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名下只有这一台机甲了
辛橙和她解释完“逃跑大计”,两人各回各家。
辛甜心事重重,原以为自己铁定睡不着,没想到和刚摘完脑机接口那天一样,刚沾到枕头,乱哄哄的脑子瞬间关机,睡得人事不省,顶多做几个早上起来已经模糊不清的梦。
自己的枕头大概是有什么魔力,逃跑的时候也许应该带着。
第二天一早,她胡思乱想着,用个人终端刷开机库大门。
在她答应参加表演赛后,之前被禁止的机库权限立刻就开了。这也是她目前唯一可用的权限。
辛家小辈们是共用机库和机甲维修师的。坐落于辛家最深处的这座机库,远看像个不起眼的巨型铁盒子,四周和房顶开着狭长细密的窗;内里可以容纳80台标准尺寸的行星级——也就是机甲高度在4-10m的常规战斗机甲。
离表演赛还有六天,参赛者都忙于训练和整备机甲。机库门一开,辛甜就看到里面忙的热火朝天,昨天还摆放在库房中央的机甲们现在都在靠墙一圈的机甲整备塔中检修调试,自己那些远房的堂弟堂妹、表弟表妹们和辛家雇佣的维修师门来回窜梭,嘈杂忙碌。
靠门几个辛家子弟注意到辛甜进来,他们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只用八卦的眼神示意彼此“新闻人物”来了,便继续低头干活。
昨天还在机库中央作展示的机甲撤去后,只剩无人照看的农用机甲突兀站在门前,破烂而孤独。
辛甜这时才想起,自己忘了预约维修师。进入预约系统一看,果然如往年一样,如此繁忙的赛前准备期,所有维修师都排班全满,一个人手都空不出来了。
想联系辛橙帮忙,结果回消息的却是辛橙身边的侍从巽七。他说辛橙又病了,需要静养,并且强硬地拒绝了辛甜的视频探视请求。
她叹口气,拍拍自己唯一的伙伴,脚下发力,在机甲腿上一蹬,整个人便飞起来一般轻盈纵身向上,手臂一展,扣在胸甲缝隙里。
拉开舱门,辛甜一猫腰钻进驾驶舱,按下启动按钮,程序启动,屏幕很快弹出欢迎语。
【水旱田通用全能型丁巳代农用机甲,祝您丰收!】
和三天前第一次开机比,这次还多了一句话:
【上午好,主人。】
农用机甲和单兵机甲系统不一样,辛甜不是很熟练地调出状态面板,在不小心调出几次“农药存量”“除虫模式”“自动播种”后,终于查看到了机体数据。
作为一台和单兵机甲战斗过的农用机甲,它的损伤情况就在报废的边缘:
遍身弹孔,没一块完整的甲板;电源非原装,而且漏电严重;履带多处断裂;基础配件镰刀损毁丢失;驾驶舱门变形,电子锁接触不良;上肢关节金属疲劳……
她要驾驶这样一台机甲,去表演赛上,再次对战最先进的金色传说、有主角光环的辛傲天、以及拥有真正实战经验的退伍机甲兵于连。
辛甜绝望地抱住脑袋:“……脑壳痛!”
她宁愿真有个这样的男友,也不想有个这样的战友!
驾驶舱摄像头捕捉到这一幕,屏幕弹出对话:【我战斗能力太弱,您因此而苦恼么?】
【对不起,主人。我会学很多,我会努力。】
看到努力两个字,辛甜就忍不住烦躁:“你一台农用机甲努力个der啊。”她关闭对话窗口,操作机甲来到角落里空着的整备塔,开始检修。
这里的整备塔都是为行星级机甲整备的,把高度调到最低,才能勉强接上只有三米多高的农用机甲的数据和电源线。
辛甜不是专业的机甲维修师,但曾经拥有过多台战斗机甲(这些机甲中的一些甚至正在附近整备塔中,被新主人检修),又成日与机甲浸淫在一处,维修师工作时也寸步不离地围观,早已看成了半个专家。
农用机甲虽然与战斗机甲有些功能结构上的不同,但大同小异,都是人形机器,辛甜一通百通,很快摸索出维修方法。
拆卸、钣金、更换电路零件……幸好辛家机库里的配件可以随便使用不收费,不然以她目前的经济状况,一个洞都修不起。
不过,缺少维修师帮助,机甲又损毁严重,工程量巨大,辛甜维修起来还是艰难而缓慢。
别人吃午饭了,她在修;
别人下午休憩闲聊了,她还在修。
“就是她,出柜说男朋友是农用机甲那个嘻嘻。”
“她以前机甲成绩可好了,我专门去蹲过比斗现场呢,真是又美又飒,还是我偶像呢!哎,谁的青春不塌房啊!”
