其他时间享受生活就好了。就算系统不帮忙,那她自己想办法发家致富,让自己过上舒服快乐的好生活,这样系统总管不着了吧。
不过很快,系统就向她发布了第一个任务——
斩断祝天歌的一切桃花,阻止祝天歌提前成亲。
这系统不是我的系统,根本就是要让我来当祝天歌的督学系统吧。
宁存真一边把刚出炉的饼拿出来,一边忍不住这么想道。
要让祝秀才考个探花郎还真是煞费苦心,高中班主任抓早恋都没有这么抓的。
她最近并没急着完成任务,先认真熟悉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好在系统也并没催促她,只是在她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重复一遍目前正在进行中的任务,显然是怕她忘性太大。
如果说前几天宁存真还存着一点点自己还能够回去的希望,如今她就已经彻底认清了事实,不得不认真地考虑自己怎么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首先,好好的活人总不应该被系统逼死吧!
这系统看起来根本懒得多提醒她一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于是宁存真不得不开始认真地回想剧情。
这本小说是宁存真期末时为了缓解焦虑随便找出来看的,看完之后确实不太焦虑了,主要是被男主层出不穷的直男发言气得火冒三丈,没有时间继续焦虑。
男主祝天歌是个家境贫寒的穷书生,但胸怀报国之志,寒窗苦读,二十三岁因为才学出众,文雅俊秀,年纪又轻,被钦点为探花郎,此后朝中为官,又蒙圣上赐婚,和女主先成婚再相爱,还算是个挺正常的故事。
祝天歌平时话其实不多,但他是个读书人,脑子清楚,偏偏是个根本不解风情的直男,在书中一开口往往就噎得别人哑口无言,更有甚者直接把大好氛围破坏殆尽,导致宁存真一看到他说话就下意识地血压飙升。
然而命运捉弄,她穿越了,还穿进了这本男主让她横竖都看不惯的书里。
不过好在第一个任务是斩他祝天歌的桃花。这种仿佛反派系统才能给出的任务,倒是让宁存真心情好了不少。
但在宁存真穿过来之前,这位宁姑娘原本也是暗恋祝天歌的。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在要斩的桃花之内,但她仍旧决定先暂且和男主洗脱关系。
毕竟距离产生美,她又不是之前那个羞涩忸怩的宁姑娘,摆着祝天歌这种未来会加官进爵的探花郎,怎么可能不抱一番大腿呢?
就算他祝天歌是个无可救药的直男,但为了光辉未来,为了锦绣前程和大好事业,宁存真决定让祝天歌好好地重新认识她一番,再好好抓住这位板上钉钉一般必能考中的探花郎。
然而宁存真本来有心要出门打探一下情况,可几次三番都被家里的生意绊住。宁家饼铺的大饼用料扎实,不仅顶饱还好吃,但宁父为人老实,也没把这大饼做出什么花样来,所以饼铺的生意虽然好,也只是周围的老主顾经常来买,实际还是只有一间店面的小本生意。
她可是商科生,这不得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想办法把自家饼铺做大做强?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先完成系统布置给自己的任务,想办法把祝天歌的婚事搅黄了再说。但这事实在不好打听,毕竟她是个姑娘家,随随便便打听一个男子的婚事,那成什么样子?说不好还要被系统警告威胁。
好在她找到了之前那位宁姑娘自己存下的一点零钱。宁存真真诚感谢了一番这笔从天而降的活动经费,之后和宁父打了招呼,说自己头疼,想出门走走。
作为宁存真试运行的这段日子里,她这个新版宁存真已经确实地掌握了许多要领。比如和小说中写的一样,宁姑娘极其胆小害羞,做生意时也不好意思招徕客人,甚至都不太会和客人正视或是搭话,真要说起话来也是柔声细气声如蚊蚋,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的那种。
宁存真并不是这种性格的人,要她硬装个样子倒也能装得出来,只是不管她装得多努力,还是时常会有露馅的时候。好在大家都知道她前些时候被石头砸了脑袋,倒也不会对她的异常举止多说些什么。
再说,退一万步来讲,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她还可以用“我好像记不太清了”这个万能的失忆借口来搪塞过去。
宁存真出门之后,先绕远去了一家比较远的成衣铺子,买了一套合身的男装,仔细给自己改扮了一番。近处的铺子她实在是不敢去,周围的人多半都认识她,她生怕走得不够远,叫人给认了出来。
她这两天已经从父母和周围邻居的话中大致判断出了祝天歌究竟住在哪里,宁存真拍了拍身上新买的衣服,在不远处摆了个算命摊,再摆上一张写着“尤擅卜算姻缘”的纸,拿石头往上一压。
要真有姑娘对那祝秀才有意思,多半会忍不住隔三差五偷偷过来,再隔着院墙远远地眺望一番,路过撞见她这个算姻缘的,那更是没可能不算。
毕竟临到大事面前,人更容易迷信嘛。宁存真百无聊赖地摆弄她自己做的那个签筒,以前不也是,平时大家上课溜号,下课睡觉,到了期末复习得也没多好,临考试前孔子像脚下供了一堆求保佑的瓜果梨桃。
到时候随便她说得怎么天花乱坠,只要能把这些姑娘们劝回去,让她们另谋良夫,别再和这个除了读书之外没什么优点的祝天歌死扛到底,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也算是帮祝天歌收收心,好叫他认真读书,也免得考试落榜,让她这到手的大腿飞了。想来想去,虽是搅人姻缘,但对她来说总归是好事一桩。
结果没等到姑娘们,先等来了个年轻公子。宁存真正低着头,坐在那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手上的东西,脑子里想着自己这之后到底该怎么办,头顶忽然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学业事业能算吗?”
