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姜家是经商发家的，骨子里就有一种奇怪的自卑感。明明清河城没有哪家这么约束自家女儿的，出门游玩的次数虽及不上家中男儿，但也不算少。贫寒家的更是不必说了，他们要讨生活，只要没有危险，女儿家也要出门来的。

只有姜家，自诩为书香世家，认为女儿当以贞静为主，很少放女儿出门。像姜令瑶这样没有依靠且不受宠的，十几年来也就出门不到五次。若不是她待得住，早就疯了。

现在，姜家管不到她了，她再也不会被他们关在家里了。想到这里，姜令瑶得意地哼了一声。

李优昙饶有兴致地瞧着她，见她看着车窗外的风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气活现的，不由得笑了。

姜令瑶的余光里见到他笑了，回头看他，“你笑什么？”

李优昙勾着唇角，道：“我看春景不错。”

姜令瑶：“……”她这夫君别不是有什么大毛病吧？现在可是秋天，中秋都过了，哪儿来的春景？

见她木着双眼，呆若木鱼的模样，李优昙又笑了。

姜令瑶：“……”算了算了，她还是看外面的风景吧。

行至半路，他们在一个湖边停下来，歇脚造饭。虽然李家看不上只是小富之家，带的也几乎都是金银细软，但连人带物也是两辆马车，加上李优昙和姜令瑶这一辆，总共有三辆马车。

李家的下人都很沉默能干，他们在湖边起灶架锅烧火，动作快得很。珍珠看来看去，自己都没有能够插得上手的地方，甚至李家下人还为了哄她，给了她一把松子，叫她一旁休息。

珍珠捧着松子，颠颠儿地来到了姜令瑶的身边，“姑娘，吃松子。”不用干活还有东西吃，珍珠最喜欢了。

姜令瑶笑着拿过了几个，“好了，我吃这些，剩下的都是珍珠的。”

珍珠高兴地点点头，她看了李优昙一眼，又匆匆地垂下眼躲到了姜令瑶的身后。“姑娘，姑爷有些奇怪。”她小声说道。

“奇怪？”姜令瑶疑惑地打量了李优昙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小声地和珍珠说话，“哪里奇怪了？”

珍珠皱着眉，想了半天才说道：“变好看了。”也变得好像更有气势了。但是她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变好看了。

“有吗？”姜令瑶挑眉，再细细地看了李优昙一眼，“他不是一直都那么好看吗？”除了衣裳看起来比之前见面的时候鲜亮了些，哪里都没有变啊。

珍珠皱着眉，发觉自己好像想不起来之前姑爷是什么样子了。也许他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吧，是自己弄错了。她低下头，乖乖地吃松子了。

姜令瑶见她这样，只是笑笑。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珍珠，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但是她不在意。她又不是真的把她当丫鬟，有毛病也无妨。

她站了起来，走到了湖边。李优昙约莫是担心她，就站在她身后的一步之遥。

姜令瑶看着湖水，想着里面会不会有鱼，她突然想吃烤鱼了。就在此时，她看到有鲤鱼浮到了水面上，好像在看着自己。她眼不错地盯着那鲤鱼，伸手拽着李优昙的袖子，“夫君夫君，湖里面有鲤鱼！”

李优昙的目光在湖面上一扫，眼底含着厉光。

那鲤鱼看着似乎有几分惧怕，却还是浮在水面上不肯离去。它甚至还朝着姜令瑶靠得更近了些，仿佛是有些喜爱她一般。

李优昙的眸色一沉，似乎下一刻便要动手了一般。

“夫君，我们把它抓来吧。”姜令瑶摇了摇手中的袖子，“我想吃烤鱼。”

那湖面上的鲤鱼像是听懂了姜令瑶的话，被吓到了一般，立时就沉了下去。它摇着尾巴游走了，速度快得很，毕竟慢一点就要被端上饭桌了，当然要快。

“哎，它跑了。”姜令瑶有些失望，“没有烤鱼吃了。这鲤鱼跑得也太快了，跟成了精一样。”

