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人工太阳缓缓升起,大批的工人涌入在工厂如拱桥形的钢铁巨口,成为早八点的风景线。
云渺的工作很简单,只在流水线上给一个刻度板拧上螺丝,然后将信息码贴在对应的地方就能拿到0.1个贡献点。
而一瓶营养液的价格在5个贡献点。
也就是说,云渺必需做完50个才能吃上一顿饱饭。
真是……任重而道远!
按理说科技发展到了现在,这些工作应该交给机器人来做。但秩序崩坏以后,贫民的劳动力比机器人的服务费廉价太多,让无数资本选择了前者。
也因为这样,即便被极度压榨着,不少贫民也能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
当然,工厂不是做慈善,选人也有标准。身体残疾、疾病缠身的低等公民只能在乐园边境等死。
不过,也有例外。
云渺右边就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人名叫孙严,年轻时曾经在神府军服役,是军队里的机甲师。一场战役使他失去了双腿,如今只能在机械工厂干些力所能及的技术活。
此时,孙严的右眼卡着一块小型放大镜正在用电焊笔融合电路。似乎心情不错,他的一双机械义体交叠在前,铜板螺丝结构的脚丫夹着人字拖轻快地抖着腿。
一块电路板的工作做完,放下电焊笔,孙严长满老茧的手摸到桌边古旧的小巧音箱,很是熟练拧开了按钮。
喇叭里播放着云渺从没有听过的乐曲,与工厂内嘈杂的机械碰撞声泾渭分明。
有人抱怨这歌太老了,孙严摇摇头,继续乐呵呵地做自己的事。
他忽然侧头,看了眼摸着刻度板上认真拧螺丝的瘦弱小姑娘,目光透过一丝慈爱:“你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是因为还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
云渺并不想特地解释其中的缘故,只是轻轻点头。
孙严:“基地大学的机械系确实不好考,你会担心也是正常,不过,以你的天赋应该没有问题,毕竟灵值检测过关后就算不能进机械系,也不会被埋没,基地大学一定会留住你的!”
灵值是这个世界人们与生俱来的天赋,灵值更高的人不仅能够抵御辐射,还能够驾驶等级更高的机甲且不会造成精神错乱。
基地大学为神府军输送人才,报名除了限制报名人的年龄在25岁以下外,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必须通过灵值检测。
基地大学的灵值检测要求较高,合格线是400。
原主能够通过,说明她不仅能在轻微辐射区自由行走不被感染,还能非常轻松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这样的天赋,即便因为专业能力所限进不了机械系,也能成为后勤部的一员。
当然,孙严对云渺还是很有信心的。
这些年,他几乎是看着她从一个10岁的豆芽菜长到如今这般。小姑娘看似柔弱,但是肯学肯干,能够举一反三,从他这里也学会了不少的东西,应付那些考试应该没有问题。
只不过孙严根本想不到,云渺的芯子里面早就换了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云渺了。
这会儿还没有完全适应环境就被人寄予厚望,云渺尴尬笑笑,一边装作乖巧地把螺丝拧死,心里默默地记着“+0.1贡献点”。
孙严一手摸了摸陪伴他多年的音箱,一手抚着发白的鬓角,表情怅然,似乎想了什么往事。
不远处有人喊孙严的名字,说是垃圾到了,叫他去接手。
不一会儿,一个几乎两层楼高的大家伙被推进了工厂的车间里。还好车间的屋顶本来就是做高的,不然这玩意儿根本进不来。
大家伙被一块布盖着,布太小,东西太大,根本遮不住。云渺瞅了一眼,看着东西有手有脚的,似乎是个重型机甲。
云渺也这才想起,2821工厂除了机械安装,就是收购一些废旧的机甲拆卸改装,美其名曰废物利用。
“一天天的跟催命似的!”孙严抱怨了两句,又不得不朝外面走去。
云渺看着孙严的背影才发现他该是个高大的人,但并不高挡的机械义体太过短小,与他本就是粗大的上半身并不匹配,这使他本人矮了一截,显得十分畸形。
“啧,这孙矮子又去出活了!他看一眼机甲装备可比咱们挣得多!”坐在云渺旁边的严嫂此刻酸溜溜地讽刺道。
末世有一门手艺又赚得多,哪怕孙严平日乐呵呵的,也没少遭人嫉妒。
有人看不过眼呛她:“瞧你酸的,有本事你也去考个机甲师当当?”
“我就算了吧,我可没那个天赋啊!整天摸这些个零件烦都烦死了!再说了,我也没灵值,潜入辐射区这不是让我送死吗?”
严嫂说完又换了个嘴脸,话题又扯到云渺身上,笑嘻嘻地拉着她胳膊,“云渺,听说你考基地大学了。好歹你也在工厂里待了四五年,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要真是考上了机械系,可不能跟个白眼狼似的当了机甲师忘了我啊!”
