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连五天，容昭云都没有收到来自栖简的“惊喜”。

她这一处容府可处处是破绽，用的是普通傀儡人，攻守能力一般，也没思考能力。

她的小道侣石夜，尚未辟谷，还需进食。

不过，石夜要的是灵泉，灵谷与灵蔬。

考虑到他先天魔体的状况以及自以为是仙尊的事实，容昭云果断换成了，水，米和菜。

容昭云虽然不喜欢石夜那餐风饮露一般的菜单，但怕栖简派人动手脚，即便试了毒，也都会陪着石夜用完一餐。

可栖简连这么容易下手的地方都没做文章。

“哎……”看着眼前一桌除了白就是绿的菜肴，容昭云更觉得寡淡无味，提议，“阿夜，我们出去吃吧？”

“出去吃”等同于“见外人”，意味着“女魔头可以对他适当动手动脚”。

石夜果断：“不。”

容昭云有意帮助这先天魔体的小道侣融入魔界，便道：“凫州这里魔气稀薄，又靠近人间，既有人间风情，还有魔界特色。比如，月初会有面向魔修的鬼集，月末会有为其他人开放的素市，能看到不少新奇玩意。”

容昭云竭力推荐：“还有这边的酒楼，有以魔种为源、以凡人手法酿造的佳酿，还有些菜色，甚至带了修仙的那边的风味，博览众长。”

石夜不为所动。

她这小道侣，当真一板一眼。

容昭云拿筷子拨弄了两下实在没什么油花的菜肴，转换思路：

“阿夜，你有没有想过你和我已经在‘容府’待了足足五天。”

石夜：“这又如何？”

容昭云：“你我在婚典上那般恩爱，又整整五天闭门不出，你说，大家会以为我们这五天干了些什么？”

石夜剑眉微皱，压低声音：“修炼之人，闭关不出乃是常事……”

容昭云：“可这次‘闭关’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她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二”，又缓缓将两根手指并拢。

食指依偎着中指。

石夜盯着她的手指，没有领会容昭云的暗示，倒是想到了五天前在温泉里，这女魔头给他上药的那一幕，脸顿时红了起来。

容昭云打趣：“阿夜，你要是愿意被人认为和我颠鸾倒凤五天五夜，我倒是没问题，我只是担心你脸皮薄，日后被人当面拿这事调侃……”

石夜后知后觉，瞬息间，耳朵已红得冒烟。

容昭云忍不住笑出声，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石夜窘态未褪，却略带警告地瞥了容昭云一眼。

容昭云的小梨涡还没收回去，乘胜追击，又往那“烟”上，再加一把“火”：

“阿夜，我们真不出去……？”

石夜微微错开眼：“罢了……随你。”

容昭云当即从长命和百岁给自己准备的芥子袋中挑了一套男装递了过去。

***

从容府出去，拐个弯，就是这凫州最繁华的街道。

虽然不是月初月末，但街道两旁仍有不少摆摊的小贩，卖的大部分都是些徒有其表的精巧玩意儿。

——不然，怎么对得起这摊位的租金？

容昭云心中清楚，但见石夜似乎颇有兴趣，直奔平安酒家的步伐一转。

顺着石夜目光所向，拉着他就来到旁边做面塑的小摊上。

小摊摊主取了色泽各异的彩色面团，手指动得飞快，几乎出现了残影，不多时，一只活灵活现的肥嘟嘟的兔子便出现在他的掌心。

小摊贩吆喝：“今年是兔年，走过路过，带只福兔回家，福气满满~！”

见容昭云他们走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两人的衣饰，很快，那稍显沧桑的脸上便堆起了明显的褶子，笑得灿烂：“两位客官，可要买我这面塑的兔子？”

容昭云摇头：“给我做只仙鹤吧。”

在魔界，仙鹤这样挑剔又孤高的动物可不讨魔修喜欢。

小摊贩心下嘀咕，但这么多年来练就的察言观色的本领让他本能地收回想要说的话，手指在面团上揉搓、捏掐。

不多时，一只小仙鹤便出现在他的掌心。

仙鹤体态修长，每一根羽毛都线条流畅，脖颈高昂，但眼神却乌亮清澈，但不显傲慢，反而于显出几分可爱。

仙鹤身上还以白色面团搓了一条细细的麻绳，绑了个小鱼干，固定在长颈上。

小摊贩从怀中取了一张咒符，把小仙鹤放在上面。

念念有词：“嘛咪嘛咪轰！”

咒符消失，面团儿做的小仙鹤却“活了”起来。仰头振翅，便从小摊贩的手中飞起，绕着这不算大的摊铺案板飞了一圈，最后停在两人面前。

容昭云伸出手，面塑的小仙鹤略一迟疑，便试探着伸出双爪，攀住细长的指。

容昭云抚了抚它柔软的羽毛，以魔气检查了一番，确认没问题后，才拉过石夜的手，提溜着小仙鹤，把它放在石夜的手上。

笑道：“阿夜，你摸摸看，是不是挺有趣的。”

小仙鹤在容昭云的魔气影响下，仰头看向石夜。

石夜不知所措，又看向容昭云。

两对乌黑清亮的眼睛一齐望过来……像得厉害。

容昭云秒懂，戳了戳小仙鹤：“放心，这面塑很结实。”