“以?她修的,是不是就她男朋友啊?”
“好像真的是!就是那天那台破农用机甲嘛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她会不会借机给她男朋友装点什么‘趁手的武器’?”
“嘘!你笑太大声要被她听到啦!”
辛甜骑在机甲后颈部,闷头拧螺丝。
已经听到了,你们还可以再大点声,以免我错过细节!
“听到就听到,有什么关系,没爹没妈的,现在连脑机接口都摘掉,以后注定不能进军部。原本你说要嫁入格鲁贝尔家,老公要是混得好,她还算有点地位;现在作的人家都退婚了,还要表演赛当众暴打她解气,哈!你当她还能有什么发展?就是再被联姻许亲,格鲁贝尔家不满的人,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敢要?”
“谁说的,佐藤家大儿子不是据说一直都很喜欢她的吗?”
“那头肥猪?听说是个□□狂哎!”
“以佐藤家不管不顾的作风,说不定真能把她娶回去。”
……
周围人窃窃私语聊的火热,辛甜假装听不见,伸长胳膊去够放在远处架子上的大螺帽。
胳膊不够长,还差一点就可以了——
农用机甲的机械臂忽然动了起来。之前这条右臂在和金色传说的战斗中用力过猛,一活动,就哆嗦得像十年脑血栓。
经过辛甜的修复,它已经行动自如,能精准地将机械手伸过去,稳稳拿捏住那颗足有人手掌大的螺帽,放在辛甜面前。
辛甜一愣,“……谢谢。”
机械手收回。
农用机甲不会说话,但这之后,它似乎是和辛甜达成某种无言的默契,在辛甜想拿某样放在远处架子上的工具或配件时,它就会伸手为她取来,无需她多说一句。
在它的配合下,辛甜的效率明显加快许多。
以前,在维修师忙碌的时候,她偶尔也自己修理机甲,但机甲们被修理的时候都是关机状态,以防操作不当造成机甲短路报废。
说起来,刚刚自己应该有关机?
咦?她关机了吗?难道她没关?
这几天事情太多,辛甜觉得脑子乱糟糟的。
也许是自己忘记关机了吧……它会不会报废?算了,还要爬进驾驶舱关机好麻烦。小心一点,应该没问题。
周围的人也看到这一幕。
但一来短路了坏的也是辛甜的机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二来,辛甜现在处在风口浪尖,没人想和她搭上关系。
“就只有这一台机甲,万一报废了,她拿什么参加表演赛?徒手拆机甲?”
“嘻嘻,简直盼着她的机甲赶紧短路。我还没见过机甲短路呢,据说一路火花带闪电,特别好看!”
“你当看烟花啊!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说我?你不也一样。”
……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周围的闲言碎语渐渐安静下来。辛甜再一抬头,机库里就只剩她的整备塔还亮着灯。
狭长的窗外夜色融融,两轮月亮洒下清辉。
一天的时间,她也只修好了损伤不严重的上肢关节和一些下肢传动装置。
离表演赛还有六天,但维修工作却还远没完成六分之一。辛甜又累又饿,满心焦虑。
她用个人终端向厨房叫了一份热量满满的夜宵,决定今晚不回去睡觉了。
吃过仿生人仆从送来的夜宵,辛甜原本准备继续埋头苦干。但食物进胃,大脑缺血,饱腹感很快上头,疲劳的身体发出抗议.
