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的人
谢衡疏倚在门板上,拿着药瓶在指尖把玩,突然一笑。
一旁的男子颤了颤,他何曾见主上这么笑过,一时间,只觉得毛骨悚然。
小屋的门扉破败,从缝隙中倾斜进来些许月光。
黑衣男子惊疑不定地看着谢衡疏,张了张嘴,想着自己送来的那瓶药膏,约莫是没用了。
指尖药膏散着清冽气息,谢衡疏长睫半垂,轻捻了捻指尖:“京中的动向,暂时可不必管。你去查一查西郊的匪患。”
江逸愣住。
他不知西郊匪患,同主上要做的事有什么联系。
来不及多想,他即刻应道:“属下这就去。”
袅袅月色下,一身黑衣的江逸从窗口翻出去,隐入夜色中。
谢衡疏却未及时关上窗牖,在窗口处眺望片刻,伴随着阵阵鹧鸪惊飞声,一只信鸽在窗台前停下。
将绑在信鸽腿上的一管信笺取下,又喂了些吃食,那信鸽便振振翅膀,重新飞了回去。
上辈子的他,流落在外十数年,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楚,只知道家人常唤的那个乳名,阿衡。
容容任性、敏感,喜欢华服美食,喜欢所有好看的东西。
可这世上,没有比她更好的人。
望着半空中高悬的一抹月色,谢衡疏想着,这一世,他总该要将一切最好的,都双手捧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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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入秋,繁华落尽,正是农忙的时候。
整个临阳郡都没什么宴饮半,自然没人邀请季容出去玩,她一个人在家待久了,便有些无聊。
每日这里转转那里晃晃,正好碰上季晚要出门查铺子,她央求了许久,季晚受不住,最终松口同意带她一道去。
一路上,季容连连保证:“二姐姐,我肯定不会打扰你的。”
季晚戳戳她的额头:“你何时能不撒娇了,我就心满意足了。”
季容努了努嘴,一整个靠在她身上:“我哪有撒娇,你不要乱说的。”
季晚杠不过她,也没工夫跟她继续杠下去,只得转过了头,无奈一笑:“嗯,是我说错了。”
俩人一道,先去巡视了几家季容掌管的铺子,清了清账,又细细查看了店中情况后,则乘车到了街市上。
因为季容说想吃松月斋的杏酪。
等车架停下,季容下车时,才发现面前铺子的牌匾上写的不是松月斋,而是白玉堂。
白玉堂是临阳郡最大的一家首饰铺子,里面打造的各种金银玉饰,造型样式都十分独特。据人说,颇有金陵那边的风范。
“二姐姐,怎么是这儿?”季容转过头问。
季晚笑了笑:“要不要看?不看我可就回去了。”
季容一听立马回头,就要下车。她没注意台阶,一脚踏空,身子晃荡着往下歪时,一只手臂从旁边伸出,虚一用力将她拖住。
“小姐当心脚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季容心跳漏了半拍,等她回过神时,那只手早已收了回去。
可她还是通过余光,认出那只手臂来自旁边这个正低着头,一脸乖巧模样的阿衡。
身后车厢里的季晚在催她:“你快些,杵在那磨蹭什么呢?”
季容不敢再耽搁,急急忙忙地下了车。
临阳郡的大铺子,几乎都认识季家的几位小姐。
进店后,白玉堂的掌柜亲自迎了上来,将俩人恭恭敬敬地领至隔间。
临阳民风不错,因为商户多,没有太多那些乱七八糟的约束。因此,俩人并未戴帷帽出行。
季容本就在外有临阳第一美人的称号,单论相貌,季晚虽算不上绝世,却生得很是温婉,一颦一笑间,自有风情。
从店中一路进去,早就引得无数人侧目。
进了隔间后,掌柜先是拿了些首饰过来,让俩人挑着看看。
瞧了几圈,季容有些兴致缺缺,遂问道:“还有别的吗?”
