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年原先黑白分明的眼，渐渐被血红侵蚀。

听到“狂化”一词，沉默许久。

他抬起苍白的左手，覆上左眼，似在感知什么。

漆黑的睫羽像是因不安而瑟瑟发抖的鸟雀尾羽，颤抖不停。

可他的脊背仍挺拔。

这“小仙鹤”呀。

容昭云心中感慨，亦十分不解：

这“狂化”其实也线当与修仙的称呼的心魔。不过对于魔修而言，我即魔，魔即我。

堕落在这里是个起始线，并非终点。没有“心魔”，便用“狂化”一说。

且“狂化”往往出现在金丹境大圆满的修士身上。这些人中为数不少的自诩天资聪颖，早早到了金丹境，可造化弄人，离结婴那道坎儿实则还欠缺几分悟性和机缘。

因修为不进，狂躁之气却生。

可石夜不过炼气境，又一度以为自己是仙修，没有修炼压力。

这几日，容昭云也没有“为难”他，很关注他的情绪，两人相敬如宾，也没有生出新的龃龉。

怎么，她一晚上没回来，她小道侣就“疯”了？

他想不明白。

“吾……怎会狂化？”少年声线低哑，指甲嵌入掌心，几乎要抠挖出血肉来，亦不明就里，万语千言，化作一声“荒唐”！

每说一字，眼底的血潮便浓上一分。

于他看来，似乎“狂化”这个概念远比“狂化”带来的折磨要严重得多。

容昭云沉吟片刻，联想到自家这小道侣曾经以为自己是仙尊的事，以及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救世慈悲心，了然。

顿了顿，仰头直视石夜的双眼，顺着推断的思路，试探道：“阿夜没有狂化，是我看错了。”

少年气息一滞。

她的小道侣素来容易被忽悠。

容昭云“总结经验”，摆摆手，道：“狂化是金丹境才会出现的异状，阿夜你这只是没好好修炼，经脉逆行，情况严重，很像狂化。”

石夜将信将疑，那双泛着瑰色的眼，紧紧地盯着说话的容昭云。

容昭云信口就来：“你体质特殊，与我们普通魔修不同，又被无影魅用过药，身体亏空得厉害。”

容昭云又道：“我这一晚上没回来，你是不是还没有吃东西？”

石夜沉默地垂下眼帘。

这是个好机会。

容昭云忙低头翻着芥子袋，往手中藏了颗清心丹，又装模作样地拿出一瓶辟谷丹。

当着石夜的面倒在手心中。

摊开手掌，将两颗丹药送到石夜嘴边。：“阿夜，吃下去，能好受点。”

清心丹可暂且压制石夜目前混沌的境况，辟谷丹他吃下去，有利无害，权作掩饰。

容昭云这计划不错，可丹药就在嘴边，识海混沌的少年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罢了。这自己娶回家的“挡箭牌”只能宠着。

容昭云幽幽叹了一口气，掌根贴着少年的下颌，掌心缓缓倾斜。

掌心终于碰到那比看上去柔软太多的唇。

容昭云哄道：“阿夜，张嘴。”

石夜识海混沌，没有全然辨别出容昭云说了什么，只嗅到一股清甜的泉水气息。

有点渴……不，非常渴。

石夜一脸茫然，出于本能，靠近那令他心动的气息。

因为干燥而起了点薄薄的皮淡色唇张开，像是仙鹤从饲主那里取食一般，从容昭云的掌心里，衔起那颗清心丹。

嚼也未嚼，吞了下去。

容昭云：……

考虑到石夜炼气境的情况，容昭云选的丹药品质不高，见效不快。

这么囫囵吞下，见效又要慢上几分。

容昭云只好计划着哄骗少年再吃一粒。

她缓缓移开掌心。

石夜忽绷直了身体，欲盖弥彰：“吾……不渴。”

容昭云了悟，这是很渴的意思了。

安抚：“阿夜，稍等。”

傀儡人一早就备好茶水，这屋内的茶壶又可保温。

她转个身就能斟满一杯，投喂小仙鹤，顺便哄他再吃一粒清心丹。

容昭云计划得很完美。

可就这瞬息之间，石夜的眼中已经半分清明也无。

他忽然弯下挺直的背，喑哑：“……等不及了。”

