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五月一号晚上临睡前,脑海中突然蹦出很强烈的想法,要给谢昭打电话。

然后我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洗漱吃饭,去做核酸。我妈的腰椎病犯了,明天我得开车捎她去医院,单位做的核酸到明天恰好过了七十二小时。

懒得洗头,戴了帽子和口罩,套了件防晒衫就出门了,我爸的车去做保养了,一大早来敲门,拿走了我的车钥匙,我只能打车前往核酸采样点。

放假排队人多,我掏出手机,微信聊天框第一个就是谢昭,给他发了条信息:【来做核酸了,你起床没有?】

十分钟以后,他回我:【六点起来,七点吃了早饭,不过没出门。】

【在看电影。】

我顺着这话题问:【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

他很聪明,知道我的目的:【重刷老友记。】

老友记我只断断续续看了三季,还没看完整,我问他在看第几季,他说从第一季开始刷。

我:【看到第十季得多久。】

他:【一个假期刷完。】

我发了个“赞赞赞”的表情包。

他:【核酸人多吗?】

我:【多。】

他:【要去哪里吗?】

我心里讶异了下,打下医院两个字又删掉,改成:【你在我身上装了监控?】

【你这么厉害,应该能猜到我要去哪里。】

他:【医院?】

我挑了挑眉。

突然那强烈的冲动又涌了出来,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快速打字:【待会儿想给你打电话。】

【聊天。】

想了想,补充:

【我看你今天也没啥事。】

【好不好。】

屏幕上突然跳出电量低的提醒。

【我手机快没电了,得留着刷码,先不说了,要不然等会儿我得爬回去。】

他的消息很快跳出来:【你这还是电动的呀?】

【行啊,是没啥事儿。】

我:【我刚刚打车过来的。】

他:【我还以为你离了电走不动了呢。】

手机上再次跳出低电量警告,我没带充电宝,不能再和他聊下去了,看到他又发来一条:【先弄完核酸吧。】

我没有回复,切出了页面。

弄完核酸,还有百分之十的电量,苹果的电池是真的拉,下次换手机我得换个续航力强的。

我用这仅剩的百分之十叫了一辆车,回到家,我爸还没回来,我妈也不在,又只有我一个人,客厅的电视机却开着,央视播放节日特别栏目,我闲着无聊看了一会儿。

想起来还要给谢昭打电话,便上楼进房间,关上门,给手机充上电,拨通微信语音电话。

没响一会儿,电话通了,他说正要出门。

真是不凑巧,我刚想说那你先忙,他却说,没事,就出门散个步。

他可真喜欢散步。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能有那么多话对谢昭说的,大抵是因为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倾听,会思考,会给予我认真答复。

和谢昭聊天,我不会顾忌太多,海阔天空,自由发挥,像个演讲家,谢昭说我知识储备量大。

我谦虚,纯粹就是爱吹牛。

他在那头闷笑起来。

我突然想到一件蛮有意思的事,突然很想分享给他。

事情发生在春节,我早上起来在楼顶露台晨练,我家的无线网在露台信号很差,跳进来一个wifi名叫“我邻居的wifi没有密码”,信号还挺强。

我没多想的点进去,要输入密码,直接放弃。

接着我看到下面一个信号也很强的wifi,一点就连上。

真的没设密码。

我蹭了邻居家三天网,就也不知道是哪家邻居。

谢昭说,这名字取得很严谨。

还说,你身边怎么这么多趣事。

我笑道,那还不是因为我无聊吗,天天捣鼓这些有的没的,正经人哪里像我这样的。

他也跟着笑,正经人怎么不能像你这样。

气氛被带动起来,我趁机说,看来你对我印象还不错啊。

他那里沉默了几秒,认真道:“你活泼乐观阳光,善良漂亮细心又温柔,美好和快乐好像总是围绕着你转,你说你很幸运,在生活中遇到太多好心人,我认为那是因为你本身就足够美好了,你的善良温柔,让别人自然而然的想要靠近,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的。”

我听了很感动。

我说,“我也说说对你的印象吧。”

他没出声。

我却心跳加快。

我捞过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趁机平复情绪,拿近手机,“我对你印象也很不错。”

说完这句话,我停了停,在等他的回复。

谢昭大概听懂了我的意思,沉默笼罩在我们之间,我紧张的时候有咬指甲的习惯,但这次我忍住了。

决定给自己一次勇敢的机会,放缓语气说道:“我的意思你也应该知道的。”

沉默了几秒,谢昭说:“今年我很忙很忙,本来相亲是打算二月底去的,月底更忙,就和你提前见了,原本并没有想法,去坐一下就打算走了,没想到见面以后我们聊得这么投缘,你比我想象中优秀,但是谈恋爱,我现在没有这个心思。”

有那么一瞬间,我脑海中一片空白。

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他原本只是敷衍了事,但因为我的“优秀”,让他有了喜出望外的惊喜,不想负责,只想享受在这段关系中。

是这样的吗?

