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揍死他!为老五报仇!”
“在我们的地盘还敢这么嚣张,真当我们是吃素的?”
“这个混蛋!赶紧让我也踹几脚!”
镇邪塔二层,叫骂声此起披伏,妖魔们围着一人,对他拳打脚踢。
待发泄够了,手脚都有些酸痛,当中才有人劝说:“今天就这么着吧,打死了,岂不便宜了他?”
如此,一顿围殴才就此作罢。
妖魔们松松手脚,想着歇歇,背过身才发现,一少年修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几步之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暴行。
他们被关进镇邪塔的时日有长有短,待得越久,对修士的恨意越深。
一见到苏初景,他们立刻磨牙擦掌,眼中歹意横生,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相较之下,苏初景面色平静至极,仿若没有察觉到他们溢于言外的敌意,见他们要离开,迈步向前走去。
当他擦肩经过时,妖魔们蠢蠢欲动。
苏初景目不斜视,却适时道:“各位法力全无,确定要和我动手?”
镇邪塔之所以能够成为诸多妖魔的噩梦,是因为被关押者在入塔前,会被封印灵力。
与一般禁制类术法不同,静相宗一脉相承的封印术,会损耗施法者的修为,以此换取封印牢不可破。
因要付出代价,一般关进塔内的,大多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而此时,这些曾为祸一方的妖魔们,因苏初景轻飘飘的一句话,消了恶念。
他们的法力被封印住了,脑子却没有,徒手和有灵力的修士动手,他们又不是疯了。
于是,他们嘟嘟囔囔暗骂了几句后,各自散去。
待周围归于寂静,那被打之人抬起脸,只见他眼皮肿胀,脸颊鼓起,鼻子和嘴角都冒着血,完全瞧不出原样。
唯有那笑容,和之前笑得一样诡异。
陶衡咯咯笑着,一张嘴,带血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苏初景,你终于来了。”
苏初景冷眼看着他,没有应声。
“怎么不说话?是好奇我为何会知道你会来?”陶衡费力地撑起上半身,“我替你担下了许若凡的死,你既担心我会说出真相,又想要知道我为何袒护你,自然要来同我问个明白。”
静相宗找到了许若凡的尸体。
找到他时,他体内灵力全无,仅余佩剑残留魔气,虚乙子等人理所当然地怀疑上了陶衡。
原本面对审问只字不吐的陶衡,对许若凡之事供认不讳。
他告诉虚乙子,许若凡多番溜进扶义室,主动以助他逃脱为利,向他请教魔道。
那日,他的逃脱也是由许若凡相助。许若凡在喂养灵兽的丹药中掺了迷药,助他逃离扶义室,后又帮他进入镇邪塔,这才有了之后的事。
至于许若凡的死,是因为他资质有限,受不住魔道之力,才造成身死力竭。
作为许若凡的师父,念易长老第一个提出质疑,扶义室和镇邪塔都由掌门亲自设下禁制,许若凡怎能轻易进出?
这时,一名弟子畏缩地站了出来。
这名弟子是在苏初景回山门之前,负责到扶义室喂养灵兽的。
整个静相宗的弟子都惧怕上古灵兽,这名弟子也不例外。所以,当许若凡提出代他去扶义室喂养灵兽后,他想也不想就同意了,便告诉了许若凡如何进入扶义室。
有了这名弟子的作证,再结合此前许若凡连日的异样,陶衡所言变得可信许多。
虽然关于许若凡如何得知镇邪塔禁制的破解方式,仍然是个迷,但众人都已相信,许若凡入了魔道,背叛师门,助魔修作乱。
在将所有事情都推到许若凡身上后,陶衡便知道,苏初景早晚要来找他。
他被关入镇邪塔后,时时掰着指头算时辰,今日终于将他盼了过来。
“知道许若凡那蠢货灵力全无,我就猜到是你干的,你想入魔,我当然要成全你,不能让你折在静相宗这帮人手里。”
许若凡自顾自说着,阴恻恻的笑容中,莫名掺杂了些心愿得偿的快活。
“我尚未教你魔道修习之法,你却已能够独自吸纳灵力,看来,你是早就准备习魔了。你既懂得如何修魔,为何不早修炼?”
