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热，阳光照在地上烫得行人脚板发闷。

林柠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公交车等候站，她快走过去坐下，等待公交车到来。

刚才她面试上了一个模特约拍，想着即将开启的暑假，终于能留在洛城兼职。

一来挣点学费，二来不用回去老家面对爸爸。

想到爸爸，林柠陟嫌弃之余，也有点无奈。

一个大男人，年纪轻轻和老伯争抢保安工作，每月拿着两千工资就已经满足，一干就是二十多年，供不起房，养不起家，连老婆也跑了。

只剩下她一个女儿。

林柠陟心想，要不是婴儿时期跑不了，她当时从妈妈肚子钻出来时，铁定缩回去。

她可不想生来就面对这种没用的爸爸。

后来果然证明，永远有比最坏更坏的情况。

她爸有几次把存下来给她当学费的钱都给借出去，只会支支吾吾说工厂工人受伤，不能见死不救什么的。

所以就能拿女儿的学费去用？

‘一家破工厂没几个工人，整天拖欠工资，就你舍不得留在那里，厂长有见你脸熟给你加薪吗？’

想到这里，林柠陟扯了扯嘴角，眼底嘲讽。

“我自己的学费自己挣，免得书都读不成。”她低声说一句。

公交车恰好来了，她拿好挎包走了上去，车辆启动，包里传来震动。

林柠陟扶住把手，拿出手机，看见屏幕上出现的联系人，握住手机的手微微用力。

“喂，找我什么事？”她冷淡地开口。

电话另一边的林荣察觉到女儿的冷漠，呼吸顿了顿，才开口问：“今年暑假回家不？”

“不回。”说完这两个字，林柠陟似乎觉得还不能发泄心中郁闷，她又说，“留在洛城挣学费。”

后面几个字语气加重。

林荣立即拒绝，“挣什么学费？别挣了，今晚收拾好东西，明天乘车回来。”

林柠陟听到对方强硬的语气，气得下颌绷得紧紧，声音僵硬：“我已经面试上了，不回。”

“推了工作，你明天一定要回来！”

林柠陟猛吸一口气，想反问过去，没想到下一秒林荣抛下一句话。

“柠柠，我生病了，你回来陪陪我吧……”

他语气霎时低落下来，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事情。

林柠陟心脏空了一拍，只说了句“知道了”就挂断电话。

她看着窗外流逝的绿化树，有点恍惚，过了会儿打电话给联系面试的人，又上网买了明天回家的车票。

身旁有大妈见她脸色煞白，站起身关心问：“妹妹，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坐会儿？”

林柠陟摆手婉拒。

……

气温越来越高，天象台预告这两天会有台风登陆，但幸好高铁没有因此停运。

林柠陟坐了3个多小时的高铁终于抵达目的地。

她家在一个小县城，从小高铁站出去，还要再坐20分钟的公交车才能到达镇中心。

林柠陟从公交车走下来，热浪猛地扑了一脸，她甚至有点睁不开眼睛。

周边的乘客都埋怨说今年夏天的温度又破记录，这破天气到晚上都不见凉了几度。

林柠陟抹了把脸上的汗，拿好行李往隔壁街道的老式小区走去。

暗黄色的老式居民楼已经没几个人居住，傍晚时分，楼上只有4间屋子是亮起灯。

其中有一间是她家。

林柠陟用力提起行李箱，艰难地搬上楼，她的衬衫被热汗沾湿，紧紧贴在背上，从背后看，狼狈极了。

听到钥匙扭动门锁的声音，林荣握着锅铲，紧张兮兮地先打开门。

和亲生女儿林柠陟来了个面对面尴尬的对视。

“回来啦？烧了好吃的菜，有你最喜欢的番茄炒蛋。”他很快嘿嘿一笑。

林柠陟没说话，抿紧嘴巴推行李箱进门，绕过林荣。

她低声说了句：“我很早之前就不喜欢吃这个。”

林荣挠头看着她进屋，高声问：“那土豆炒马铃薯怎样？炒干辣椒，素菜，够劲儿！”

“爸，你是又没钱了吗？！又把钱借谁了？”林柠陟立身在客厅，拼命压着怒火。

“身体呢？究竟出什么毛病？”

林荣嘴唇动了动，有点尴尬地说：“啊这，你爸我长痔疮了……”

林柠陟转身愤怒地盯着他，“爸，骗我好玩吗？”

“痔疮不是病吗，你回来挺好的，在我眼皮底下待着，安全！”他也大声吼了回去。

林柠陟回瞪过去，“你知道我差点以为你……”

她没说下去，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大力关上房门，发出“砰”地一声大响，连带屋子都震了几下。

“谁惯你这脾气的？我都是为你好！”林荣特地来到房前，对着里头的人说话。

林柠陟烦躁地戴上耳机隔绝林荣的声音，她躺在床上发呆。

天色慢慢暗沉下来，舟车劳顿后的疲惫让她眼皮渐渐加重。

房间彻底变得黑暗。

……

林柠陟是被热醒的，大晚上她像从水捞上来，浑身都是汗，衣服全黏在身上。

她扭头打开床头灯，暗黄灯光“唰”地照亮一角。

林柠陟拔下耳机，揉了揉有点胀痛的耳朵，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不似人类能发出的低吼声。