这已经不是他愿不愿意和我发展这段关系的问题了

我感受不到尊重。

虽然生气,但我不是一个随便会和别人翻脸的人。

整理了一下思绪,我恢复了平静:“你不想去,其实是可以推掉的,不瞒你说,我开始也很抗拒,但我嫂子说你家那边很重视,不好拂了面子。但我的性格是,没考虑好我就不去,我是考虑好了的,并不是抱着敷衍的态度去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态度。”

他说:“我向你道歉。”

他的道歉并没有让我好受。

索性直说了,“我对你印象很不错,就想说要不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在你的生命中,我只是一个过客,在我的生命中,你也是我的过客,既然遇到了就不要抵抗和逃避,安心完成这个课题,不管结果好与坏,都能坦然接受。”

我以为他足以真诚,值得托付,撕开以后竟是这样鲜血淋漓。

夏小星说得对,男人都是现实的。

我是真的傻,每一段感情我都把它当成是“归宿”。

每一次都摔得头破血流。

其实我早就该预料到是这个结果。

那头,谢昭轻轻说:“对不起。”

我说:“谢昭,我们就这样吧,以后别联系了。”

他迟疑了几秒,说:“好。”

除了陪我妈跑了一趟医院,这个假期我哪都没去,就连夏小星叫我吃饭,我都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了。

她打来电话关心,“你怎么回事,昨天还生龙活虎的,今天就蔫了,你回家还水土不服啊?”

我恹恹地趴在床上,有气无力,“我和谢昭掰了。”

沉默几秒,夏小星啊?了一声,“好事啊,拜拜就拜拜,下个更乖。”

听她这语气恨不得鼓起掌来。

我没她那么好兴致。

夏小星不可思议:“你不会吧,这才几个月就爱的死去活来了?到底怎么回事,跟姐们说说呗。”

“死去活来倒不至于。”我已经在床上躺一天了,家里也没人,仿佛空巢老人般,就算我下一秒为情所困去跳楼,我爸妈也不会知道,当然我也没有那么傻。

我爬起来,决定下楼煮泡面吃,开了免提对夏小星简单讲述了一下。

夏小星听完,火冒三丈,“狗男人,亏你还把他说的那么好,太不是东西了,好了好了,你别难过了,还好你没有陷进去,我跟你讲啊,他要是下次回头找你,你也给我把持住,别再傻乎乎的了,他这明显就是不想对你负责,想玩玩你。”

我把泡面扔进烧开的水里,拿过手机,“你说我怎么老是碰到这种事。”

夏小星叹气,“你太真诚了,把这个世界想的太美好,太单纯了。”

我盖上锅盖,水在锅里滚着,“这个毛病也不是一时半会改得过来的。”

“用不着改,”夏小星突然道,“你要不够真诚,我还不交你这朋友了呢。”

我撕开调料包倒进去,“你这突然煽情起来,真让人受不了。”

“滚吧。”夏小星骂道。

我颓丧了很久,对男人彻底失望,不再相信爱情。

一次又一次的打击,验证了一个结论,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我想要的纯粹的感情是不可能的,它一定是有的,但永远不会降临在我身上。

还是搞钱适合我。

钱和工作是努力了还能有回报的。

男人,那可真不一定了。

假期没结束,我就回去加班了,让忙碌的工作麻痹我的神经。

自从疫情以后,我们的工作越来越忙,尤其是我这个岗位,要下基层,没有什么休息时间,还有各种材料报告要写,时不时还得加班,脑袋处于高速转动状态,下了班就躺尸。

用我和夏小星的话说,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打工机器人,工作和生活已经把我榨干了,没有什么时间去想所谓的“情伤”。

我就这样麻木如行尸走肉的生活了将近一个月,家里传来了一个消息,我有个表哥投资失败卷进去了好几亿,走投无路要自杀,好在被人发现救回来了。

我爸为人向来慷慨,早年舅舅也帮助我家特别多,我家拿出了□□百万帮他填这个洞,其他亲戚朋友能帮的都帮了。

疫情已经很难了,还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特别能理解表哥的心情,虽然我爸已经拿出了,但想到表哥在我初高中那会儿待我不薄,我上大学,他不放心我出远门,开了一天一夜的车送我报道,这恩情我一直记挂着,如今他有难了,我多多少少也该出一点。