“我总要看看,魔道是否真如传闻所言。”苏初景终于开了口,“我给了许若凡一个月时间,他向我证明了,魔道之下,朽木也可救。”
苏初景点到即止,陶衡困惑许久,才反应过来。
他吃惊中透着兴奋:“你早就知道许若凡所为?”
苏初景俯视着他,眼神淡漠,视之如蚁。
答案昭然若揭。
初见陶衡的那一晚,陶衡曾凭借灵兽亲呢表现断定他的身份。仙门弟子皆视魔修如仇敌,陶衡从何处得知这等私事?
许若凡同屋师兄说,许若凡的异样是从陶衡被押入宗门那一天开始的。
人活见人,人死见尸,搜遍宗门都不见许若凡的身影,无论是死是活,都该有所线索,可别说是线索,就是气息都没留下一点。
再加上许若凡一贯的秉性……
将几者联合到一起,苏初景轻易猜到,许若凡和陶衡达成私交,目的自然是为了修习魔道。
修魔后,身上正道之气会逐渐被魔气所替代,许若凡为了不被身边人发现,他隐匿自身。
至于躲藏之处,越是危险之地,就越是容易被忽视,他一直都躲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
囚禁陶衡的扶义室。
有陶衡在,不会有人想到,这禁室里的魔气会源于另一个人。
陶衡想明白一切后,疯狂大笑,牵扯到破口的嘴角,引得一阵疼痛,但他依旧没止住笑声。
“你心思够深够毒,也够机灵,小小年纪,对禁制结界的掌握竟然已在你们掌门之上。我没看错你!你果然最适合魔道!”陶衡笑声不止,声音在塔中回荡,“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真相,你可以继续当静相宗的好弟子……”
“你以为我在乎这个?”苏初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陶衡止住话头,开怀的笑容却仍挂在脸上。
他紧紧盯着苏初景,无比耐心地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苏初景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做了多余的事。”
陶衡一愣,旋即想起,那晚苏初景来到扶义室,和他做下约定,苏初景放他出禁室,相对的,他得帮忙拖住押送月珑之人。
“我不过是顺便进塔吸食些灵力,区区几个妖魔,也值得你挂心?”陶衡言语间,明显有些失望,“修着魔道揣着仙道的心,你这样……”
陶衡话至一半,眼前突然一黑。
他的身子瞬间失去平衡,脸紧紧贴在地面上,另一边脸则被苏初景重重踩在脚下。
“若非你做多余的事,她岂会如此?”
温润的少年眸光寒冷,语气幽深,仿若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布满森然气息。
陶衡不知他口中的“她”是为何人,没等他想明白,背后一个重击,让他险些把肺腑都吐出来。
之后,苏初景无所不用其极,将陶衡折磨得生不如死,完全看不出人样。
初时,陶衡还扯笑大喊,夸赞苏初景的冷漠狠毒,但没过多久,他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就连听到动静来偷看的妖魔们,见此一幕,都直呼残忍。
当苏初景离塔时,已过去了一个时辰。
他平静地擦去手上血迹,合上禁制,踏月而行。
他没有回弟子房,而是循着白日的行迹,来到了被封锁的禁地。
自数年前许若凡“误闯”禁地后,虚乙子就加固了结界,可苏初景只简单结印,便轻松进入其中。
“咔嚓。”
正当他一脚迈入结界,树枝断折的声响不适时地响起。
苏初景眼神扫过去,只见两个小小的身影,哆哆嗦嗦地从树后探出了身子。
是白日里被月珑救下的兄妹。
“我叫虞云,妹妹叫虞水。”男孩儿主动介绍自己,鼓足勇气道,“我们是来和姐姐道谢的。”
虞水躲在哥哥身后,露出半张脸,点点头:“嗯,道谢。”
苏初景:“你们怎么知道她在这儿?”
虞云讷讷道:“今日小哥哥带姐姐走后,我们一直跟着……”
苏初景默然。
看来他今日还真是慌了神,被两个小孩儿跟踪,他都没有发现。
他目光危险地看着虞云,问:“林子里的事,你们看见了?”
虞云诚实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突然想起,塔里那些叔叔阿姨给他讲的故事。他们说,看到别人做坏事,是会被灭口的。
虞云立即捂上脖子,急切道:“我能救姐姐!”