掌柜是新上任的,早就听闻过这位季三小姐,知道她挑,却没想到能这么挑。连他家镇店的东西都拿出来了,也没看上。
再一抬头看向那季三小姐,只见她发髻上簪着的首饰里,单是一支累金雀鸟簪,便是非同凡响。
他有些说不出话来的想着,人家确实有挑的资格,便笑道:“三小姐稍候,我这就去看看。”
掌柜的又拿了几样东西过来,季容还是不太满意。
她突然想起进门时,曾看到过一对镯子,上面嵌着好几样宝石,十分夺目。
掌柜道:“是有这一对镯子,我这就下去取来。”
季容却起身道:“不必,我自己下去看看。”
她一起身,季晚自然也跟着起来了。
俩人一前一后的下楼,还没走出楼梯口,便听到几个姑娘压低声音说话。
“你瞧季容那得意样子,眼睛都快长头顶去了。”
“谁叫人家有钱呢,没看掌柜都亲自跟进去招待?”
“不就是有几个钱吗,嚣张什么呀。”
掌柜的面色瞬间就变了,忐忑不安地看向季容二人,正要开口赔罪,季容却已经大摇大摆地晃了出去。
掌柜一下子懵了,这……就这么出去了?
瞥见那个自楼梯间转出来的少女后,先前说话的几人也是一愣。显然没料到,她竟这么快转下来了。
正主都来了,几人自然不敢再说,纷纷不自在地别过头去,假意低头挑选首饰。
季容认出来,这几人里最先说话、也是说得最多的那个,是城北祝员外家的千金,祝翠薇。
她径直走过去,也站在几人身边看了起来。
一种无形的压迫扑面而来,几人面色变了几瞬,想要离去。
“你们很在意钱吗?”季容突然转过头,兴致盎然地问。
“什么?”众人没反应过来。
季容很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们很在意钱财吗?”
祝翠薇扶了扶鬓边的海棠碧玉簪子,温婉一笑:“季姑娘,我们自幼承蒙庭训,岂会在意这些阿堵物。”
“是吗?”季容歪了歪头,拧眉道,“你们方才话里话外不离钱的,我还以为很在意呢。”
她望着几人,真诚发问:“你们是不是嫉妒啊?”
几个姑娘都被她气得脸色铁青。
这话,不管是与不是,都没给她们留反驳的余地。
季容突然就舒坦了,等舒坦过后,她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坏哦,特别像画本子里总要使坏的人。
“罢了,我跟你们说这么多干什么。”她耸耸肩,轻叹口气,表示自己不想计较。
眼见着几人快被她给气死,季晚怕她挨打,等说的差不多了,急忙上来拉着季容走。
临走前,季容随意点了些东西,给府中众人一人挑了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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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外,青色马车停靠在路边。
隔着老远,褚越就认出来,这是季容常乘的那一辆马车。就在前段时日,他才在太守府外见过的。
走上前,却只有一个侍从守在那。
那侍从生了张俊美的脸,尤其是一双眼睛,格外的亮。穿着一身下人的服饰,丝毫遮掩不了自身的气度。
自他身上,散着凌然寒气。
也是那日就曾见过的人。
褚越眯了眯眼,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上下打量过后,淡声问:“你是阿容的新侍卫?”
少年视线钉在他身上,微微睁大的漂亮眼眸,似是在分辨他是谁。
良久,那少年才摇了摇头:“不是。我是三小姐的新车夫。”
原来是个车夫。
看来是他多此一举了。
褚越微微一笑,颔首道:“哦,原来如此。能被阿容看中,定有几分本事,这差事你可要好好做了。”
那声“哦”拖得极长,谢衡疏的神色始终未有丝毫变化,挺拔的脊背如风中劲松,无法摧折。
褚越顿觉索然无味。
正要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季容从白玉堂里面出来了。
少女穿着一身鹅黄,自正午暖融融的光下走来,问道:“褚哥哥,你在这儿做什么?”
褚越笑道:“我路过此处,看到你的马车在这,想着你人应当就在附近,所以过来问问。顺带,同你这车夫说了几句话。”
季容心里不大舒服,脸上却还是惯有的笑:“嗯,我刚去白玉堂买了东西,正要走呢。”
褚越道:“这倒是巧,我也打算去白玉堂……”他稍稍一顿,“我母亲生辰快到了,给她挑两件首饰。”
“那你快去罢。”季容从不留人。
凝着他进了白玉堂的背影,季容才问:“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谢衡疏回道:“那位公子,问奴可是小姐的新侍卫。奴据实以告后,他让奴好好做好差事。”
本来就不大舒心,季容此刻更是不悦。
阿衡是她的车夫,那就是她的人。
她和褚越虽然有婚约,却不过是未婚夫妻,她的人要怎么做事,轮得到别人来管么?
作者有话要说:容容:我的人只能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