于是拿出了手头的积蓄五万块钱给他。

我家这边都是办厂开公司做生意的,疫情的关系,近两年收益都直线下降,经济非常不景气,很多厂都倒闭了,拖欠工资的,比比皆是,也不过一个壳子撑着,外头好看一点。

我家的效益也大不如从前了,老是听我妈在抱怨,员工嚷着提工资,材料大涨,利润空间压缩,一滴都挤不出来,这工资怎么提得上去么,都要裁员了,这疫情不结束,大家都喝西北风。

通货膨胀,经济萧条,大面积裁员,无业游民增多,势必会导致社会动荡,整个社会都充斥着不安全因素。大家都想着搞钱,焦虑、紧张、动荡、浮躁。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

但这也不是我能考虑的问题,我连自己的明天在哪里都还不知道,又怎么有时间去关心全人类的未来,虽然这确实是和我们每个人息息相关的事情。

我掏出了那五万块钱,加上放理财里的几万块拿不出来,手上是一分现金都没有了。

不久之后又发生了一场事故,让我原本就不堪重负的生活雪上加霜。

那天加了个班,结束已经八点半了,我拖着疲惫的步伐下了楼,开车回家,我单位出去那条街很拥堵,挑了一条小路,拐弯的时候晃了一下神,眼睁睁看着一辆车迎面冲出来,疲倦的大脑来不及思考,猛打方向盘。

……

好在我车速慢,只是我的车头很难看的陷进去了一块。

我从车里爬出来,身上倒是没受伤。

司机是个魁梧的壮汉,看我一个小姑娘,蛮不讲理的说他没责任,一通掰扯,我实在累得没力气讲话,也不想跟他废话。

翻了个白眼站在一旁,他见我神情冰冷,也没有话说了。

交警和保险公司的都来了,很快就定了责。

那司机理应让我的,但他就这么横冲直撞地出来了,那司机还是不服气,骂骂咧咧的,我懒得说话,站在路口叫车。

车被拉去修理了,我打车回了家,本想舒舒服服的洗个澡就躺下睡觉了。

笼子里传来笑笑的呕吐声,我以为是吃坏了东西,它是玻璃胃,可能是因为流浪的关系,之前也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我在喂食上一直很小心,都是泡软了的猫粮或者自制的肉泥喂给它,最近来不及弄,吃的都是主食罐。

我太忙了,早出晚归,对它也有些忽视。

我把它抱出来,看了看情况,发现它精神不太好,猫砂盆里都是吐掉的污秽物,我连忙给它测了个体温。

猫的体温比人体高,三十八度,三十九度都是正常的,但笑笑有四十度,在发烧。

又是呕吐又是发烧,估计这情况至少得有两天了,猫是很忍疼的动物,笑笑尤其,也怪我疏忽大意。

我又心疼又愧疚,澡也来不及洗了,把它装进航空箱里,叫了一辆车直奔宠物医院。

晚间夜诊只有一名医生和前台在,似乎也有人和我一样可怜,大半夜发生紧急情况,带宠物来看病。

前台是个女生,声音清脆好听,“您好,猫还是狗?”

我提着航空箱,走到前台处,将箱子放下,“猫,有点吐。”

“是小猫吗?”

“快一岁了。”

我不清楚笑笑有几个月,第一次带去的那家宠物医院,医生说估摸四五个月的样子,但笑笑那时实在太轻太瘦,看着像只有两三个月,现在已经被我养成了一个小胖子。

“先挂一下号。”前台操作着鼠标,问我,“猫叫什么名字?”

“笑笑,笑容的笑。”

“你呢?”

我不假思索的,像是训练了无数遍一样熟练:“舒覃,舒服的舒,西早覃。”

说完,感觉站在旁边的男人侧了侧目。

我下意识反应过来,好像这种登记不用报全名,我太傻了。

我有点尴尬,故作镇定,没有任何表情,目不斜视,假装没注意到他。

“号码报一下。”

我飞快报出一串数字,只想赶快离开这个窒息社死的地方。

前台看了一眼男人,“先生,你先稍等一下。”

“好。”声音很好听。

是那种听一耳朵,心就会酥麻的好听。

我的耳朵有点痒,忍不住抬头。

恰好对上男人的眼睛。

他戴着口罩,皮肤冷白,鼻梁高挺,眼窝很深,睫毛在灯光下毛绒绒的,低头看着我。

黑沉的眼睛浮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明亮而有神。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高频跳动。

他的眼神像是认识我,但我对他毫无印象。

或者他认错人了。

再或者。

我不确定地摸了摸脸,发现戴着口罩,正想走到一旁避开他的视线。

“舒覃。”那把好听的声音开口。

他看着我:“我是林卿尧。”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次去超市,遇见十年前的同学,戴着口罩,对方还是认出了我,我一转头,看到她的眼睛,也瞬间解码了,快速走过去拥抱了她。

惊喜无以言表。

刻在心里的人,随即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也能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