苏初景眸光一闪。
若放在平时,他压根不会听进虞云所言,但此时,这个孩子的话在他心中点起了希望。
他认真打量虞云,旋即看向胆小地缩在他身后的虞水,白日里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儿,此时脸色红润,显然已经恢复。
希望更添了几分。
他试探道:“我记得,你们逃出镇邪塔时,结界封印并未解除。”
虞云解释道:“当初把我们关进镇邪塔的道君,担心我们年纪小,会受欺凌。我又只会医治,不会伤人的法术,所以,他没有完全封住我的灵力,让我能受伤时治愈自己。”
苏初景沉默。
所以,只是凭着这一点灵力,就能让虚弱的虞水在短时内恢复如初?
良久,苏初景心中有了决定,向兄妹曲了曲手指。
虞水会意,牵着妹妹靠近。
待二人走至跟前,苏初景手上快速结印,随后往二人脑袋上分别一点。
多年经脉阻塞瞬间畅通,久违的舒畅让虞云兄妹惊喜地咧开嘴。
他们的封印被解除了!
苏初景已完全进入结界,走了两步,见兄妹俩没跟上来,回头朝他们看去。
察觉到他的视线,虞云和虞水的笑容顿时僵硬在嘴边。
他们知道,为了那个善良的姐姐,这小哥哥不会杀了他们,但他们亲眼目睹了他残酷的一面,那印在脑海里的恐惧,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散去的。
他们反应了几息后,带着惧怕,倒腾着腿跟上。
跟着进入禁地,一路来到一汪池边,虞云兄妹见到了月珑。
泛着碧波的药池中,月光洒在了月珑白净的面容上,显得她格外恬静。
苏初景凝眸望着她,不由想起之前,她从温池里现人形的一幕。
他记得,她还甩了他一身水。
当时他并不觉得那场景有多么吸引人,可此时看着她面色苍白,合眼虚弱的模样,他却觉得,她那生动的模样,是世间绝景。
苏初景提着虞云的后领,把他往前面一推,“去救她。”
虞云点了点头,走至池边,催动法力。
虞云是魔族,但他的灵力和一般魔族不同,是干净到几乎无色的蓝。
那浅淡的魔气自月珑的周身饶了几圈,最后回到了虞云手上。
虞云道:“姐姐爆丹,内里受了重伤,得先修复妖丹,才能治疗内伤。”
苏初景面色平静,声音却不自觉地上扬了些许,“你能救?可有把握?”
“有把握。”虞云咽下一口唾沫,“就是要完全复原妖丹,可能有点久……少则两年,多则五年,这期间,姐姐会一直处于昏迷……”
苏初景声调顿沉,“五年?”
察觉到他的不满,虞云立刻站定,“虽说是昏迷,但哥哥若想见姐姐,也不是没办法。水儿她可以把哥哥你的灵识移进姐姐的识海。”
虞水跟着附和:“嗯!水儿可以移灵识!”
苏初景眉间微动,“现在也可以?”
虞云其实有些不确定,月珑现在的状况,识海是否还健全。但在苏初景的眼神威压下,他不敢说过不字。
他点了点头,让苏初景盘腿坐定,之后哄着虞水施法。
灵识转移的瞬间,苏初景明显感受到身体轻快下来,眼中视线从无尽的黑暗,逐渐明亮起来。
不过几息,所见之物渐渐明晰。
他身处于一座灵气氤氲的山上,眼中所见,尽是花草树木,没瞧见一个人影。
他不断往前行径,这山路却像是没有尽头似的,怎么都走不到底。
天色自明转暗,又从暗转明,他心底越来越凉。
真是病急乱投医,他竟然相信那两个小孩子。
他开始自我怀疑,就在这时,头顶上传来了一道孩童的声音。
“你是来陪我玩的吗?”
童声清妙如铃,伴着清风,闯进了苏初景心里。
苏初景抬眼往树上看去,先入眼的,是一双不停晃荡着的白嫩脚丫。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正坐在树上,双手捧着比她的脸还要大一圈的果子,红棕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树下的人。
苏初景呆滞半晌,方犹疑道:“月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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