容昭云：……？

石夜的双唇已经极快又准地碰上了她的掌心。

稍有些干裂的唇擦着柔软的掌心，竟有些痒意。

容昭云捡过不少幼崽，包括但不限于妖族。

不少幼崽都喜欢在她掌心撒娇，贪恋她掌心的温度。

她在潜意识里将石夜视作“小仙鹤”，也把他当做幼崽宠。

石夜的腰越来越弯，双唇缓缓下移，停留在手腕处。

容昭云左腕上的银链蓄势待发，铿锵作响。

石夜素来对这银链有些抵触，可今日，却不管不顾，上唇贴着银链，停在容昭云纤细的仿佛随时容易被折断的手腕内侧。

浅浅嗅闻清泉的甜香。

容昭云外泄的魔气便进入他双唇之中。

原来“渴了”……是这个意思。

这么一瞧，石夜眼底的猩红好像也没了泛滥的趋势。

容昭云有所顿悟，右手又凝出一道细如丝线的魔气，魔气顺着石夜的眉心没入体内。

……少年原本暴动的内心，随着对她魔气的摄取，倒真有了几分变得风平浪静的感觉。

每个人狂化的根结不一样，具体的治疗方法也确实可能有差别。

看样子，对石夜来说，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在魔气补给。

容昭云已经到了渡劫境，魔气充盈，养活一只狂化的“小仙鹤”问题不大。

不过，唯一的问题是——这个姿势太累。

渡劫境的身体自然不会因为抬个手累，但容昭云并不想委屈自己。

更何况，继续维持这个姿势，容昭云很怀疑，她的小道侣能不能明日会不会腰疼得直不起身子。

“小仙鹤”可是极少折腰。

思考片刻，容昭云松了石夜脚踝上的银链，反手推开石夜的脸，抓着石夜的手，轻声道：“阿夜，我们换个地方。”

少年茫茫然，却被体内干渴的本能驱使，亦步亦趋地跟着矮他一头的容昭云走近软榻。

容昭云先坐下，隔空把小案几甩在地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阿夜，过来，先坐下。”

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头搁在这儿。”

这是她潜意识里觉得最治愈的姿势。

在一切还没发生之前，她每次在山野间玩累了，便会央求兄长，耍赖也要躺在他腿上好好补个觉，休息片刻。

之后，就会满血复活。

可石夜黑汪汪的眼睛眨了眨，显出一丝迷茫来，始终没有动作。

容昭云：……

念及少年狂化，又对银链有所抗拒，容昭云索性自己动手，拉过过分乖巧、此刻任由她摆弄的少年，让他枕着大腿，平躺在软榻上。

挣开左手，换上褪下珊瑚珠串儿的右手，露出纤细的手腕，调节好魔气的输出，尽量让外泄的魔气浓度降低，更为平缓。

“喏，‘喝’吧。”

石夜迷茫，微凉的唇贴上容昭云温度颇高的右腕，被本能驱使，蜻蜓点水般轻轻啄着。

漂亮得惊人的黑瞳时而睁开，时而半敛，时而全然合上，只留着那薄薄的眼皮，随着呼吸起伏、颤抖，就像是精巧又易碎的蝴蝶。

可他又没有彻底成为狂化本能的奴仆，躺得笔直，手脚安放。

哪怕因为迷醉而有些激动，也只是幅度极小地蹭了蹭身下的软垫，绝对不会越雷池一步。

……就是，这魔气吸收得有点多。

对容昭云来说其实也还好，只是她担心，这炼气境的丹田能否克化这部分外来的魔气。

所以，隔了一阵儿，容昭云到底又放出一道魔气探了探。

觉得差不多了，便将外泄的魔气全部归拢。

被石夜磨得通红的右腕也抬了起来。

但少年却忽然抬起双手，按住容昭云的右腕，顺着她掌心的纹路，摸索到她的食指。

容昭云：“……阿夜，你丹田已经到了极限，我可不能再给你输送魔气了。”

不然，她的道侣可能会成为第一个被魔气撑爆了的小傻子。

石夜眼底还有一丝未褪的胭脂色，可黑瞳仁中却没有焦距。

对容昭云的话没什么反应。

兀自纠结了一会儿，微凉的唇轻轻擦过住容昭云的食指。

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什么脏东西清理干净一般。

一股酥麻几乎从尾椎开始，节节攀升，愈来愈强，待到灵台接收到这个事实时，容昭云竟禁不住打了个颤儿。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容昭云不觉用了几分力，试图抽回手指。

石夜仰面，那张清冷又俊美的脸在月光下竟显出一丝执拗：“……不应该有别的味道。”

容昭云动作一顿，回忆片刻，恍然想起。

在华离山庄那里，她是用的手指，挡下味道怪异的梨花。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彻夜未归，勇闯险境，实乃孤勇。不可取。——《仙尊回忆录》

翻译：

老婆一晚上没回来，还带着别人的味道，不开心，要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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