小仙鹤无法怒、无法言，被动承受着上位者的□□，只在容昭云移开手指后，张开翅膀，以羽翼蹭了蹭自己的脸。

但确实没有一点伤痕。

石夜的目光还是有些犹疑，脊背挺直，看了一眼那笑得殷勤的小摊贩。

容昭云了然，侧过身，往前走了一步，挡住小摊贩的视线。

石夜松了一口气，这才伸出手，顺了顺小仙鹤有些凌乱的羽毛。

容昭云十分自来熟地与小摊贩交谈起来：“你手艺不错。”

小摊贩：“嗨，不过是逗乐糊口的一点小技巧……实不相瞒，这几日啊传来些可怕的风声，这凫州也好像要不太平了！这摊子我也不打算续租了，打算去北荒那边避避风头……我看你们夫妇也是真喜欢这面塑仙鹤，又面善，咱们也算有缘！这样，我给您二位算个友情价……”

没等他报价，容昭云直接拿出一块上品灵石来：“不用找。对了，再给我捏点儿小鱼干。”

天降横财，小贩满口答应，也不多打听，只飞快地捏出六个黄豆大小的小鱼干。

有钱就是爷，小摊贩发扬服务到家的精神，准备挨个贴上驱动符咒。

容昭云却拦下，长袖一挥。

那六个面团做的小鱼干便出现在石夜手中的银链上。

石夜：……？！

容昭云：“这是给小仙鹤准备的口粮。”

石夜的指尖还停留在小仙鹤的鹤冠上，闻言，垂眸，将信将疑：“此物还需‘口粮’？”

自然是不需要的！这面塑的小动物都以魔符驱动，只要给足了魔气就行，哪儿还需要什么“口粮”？

小摊贩心中这般嘀咕，但也瞧出两人之间那几分微妙的波澜来。

给钱的是大爷。

他立刻背弃了“诚信买卖”的精神：“那是自然！这位公子，您的道侣考虑得十分周全啊！有这么体贴的道侣，您真是好福气！”

石夜双唇微嚅，却又时刻谨记两人温泉之中的誓言，一声未吭。

只转过身。

容昭云十分满意，又扔出一块上品灵石。

笑道牵起石夜，道：“在魔界，这类好玩的玩意还不少，我们可以挨个体验一番……”

石夜垂着胳膊，长袖盖住手腕，眼神游移，把面塑仙鹤交给容昭云：“……倒也不必。”

容昭云已经渐渐习惯小道侣这表面端肃，又口是心非的样子。把小仙鹤往他肩上一放，挥了挥手，算与小摊贩作别，便继续前行。

石夜到底没有拿开那面塑小仙鹤。

待两人走远，小摊贩捧着两个上品灵石，干脆收摊。

这一日赚得可比他辛辛苦苦一个月还多！

这样热衷于调戏道侣的富裕女魔修，请给他再来上一沓！

——他一定好好助攻，认真配合！

***

容昭云和石夜又往前走了一段。

人渐渐多了起来。

石夜让面塑的小仙鹤卧在掌心，虚笼着纤长的五指，小心护着它。

连路也不看。

容昭云由着他，稍微外放神识，往那围观最多的地方一探，失笑：

竟是个狗血又老套的戏码：

大概就是“弱美人被迫卖身葬父，土霸王意图霸王上弓”。

还是不知真假那种。

心知如此，可容昭云步伐一转，却又往那人群拥挤处走去。

石夜似有所觉，投去一瞥。

将小仙鹤揣在怀中，妥帖安置在最贴身的衣物内，亦疾步跟上。

围观的看客人数不少，尽管容昭云隐藏了修为，可两人身材高挑、气度不凡，不自觉流露出些许压迫感，还是让众人下意识地给两人让出一条小路来。

凑近。

一身横肉的男子挡住了瘫坐在地上披麻戴孝的人，声音里透着一股猥琐：“你欠我家的灵石已经逾期七日，说什么也该还了吧？”

那披麻戴孝之人低头，抹着眼泪。

“你还哭——哭什么哭？我这里可是有契约字据！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若还不上，可就要当我的炉鼎！跟我走！”

这凫州到底算魔修的地盘，魔界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近几年更是出现了一种“仙人跳”的玩法，两个魔修伪装成苦主和寨主，只引得那些为美□□惑或者烂好心的人自掏腰包，然后两人再溜之大吉。

所以凑过来的，也只观望。

但——

“住手！”容昭云身旁的少年冷声制止，“逼良为奴，何其下作！”

一身横肉的男魔修转过身来，一道伤疤从他左眉眉尾横贯整张脸，一直延伸到嘴角右侧。

他咧嘴一笑，皮肤像是龟裂开：“哪里来的黄毛小子，竟敢管你爷爷的家事？”

容昭云打量着眼前的刀疤脸。

虽然衣着华贵，但皮肤粗糙，脖子被晒得黝黑，双手布满老茧，尤其是虎口处，还有几处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救治的刀伤——这样的人，哪有灵石借给别人？

容昭云看着挺身而出的小道侣，摇了摇头。

可偏偏少年凌然而立，连他肩膀上的面塑小仙鹤都跟着扬起头，缀在胸前的小鱼干稳如泰山，晃都不晃。

容昭云无奈，向前一步，与石夜并肩，刚打算开口。

那原本披麻戴孝的人抬起头。

……！

容昭云看到那张脸，神晕目眩，脑海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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