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争吵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眼看着快要到袁州,包袱中的存粮也只剩下最后一天,如果今天进不去城内,那就意味着他们要开始挨饿了。

曲若瑶看着手中最后一口粮食和水袋中最后一口水,瞟了一眼已经可以做起身活动活动的司徒寂,悄悄将口粮往嘴里送。

“没吃的了吗?”他似有所感的回头。

曲若瑶动作顿住,轻咳了一声,纠结了半天还是老实交代,“对,最后一口了。”

“哦。”

曲若瑶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想要继续动作。

“那你是要独吞吗?”司徒寂的声音十分平静,只是隐隐带着些小心的试探和委屈。

“…”曲若瑶到嘴边的吃食,继续也不是,不继续又不甘心。

只是霎那间就想到了互器世界那个楚楚可怜,任人欺辱的可怜虫,顿时有几分没有底气,“我拉你一路,吃口粮不过分吧。再说了,这还都是我的钱买的。”

曲若瑶似乎想要从各个方面找到底气,捏着粮食的手都紧了紧。

生死面前,她才没有那么高尚。

司徒寂微微低头,像是认同她的话,语气柔了又柔,“你说得对,这确实都应该给你,毕竟你救了我。”

没错。

“如果进不去城也没关系,我不会让你饿死的。”

“?”曲若瑶吃的动作又是一顿,不解地望向司徒寂,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只见下一秒,司徒寂双眼蒙着布条,双目不能视物,只能悬浮着两只手朝着曲若瑶摸索过来,后者下意识将吃的举高了些。

却让司徒寂捕捉到了她空闲着的另一只手。

少年的手饶是这烈日下也带着微微冰凉,曲若瑶心头一动,“干什么?”想要抽回来却被他攥紧,“你不要…”

“如果真的进不去城,你就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一定能撑到金州。”

少年的话散在灼人的夏风中,听的曲若瑶一愣。

二者之间唯剩下热气。

“再装。”曲若瑶甩开了司徒寂的手,反笑一声,“堂堂二皇子为了一口吃的连这话都能说出口。”说着便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干粮,将掉下来的渣渣都拾起来吃了。

司徒寂见被拆穿,索性松开了手,朝后坐了坐,摸了摸鼻梁又恢复成了那么一副懒散的模样,语气淡淡,“被发现了。”

曲若瑶狠狠剜了一眼他,这个老狐狸,惯会演戏。

差点又要上当了。

忽而想起幻境之中他深情无比的模样,曲若瑶有一瞬间的晃神,可在看到身边人时瞬间回了思虑。

幻境果然是幻境。

曲若瑶喝完最后一口水,起身重新拉起车,朝着袁州城走去。

他们相距不远,吃了点东西的曲若瑶有了些力气,一口气就到了城门口,这里没有那么多的流民,但是排队进城的人也不再少数。

“看好了!这就是奸细的下场!”

曲若瑶刚走的门口就听见前方士兵的高喊声,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去,瞬间瞪大了双眸,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只见城墙之上,高高悬挂着几颗干枯的人头,那发丝蓬乱无章,与脖子连接的地方触目惊心,有几颗还尚且睁着眼睛,俨然是死不瞑目。

最左边的还有两颗滴着血,想来是刚死不久,纷纷不甘地睁着眼睛。

城外有人被这骇人的一幕吓得惊声尖叫,还有孩子嗷嗷哭喊了起来,这杂乱的声音之中伴随着士兵的严厉呵斥,“只要你们不是金州国的奸细,我们城主定然会好好对待你们!”

曲若瑶感觉指尖冰凉,呆呆望着眼熟的那几颗,“袁叔叔...”

城门之上高悬着的正是袁州长袁勇,死死瞪着眼睛望着前方,曲若瑶握着木板车把的手有些麻木,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张脸。

这张脸在几个月前,还会亲昵地抚摸她的发顶,宠溺又不舍地跟她说,“好好听话,等以后有机会回来看袁叔叔啊。”

只是短短半年的时间,她真的回来了,可那个鲜活爽朗的人却如此屈辱地被死在了他用一生所守护的城前。

她缓缓闭上了双眸,努力平复着心中酸痛与不忿,不愿意让眼眶湿润,不能露出马脚。

他们已经穷途末路,如今袁州城就是他们活下去的中转点,这个活下去的机会她不能放弃。

司徒寂似乎是感受到了背后人的不对,微微侧耳,难得关心了一句,“怎么了?”

曲若瑶在这一声问话中回神,手止不住地颤抖,用力握了握车把,咬牙,“没事,在排队。”

少女的声线有细末的颤动,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司徒寂还是听出来了不对劲,动了动耳朵,静静听着周围的声音。

过了良久,队伍稍微挪动了一番,“前面杀人了吗?”