宁存真一听是个男的,兴致缺缺地点了点头,头也没抬,只是言简意赅地说道:“嗯。伸手吧。”
“原来是看手相。”男子似乎略微有些意外,但还是弯下身来将手伸到她眼前,“不算八字吗?”
“可以算。”宁存真懒懒地回答道,“不过算八字得加钱。”
男子还真的把八字写给了她,她点点头,接过去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其实宁存真哪会算命啊,挑着好话瞎编一通就是了。她看那男子手上有笔茧,显然是读书很用功,字写得也漂亮,想着不管怎样先鼓励他一番再说,于是就道:“学优登仕,向来如此。公子如果用心苦读,自能考中,此后加官进爵,前途一片大好。不过有一些事,倒需要公子多加注意。”
那书生急忙问道:“是什么事?快请说。”
宁存真本来想说“后面是付费内容,加钱才能听”,但又转念一想,自己和这人又不认识,倒也不必如此。读书又苦,还没什么经济来源,实在不容易,再说没多久之前自己也是个学生,要是自己被人这样敲竹杠,转过头去肯定要在背地里骂人的。
于是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也不故弄玄虚,直接说道:“只是公子需要暂且搁置情爱享乐,潜心学业。状元毕竟万中挑一,考中进士的那也都是人中龙凤,要想脱颖而出,准备考试时自然懈怠不得。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一点公子要好好记得。我看公子的八字,若是公子用心苦读,时候到了多半会有贵人相助,此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小生自当记得,谢谢姑娘解惑。”
宁存真闻言愕然抬头,这才看见那书生长什么样子。那人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面目俊雅,身上的穿着虽然简单朴素,但胜在干净整洁,再加上他饱读诗书,气质又和常人有些分别。
长得还挺好看的。宁存真没来由地想道,希望这位小哥你好好读书,早中一甲,那探花郎干脆别让祝天歌当了,换你来当吧,入股你也好过入股祝天歌那个直男啊。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书生反倒比她还意外,半晌才道:“听姑娘说话就知道了啊,明显的事。”
怎么回事啊!宁存真顿时有些气恼,怎么小说里提到的那些稍微改扮一下就没人能认出来的事,到她这里就根本不存在呢!
她收了那书生的铜板之后,书生想了想又问道:“宁姑娘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不用留在家里帮忙?”
宁存真这下是真的觉得大事不好了。她实在没想到自己会被人直接认出来,毕竟以前那位宁姑娘平常都是偏头避着人的,大多数人应该没听过她用正常音量说话,也没仔细看过她长什么样子才是。她想了想,终于还是试探性地问道:“那个……请问公子您是……哪位?”
“我听说宁姑娘前些日子受伤了,有些事不记得也是正常。”书生了然地点点头道,“我之前常常去买饼,和姑娘见过几面。”
“小生姓祝。”那书生接着又道,“名天歌。家就在这附近。”
完蛋了。
宁存真盯着他一语不发,心中万念俱灰。她怎么就和眼下最应该赶紧洗脱关系的这个人搭上话了呢!
果不其然,系统已经在她脑内疯狂警告她不要违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