有点像准备猎杀前的野兽发出的声音。

林柠陟以为是附近野狗跑来，没有在意，擦开脸上的汗，肚子传来咕噜声，她中午吃了顿饭后就没吃过东西，现在早就饿扁了。

林柠陟打开房门，见爸爸林荣躺在不远处的沙发边打瞌睡，边上的饭桌盖好了几碟菜，电饭煲还插着电热饭。

她眼皮轻阖，拿碗盛饭，无意间抬头看，墙上钟表时间显示是晚上11点半。

爸爸差不多时间，就要去工厂上夜班。

林柠陟沉默地吃饭，以往这个点，这处附近已经很安静，但今天不知道什么情况，刚才听到的低吼声接二连三响起，越来越密集，像要掀翻人的脑壳。

林柠陟被吵得心烦，连忙扒拉几口饭，起身准备去阳台看一下。

路过林荣，见他睡得死沉死沉，嘴角的哈喇子都流到衣领，嫌弃地收回目光，探头出阳台。

刚探头出去，远处小巷传来女人尖叫声，紧接着是物体被撞落的杂响。

“是谁？！”林柠陟连忙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大声喝住。

她没有留意到手机屏幕里，室友黄珂莉一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小柠，你家那边有没有发生吃人事件啊？好可怕，我家附近好多人都疯了，变成丧尸那样扑到活人身上……怎么办啊？我好怕！”

巷子里的声响很快停下，偶尔传出几声闷闷的咀嚼声。

林柠陟眼神一寒，正想带个东西下去查看。

突然，余光瞥见自家防护栏下，不锈钢条之间，有一个双目猩红，咧着血淋淋大嘴的女人攀爬在墙体之下，朝她仰头低吼。

林柠陟大脑片刻空白，发应过来是什么后，后退尖声大叫：“爸，爸！你快醒醒！”

林荣听到女儿的尖叫声，揉揉眼睛站起来，小声嘟囔一句：“这么快就杀到，害我觉都睡不好。”

他打了个哈欠，应了声：“怕什么，来啦。”

林柠陟紧张地贴紧门边，看她爸拿着一个铁棍，俯身往下看。

她下意识道：“小心点！”

林荣往后挥挥手，另一只手用力敲打脑袋已经贴在不锈钢上的丧尸。

“咣！”重重一声，接着是重物下坠的响声。

林柠陟松了口气，小心翼翼躲在林荣身后，问：“爸，刚才那个是丧尸吧？”

林荣眯眼盯着底下涌成一片的丧尸们，呲起牙，口腔上下各长出4颗尖牙，口中吼出女儿听不见的警告声。

那些丧尸瑟缩了一下，又恢复成漫无目的行走的状态。

“世界迎来末日，就像小时候和你看过的丧尸片那样，大部分人都变成吃人的怪物。”

林荣抛下一句，走进屋里掏出一叠符咒，稳稳当当地贴在家里的门窗。

林柠陟皱紧眉头，“爸，现在都什么时候，还搞这些，都是心理安慰，没用的，丧尸还是会破门而入。”

她着急地来回踱步，楼下的声音越来越多，可能是察觉到这座楼还有活人气息，它们纷纷涌过来。

林荣：“有没有用，过会儿就知道，老祖宗传下的东西，肯定有它的妙处。”

林柠陟眉头锁紧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她打开手机上网查看现在的情况，看到室友的消息，心下一沉，立即打了语音电话过去。

可惜电话连拨几次都没人接听，室友怕是遭难了。

心脏越来越沉，林柠陟又连忙打电话给关系较好的朋友，无一例外都没人接通。

“没用的，睡梦中被丧尸扑杀死得无声无息，就算还清醒，大部分普通人怎么能抵抗得了它们。”林荣贴好最后一张，用最直白的话戳破真相。

林柠陟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已经比其他人好多了，不需要千里迢迢找亲人爱人……”

“爸，我们去找警察军人吧，就像电影里播的，安全区会建立起来，我们一定能撑到那刻。”

危难时刻，林柠陟内心深处对父亲的抗拒情绪渐渐减弱。

颇有种世界仅剩她和父亲两人，他们再互相讨厌，也要扶持下去。

她听到楼梯已经响起混乱的脚步声，林柠陟停下脚步，看向林荣，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爸，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会来洛城救我吗？”

林荣有点怔愣，他很久没看见女儿这么认真地看着自己。

上一次，还是她小学二年级时，背了一晚上都没把九九乘法表背出来，认真地看着他问他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她也许是某位煤老板失散多年的宝贝女儿。

林荣记得当时自己微笑地抽了她一顿。

一时不知道自己的傻瓜蛋女儿是夸他看起来智商高，还是嫌弃他穷。

林荣从往事中抽-身，他正想回复，茶几上的手机响起固定好的闹钟声。

时间眨眼来到23:45分。

寻常这个时间他要换好衣服出门上夜班了。

林荣熟练地回房间穿上制服，带好钥匙，一副准备出门的架势。

林柠陟双目猛地睁大，“爸，这种时候你还出门上班？”

作者有话要说：林荣：啊对，本人就是风吹雨打，世界末日都要上班的打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