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少爷
喜迎周末,天朗气清。
许烁前几日在朋友圈看到一条冯语转发的组讯,是电影节青年导演扶助计划的短片。
许烁刷刷就过了,列表成群的传媒生,尤其集中在艺术大院,电编电摄广电制作戏文戏导网媒摄影等等专业,一年到头都在缺人。
人人人人,哪来的那么多人。
没等她倒头再睡,冯语前后脚弹来条消息,还是前两天那组讯海报,拍了拍她,说导演是影制学长,拍毕设,还入围天才计划,挺好一项目。
许烁直接敲过去四个大字:我要睡觉
冯语寻思哪来这么多觉可睡的,苦口婆心,“这个你可以写进简历,也算主创,对以后就业考研都没坏处。”
许烁抱着手机想了会儿,回过去,“你知道的,我只做电视。”
冯语也不知道这丫头为何单单在这件事上这么倔,毕竟电影电视不分家。周旋一会儿,许烁那边真没动静了。她怕这事儿黄了,于是给她弹过去一视频电话。
一接通,对面暗无天日。
许烁哼哼着咋了,我真的好困。
无奈冯语只好坦言,“导演,谢子贯,就我那地铁crush。”
……
能理解。
许烁态度软下来,“但是啊,这片子周期至少一两周,咱们都是手上有活儿的人,两头赶不来。”
“小问题!”那头猛一激动,震得许烁赶紧拉开话筒。那边补道,“就陪我混个场务,他在牧里的景只拍两天。”
“行吧。”也算是遂了冯语的心愿,许烁收拾收拾去片场。
到了废弃钢材园,许烁才明白如此牛的组缘何招不来人。
太偏了。
得亏今天无风无雨,还得以在钢筋水泥的间隙窥探几瞬天光。布景刚完成,绕走在长镜头般的空间体里,能闻到一股生锈的血味。
冯语穿着风衣和毛线裙,拎着一盒小蛋糕晃在谢子贯身后,探出半个头,眨眨眼。谢子贯坐在监视器前,没搭理。
可能她也觉得尴尬,弓身把蛋糕放凳子脚,直起身,正对上谢子贯的眼神,这才看到他脖子夹了部手机,皱着眉听那头话音。
在许烁的视角,这男的有点凶。他在瞪,像冯语碍了他什么事一样。
待到冯语屁颠屁颠向她跑来,许烁胳膊肘碰碰她,“姐们儿,看上他啥?”
谢子贯中长发,脸还算可以,穿人字拖,邋里邋遢,浑身就写着我有艺术气息。
“不是跟你说过吗?他在地铁站口救小猫,还去买纸盒子,还在上面画了个收容所。我当时就觉得,那么有爱心一男孩子,肯定不会差。”
许烁不知道该不该劝,人内心浪漫,和跟他谈恋爱是两回事。还没等开口,谢子贯撑着椅子起身,已经朝这边走来。
这会儿他已经从不耐变成冷漠,语气听着像差使。站定就开门见山,问冯语,“你那边有认识形象好的男演员吗?不是科班也行,容貌必须好。”
冯语闻此窃喜,以为能派上点用场,忙翻朋友圈,选出来几个对象,转过手机,翻了几遍,谢子贯都不满意。
“骨相太差。”
“P的太过,能看出什么?”
“这个网感太重,不高级。”
“你审美行不行?”
……
许烁听不下去了,脸一甩,抱着胳膊冷冷问他句,“演员没找好就开机,嘛呢?”
谢子贯是个欺软怕硬的,见许烁这样,反倒解释起来,“原先找的演员高烧,来不了。”
许烁接过手机,“倒是给我们看看他什么样。”
点开图片,原演员确实帅。男性的骨感里有女性的柔韵,清澈里透着一股倔劲。
“形象要求一定这么高吗?”
谢子贯叉过腰,“这片子,讲的是双性人的身份认同和社会规训,缺位的演员是主角男性向的一面,他的戏就是面临柔化,自我怀疑,恐惧,愤怒,狂奔最后灭亡。
他的镜头不多,唯一要求就是外形好。”
冯语求助地看向许烁,“你看看能不能帮找……诶,稍等,就你那个特帅的朋友,能行吗?”
“涂晨北?”
“嗯嗯,”冯语点点头。
“算了吧……他没碰过戏,怕拉垮。”
谢子贯病急乱投医,非要许烁给他看看照片。想着不让冯语矮人一头,也估摸着涂晨北每天无所事事,便递过去一张俩人的合照。
谢子贯一拍手,“就是他了,就是他。”他重着这句话,兴奋。
“可,涂晨北也没有……女性特征啊。”
“他长得清,你不懂,他比原角色还像原角色,就一眼……”谢子贯语无伦次,“他学什么的?”
“哲学。”
“那更好了,感知力应该也还行……”
还没等许烁答复,谢子贯默认就走开了,走一半又回过头确认,“他不收钱吧?”