她只是随口感慨，可李优昙看着她的目光却很是意味深长。“娘子认为它成精了吗？”

姜令瑶马上反驳，“怎么可能呢，我随口说说的。”

李优昙扬着眉梢，问道：“娘子可否有字？”

姜令瑶摇摇头。她连及笄礼都没有办，哪里会有人帮她取字呢？当然她也不乐意姜家的人帮她取，她不喜欢他们。

“不若我为娘子取一个？”

姜令瑶点头，说道：“好啊，那就劳烦夫君了。”怎么说她家夫君也是个举人，一定比旁人有文化，也会更好听。

李优昙的目光落在姜令瑶的身上，背在身后的右手比划了个奇怪的手势，周围仿佛都安静了下来。“令有美好之意，瑶则为美玉，既然如此，娘子不如叫小玉？”

“？？？”姜令瑶用震惊的眼神瞪着李优昙，那双杏眼都被瞪圆了。他真的没有毛病吗？小玉？这么潦草的名字真的是一个举人该有的水准吗？

“哈哈哈……”李优昙朗笑，阳光下，他的容貌似是被镀上了一层光一般，瞧着便令人目眩神迷。

姜令瑶想要生气，但却又好像生不起来。她气呼呼道：“我才不要叫小玉。”太随便了，太潦草了。

“阿瑶。”李优昙止住了笑意，认真道：“再好的字也不及你的名字适合你的命数，不如就叫阿瑶，显得更亲近些，可好？”

在小玉这个名字的对比下，阿瑶也不是不能接受了。而且她自己也的确是很喜欢姜令瑶这个名字，因为她上辈子也是这个名字，是爸爸妈妈翻了字典好几个月才为她选出来的名字。

虽然在这里，她只是按照姜家的排行取名的，但是在姜令瑶的心中，这个名字是爸妈取的，带着他们对她的美好祝愿。“也行吧。”

误打误撞的，李优昙说中了姜令瑶对自己名字的在意。所以，她其实也还是挺满意的了。

李优昙柔声道了一声，“阿瑶。”明明只是两个字，他的眼神却仿佛带着无尽的话语。

姜令瑶莫名觉着心里似乎有些痒，目光都不敢放在李优昙的身上了。这个人真是的，不过是一个小名而已，怎么还……哼，反正她说不出来。为了转移话题，她问道：“夫君年过二十了，当有字才是。夫君的字是什么？”

李优昙说道：“见闻。”

“嗯？”姜令瑶挑眉疑惑。这个字，好像和别人的很不一样。

李优昙解释道：“这是祖父为我取的字，出自苏文定公的那吒，‘佛如优昙难值遇，见者闻道出生死’。是以，我字为见闻。”

姜令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笑了，“我觉得还是夫君好听些。”见闻见闻，喊着好像有些奇怪。

李优昙笑了笑，“阿瑶喜欢就行。”其实他也觉着她唤自己夫君的时候，更为好听。

这个时候的姜令瑶只觉得李优昙的名和字都有些奇怪，不是一般人家会取的名字。后来得知他的身世，又以为是身世的缘故。但等到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才真心地感慨什么叫做命数。

不过此时的姜令瑶没有什么感觉，她闻到了飘来的饭香，只觉得腹中饥饿难忍。在这个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比她填饱肚子还要重要的事情了。民以食为天嘛。

清河城离姑苏不算太远，不过半月，他们就到了姑苏的城门外。

马车中的姜令瑶看着姑苏的城门，心里满满的都是期待。往后，她的新生活就要在这里开启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吒》苏辙

北方天王有狂子，只知拜佛不拜父。

佛知其愚难教语，宝塔令父左手举。

儿来见佛头辄俯，且与拜父略相似。

佛如优昙难值遇，见者闻道出生死。

嗟尔何为独如此，业果已定磨不去。

佛灭到今千万祀，只在江湖挽船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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