闻言,曲若瑶不知道怎么回答,“没。”

“你不是袁州长大的吗?”司徒寂躺平,语气淡漠,“连这点特权都没有?”

曲若瑶咬唇不语。

难得没有听到少女的回怼,司徒寂觉得稀奇,索性坐起了身,“怎么?”语气轻快了不少,“没事,我不会嘲笑你的。”

他安静等着少女炸毛,这段时间来他只要一激,曲若瑶铁定炸毛,并且会狠狠骂回来,倒是比刚认识的时候长进了不少。

只是这一次,他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少女的回应,顿时心上有些疑惑,不等开口,例行检查就到了他们。

曲若瑶早就做好了准备,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玉佩给了子良,现在他们两人加在一起都搜不出来三两银子,俨然就是一对落魄流浪的年轻夫妻。

顺利通过了关卡,曲若瑶带着司徒寂进了城,每每向前走一步,都会觉得心里沉重无比,只是半年时光,这城中已大变模样。

多了几分萧条和安静,没有了往日的喧嚣。

曲若瑶循着记忆拉着车左拐右拐,在一家医馆停住了脚,但却并未进去,而是选择在医馆旁的小巷子睡一晚。

司徒寂摸了摸布条,闭上了右眼,感觉左眼好像感受到光,动作一顿,“为什么不进去?”

刚才她走走停停,到了这里,理应是她过往熟悉的地方才对,可为什么不进去?难道是因为带着他?

曲若瑶窝在了墙角,偏头缩在一起,没好气地答着,“别废话,今晚就睡这。”

她没有那么多心情跟司徒寂扯皮,满脑子都是袁勇死不瞑目的模样,他望向的方向正是金州城。

袁叔叔是不是在最后一刻,都在期盼金州的援军,期盼有人能够救这一城的百姓于水火之中。

曲若瑶不敢细想,只要一细想,就会觉得心上密密麻麻的疼,她不懂为什么学富五车的袁叔叔愿意守在这里一辈子,只是记得他说过,为人父母官,当行父母事。

她想,也许袁叔叔连最后一刻都不甘心吧。

曲若瑶缩了缩臂膀,将头埋在肘腕之间,她有些想家了。

如果爹爹在的话,一定不会是这样的吧。

“喂。”

曲若瑶蹙眉缓缓抬头,只见司徒寂闲闲将右眼上的布条向上拉了拉,露出一只黑亮的眼,此刻剑眉摁了摁,似乎不可置信,“哭了?”

经他一说,曲若瑶慌忙转身抹了一把眼泪,别过眼去,“瞎子,你能看清什么。”

“...”司徒寂搁下手,侧身对着她,闲闲地说着,“看清你黑漆漆的脸上有两道白色的泪痕。”

“丑的很。”

“.......”她现在真的很想捏死他,欠死。

小巷子左右灌风,比别的地方要凉快不少,将赶路的热气都吹散了几分,司徒寂也不介意她的态度,环胸望了望街上,目光一顿,“袁州兵不长这样吧。”

说着,摁了摁眉梢,“袁州易主了?”

看着曲若瑶的反应,司徒寂额头跳了跳,眉眼微微眯起,“看来袁州长已经死了。”

“不想死,就闭嘴吧。”曲若瑶忍无可忍,看着他那一副云淡风情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如果不是你搞那个什么阵,我们就不会这样。如果不这样,我们就...”

“就什么?”司徒寂眼中透亮,冷淡无情,“就不会看到你熟悉的人死在面前?”

“呵。”司徒寂冷笑了一声,似有轻嘲,“曲若瑶,没有想到你也会有自欺欺人的时候。”

曲若瑶一噎,第一次无力反驳他的话。

她不是心怀大爱的人,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更做不到淡然处之,下意识的逃避被他当面拆穿,只觉得无地自容的同时又羞愧难当。

“你不是也一样?”曲若瑶起身,恨恨地瞪着他,“明明对权渴望至极,还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不仅如此,还要用装病来卸下别人的戒心,处处谋算。”

“司徒寂,你又好到哪里去了?”

此言一出,司徒寂的表情都沉了下来,静静地与曲若瑶对望。

言语之上的争锋相对,谁也不甘示弱。

一时之间,二人的气氛剑拔弩张。

“瑶瑶姐?”

忽然一声稚嫩的呼唤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曲若瑶浑身一震,转头望去,只见巷子尽头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面目清秀,望着自己的眸光带着惊讶。

曲若瑶也是一愣,“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