许烁脸色直接撂地上。
哪有这么求人的。
她当即想说,要,要钱,大价钱,请不起演员拽个屁拽。
然后一把被冯语扯住,抚着她背顺顺气,“烁烁,他就是搞艺术,人不太会交际你别太在意……那个,你能不能求助一下涂晨北,妥当了我请大家吃饭,好吧?”
许烁接不住她小心翼翼的语气,冷静了下,毕竟实习这段时间冯语有经验,帮衬她不少,这才给涂晨北拨过去。
嘟嘟两声,接通。
“你被绑架了?”没留喘气的机会,对面传出一声疑问。
许烁:“嗯?”
“没事,你主动给我打电话,有点吓人。”
此时外放,旁听的冯语:……
总之涂晨北很好说话,说自己正巧在附近办点事,十来分钟就过来。
许烁在门口透气,顺便候涂晨北。
远远的一道身影,美式复古夹克,翻帽卫衣,水洗裤显得双腿笔直。建筑的光影分割,涂晨北在阳光下格外明朗。
“什么事儿啊这么急?”涂晨北递过来杯咖啡,还是热的。
“让你上电视。”
“我不会啊。”
“就,照葫芦画瓢……”许烁手上比划着瓢的形状,“反正,展现你的魅力就对了。”
“那这容易。”
涂晨北一撩碎发,弹舌,挑眉,wink一条龙,生动再现nice爷爷表情包。
许烁:哇哦,你好油啊。
涂晨北虽然不进演艺圈,但记事以来跟邹立屏女士去过几次片场,也大致知道戏是怎么个拍法。
这种独立艺术片,独角戏,没对戏也没正反打,只有一个手持镜头追焦,完事再补几条大远景。涂晨北脑子灵,谢子贯给他讲了讲戏,走两遍调度心中已了然。
完成妆造,全员噤声,很快,极速奔跑、莽撞地在废弃仓库碰壁、陷入池沼的镜头都几乎一条过掉。
就连全程臭个脸的谢子贯,都舒了口气,叹道,“够灵的。”
许烁窃喜,涂狗狗果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结果还没等她得意起来,拍摄进度就卡到这儿了。
这是个大特写,要怼脸,还是个微微摇摆的长镜头,重点是眼睛,要从眼眶里先冒出来泪,再整张脸近乎抽搐的颤抖,让虹膜有波光粼粼的破碎感。
当然涂晨北的理解是,瞳孔地震。
于是,镜头内他的眼泪像是裤衩子乱飞,毫无章法。然而镜头外,涂晨北笑得像个傻杯。
许烁怀疑他的眼泪是笑出来的。
哭到最后,许烁和冯语一对视,没憋住,笑出诡异的鹅叫,彻底破坏了这条的进度。
涂晨北半个人还泡在水里,零下的天,水池子一早注的温水变成常温,许烁见涂晨北没说,也不好上前干预,谢子贯径直去水里捞起湿漉漉的涂晨北,讲戏。
“这种悲伤吧,它不是猛烈,而是无解……怀疑存在的存在,一眼望到底的纷乱而你要继续前行,保持虚伪,交换自由,最后发现自由是虚妄……”
最后谢子贯拍拍他,“好好想想,我们都会有这样的经历。”
摄像在调整位置,涂晨北把自己泡在水里找状态。
冯语轻声扒着许烁耳朵,“我以为他有公子病那种,是一点架子也没有啊。”
许烁笑笑,“都给你说啦,涂晨北很好的。”
再度开机时,谢子贯持着喇叭喊了两声,才把涂晨北从水里叫了出来。他的脸再出现在显示器上时,眼眶已然有了水痕。
迅速发散,蔓延成血丝,他静止了一会儿,仿佛在回想什么,让人为之屏息凝神。
随后,他情绪迸发,暗流汹涌,又迅速回缩。他不甘地咽喉,咽下大半情绪,自作主张地头一歪,说不上是疑惑、诡异,死亡还是解脱。
谢子贯陷入一片宁静。
直到他走出这场景,才暗淡着语气,喊了声咔。
“可以吗?”冯语试探道。
谢子贯摇摇头。冯语本来有些失落,许烁这边按耐不住想拒了这场戏,只听得谢子贯继续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
好吧,他的摇头是认可。
许烁迅速抱着毛巾,向水池跑去捞涂晨北。
涂晨北自己顺着楼梯爬上来,蹲在池边缓。角色亚麻的宽松衣服,因为湿了水,溻在涂晨北背上,能显出骨骼。
那一刻许烁真觉得他很破碎。
明明是个吃喝不愁的阳光少爷,怎么会给人这种感觉?
她愣神之际,涂晨北已经一把接过她手上的毛巾,恢复成一只湿漉漉的小狗,像平日里一样,跳下台阶,“没给你丢人吧,许勺子?”
说这话时,能感觉他语气上扬,但好像还被刚刚丢魂的状态压着。许烁当自己想多了,人都感性嘛,主要是太入戏。
“不丢人,丢人。”
“嗯哼?”
“不丢我的人,但他们很喜欢你,一个个都要把你抢走。”
作者有话要说:小涂:烂梗!我21了,丢不了!(你的你的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