她晕晕乎乎地想:休息五分钟好了。
五分钟后,她在高高的整备架上睡得不省人事。
夜深人静,农用机甲在唯一的灯光里低下头。
显示屏忽然亮起,对着无人的驾驶舱问出一个问题:
【请定义男朋友 。】
当然,无人回答。农用机甲只是履行自己的程序:在遇到陌生词语的时候请求主人定义。
原本它应该早点问,但修理中,它接收到周围人对“男朋友”这个词的负面议论。
人类不喜欢负面议论。
后来主人也未再提起,也许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词语。
但是它真的很好奇。让主人宁愿面对其他人类辱骂指责,也要倚靠着的“男朋友”,究竟是什么东西。
它已经是“男朋友”了吗?还是“这就是我男朋友”仅仅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金属脑袋想要靠近睡着的少女。
背后与整备塔相连的数据线和电缆限制了它的动作,在离辛甜的睡颜还有二十公分时,机甲不得已停止了动作。
她确实已经睡熟,胸膛规律起伏着,眼皮下眼球滚动,似乎在做着什么并不顺心的梦,口中含糊不清地呢喃。
机甲立直身体,眼部指示灯闪烁。
它打开系统,寻找网络,用了十五分钟破解密码后,开始上网搜索——
“农用机甲修理教程”
“农用机甲可以不断电修理吗”
“农用机甲改装”
“如何让你的农用机甲成为农场卫士”
许久,农用机甲动了起来。它用机械手拿起一旁的螺丝刀,对准自己腰胯部的螺丝……
……
辛甜是被嘈杂的人声吵醒的。她缓缓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她忍不住抬手挡在眼前。
窗外已然是大白天,机库里也熙熙攘攘全是在整修机甲的辛家子弟和穿着统一制服的维修师。
辛甜立刻抬手看个人终端。
早上9:47。第二天的。
她一骨碌爬起来,发现自己一晚都睡在窄窄的钢架上,竟然没翻下去!
自己睡觉这么老实的吗?
坏了!浪费一夜,维修进度更加赶不上了!
她赶忙拿起一旁的起子,攀上机身。
昨天修到哪儿了?哦对,下肢传动。
拧开螺丝,打开盖板,一翻查——咦?崭新的电线,紧实的螺口,连灰尘都清扫得干干净净。
辛甜皱起眉来:难道是哪个做好事不留名的悄悄给我修好了?
她绕到机身背面,那颗从垃圾场随手捡来的破电池还卡在破烂的电池仓里。
机身其他部位,弹孔、生锈、变形、数据线断裂原封不动。
只有下身传动修好了?
辛甜努力回忆起来,自己昨天吃完夜宵,想要休息一会儿,但可能是太累了,直接睡了过去。
梦中,她都在无止境地修机甲。
……难道,那不是梦?自己迷迷糊糊地修了一晚上?
活动活动睡钢架睡得酸痛的肩颈,她觉得精神尚可。
梦中修机甲竟然不会累,自己可太厉害了吧!
辛甜迷惑地皱起眉。
但她向来不擅长思考,便没有多想,接着修了起来。这一修,又是整整一天。
此后几天,她吃在机库,睡在整备塔,除了上厕所,双脚基本就没落过地。
而像第一天那样的“梦中修机甲”事件几乎每晚都会发生。
早上醒来,她总能发现修理进度比记忆中的前进一些,不多,不少,像是自己一晚上能做的量。
自己竟然无意中修炼出梦中修机甲的特异功能!一定要和辛橙好好炫耀一下!
“反正我就是很厉害,六天!不眠不休!看!”
五天后,表演赛的前一天,辛甜在一旁骄傲地挺起胸膛,辛橙在整备塔下皱着眉。
辛橙这几天身体又有些不舒服,一直卧床昏睡,直到比赛前一天才精神好了些。她连忙联系辛甜,想问问她明天比赛的打算。
结果,当她在机库看到浑身被机油味混着汗臭腌入味、银发和脸上都脏兮兮的人时,一时竟没有认出这是同她一起长大的堂姐。
也可能是辛甜身上味儿太冲,有些搅乱她大病初愈的脆弱神经了。
外表虽然狼狈不堪,但辛甜两眼放光,兴致勃勃地向她介绍已经焕然一新的农用机甲,还说一些“吾善梦中修机甲”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可能是累糊涂了。
辛橙:“……修的很好。所以你修它干嘛?”
辛甜愣住了:“不是要参加表演赛吗?我名下只有这一台机甲……”
辛橙眉头皱的更深:“啊所以呢?你原来那些‘烈焰’‘阿瑞斯’等级的我可能搞不来,搞个普通单兵机甲给你开一开还是不难的。”
……
辛甜辛劳了六天五夜,静止状态下都在微微发抖的双手,僵住了。
一边待机,一边收听她们对话的农用机甲颈部神经束闪过一丝微妙的火花,正在悄悄搜索“男朋友是什么”“男朋友的权利与义务”的程序,戛然中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