“你说什么呢……”苏薇就在旁边的工位上数零件,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女人没安好心又要欺负云渺,回头瞧见云渺点点头,以为她要吃了这哑巴亏,当即就要跳出来,却听得云渺冷冷地道了一句:“是不能忘了,当初进厂时候好不容易买个营养液,就是被你打烂的。”
云渺拥有原主的记忆,知道的事儿并不少。之前,小姑娘刚来2821工厂没少被欺负。
原主平日里工作耐心,贡献点没少挣,按理说不该这么穷,除了搞机械花在零部件身上外,就是被这个叫严嫂的女人装可怜给骗走的。
起初严嫂是真的穷,家里两个儿子嗷嗷待哺,丈夫在别的工厂打工,家里有急事儿借不到钱,只有云渺愿意借给她。
原主是个唯唯诺诺的老实性子,借钱给了人又不敢叫人还,时间久了,严嫂就自己忘了这事儿,还觉她好欺负,隔三差五到她面前卖惨。
原主心地善良的女孩,又可怜严嫂的遭遇,可也不是傻子,借了几次抹不开面子不借,她又不敢跟苏薇说,苏薇是个炮仗性子,怕人跟对方吵起来,捅到组长那里大家都不好看,便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主没少吃暗亏。
可云渺不一样,她打小就是他们那一片的扛把子,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谁敢欺负她,那就太岁爷头上动土。
即便当了研究员,跟别的组抢实验课题,她也永远是一马当先。
往事被提及,说话的女人有些尴尬:“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云渺你这心眼也太小了,怎么还记得啊?”
“我的心眼确实小,我记忆力也不是很好,但是我记仇。什么人对我好,什么人对我差,我都记得。所以别说那些让我别忘了之类的话,我怕记住一些不好的事情,伤了大家的感情。”
那女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大家伙儿都看着呢,又不愿丢了面子,强撑着道:“那这些年,咱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做事的情谊就不算了?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呢?”
“情谊?”云渺微笑,“工厂里工作谁不是为了贡献点奔波,平日里下了班说一句话都是奢侈,点头之交的情谊。认人那也得是认好人啊,上次您说您儿子生病了,问我借了3000贡献点还没给我,您还记得吗?”
“什么?她又问你借钱了?”
工友们彼此看看,心知肚明。这严嫂平时惯会偷奸耍滑的,她两儿子在附近的慈幼院读书,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过来看她,何况3000贡献点那可不是小病,怎么会好得这么快?分明是编了借口骗人钱呢!
严嫂自然记得,只能转移话题,又板着长辈的脸来教训:“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没爹没妈,果然就是没教养!”
听严嫂说这话,旁边的工友都有些看不过去。这事儿扯到人父母身上,说话就有些欠妥了。
苏薇干脆过来抓着云渺的胳膊将她拉到身后,要护起来。
父母的事情是原主心中的刺儿,因为自己是孤儿,每回被人提及,她都会难过。严嫂心里得意,她以为云渺这个柔软的性子今天是逼急了才会反击,如今被她这么一骂一定会羞愧得无地自容,只知道哭。
谁知云渺脸沉了下来,越过苏薇,冷冷道:“我确实无父无母,可您这么说是想代替我死去的爹妈,好让我给您尽孝?那恕我无法苟同,因为你不配。”
“你你你……”严嫂眼睛瞪大,仿佛没料到云渺说这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嘴。
“吵什么吵?还工不工作了?”巨大的厂房内,透明电梯上走下来一个肥头胖耳的中年男人。
“组长,是云渺,她们扰乱工作秩序故意挑起争端,必须扣她们贡献点!”严嫂急中生智,好一招恶人先告状。
旁边看戏的人都缩了回去,只能在心里无奈摇头。
2821工厂制度严格,没有人说破也就算了,若是被人告了状,再加上四周监控的证据,少不得扣上一天的贡献点。再加上,管理这片区的周组长是个特别抠门的吸血鬼,看什么不顺眼都要唠叨几句。
大家都得靠着这钱养家糊口,谁都不想受拖累。
此刻,周组长背着手、晃着大肚子两步走上前。他先看了看云渺,又看了看一脸看好戏的严嫂。前者一练坦然,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样子。
他脸色不愉,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白了那告状女人一眼:“我现在就看见你在这跳脚,还不回到位置上去!”
严嫂愣在原地,似乎没有料到组长不按常理出牌,但又没办法,只能跺跺脚悻悻离去。
等周组长走后,人们小心议论:“今天周组长心情好,怎么都不骂人了?”
“害,我看啊,还不是因为云渺啊。她参加基地大学考试前可是测过灵值的,要是以后能进神府军,那地位可就不能同日而语了,周组长这么见风使舵的人,现在可不敢得罪她……”
“别理他们。”苏薇拍了拍云渺的肩膀,对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赞赏她颇为硬气了一会,看她面色郁郁的,又问,“你不会是在苦恼跟严嫂撕破脸之后,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吧?”
这确实是原主这个性子会考虑的事情,毕竟她是讨好型人格,做什么都想着尽善尽美,这样只会苦了自己。
而人生啊,不就是在不平和努力中才能奋进的吗?
云渺摇摇头,她考虑的不是这个,而是思考基地大学的事情。
基地大学除了机械系还有许多别的专业,不知道基地大学能不能转专业呢?
“你说,这录取通知书什么时候来?”
提起这个,苏薇又不安又兴奋:“我查过星网了,要是录取了通知书会很快发放出来,我们这里离内区远着呢,估计明天才能到的。”想了想又说,“云渺,咱们在工厂干了这么久,也学了很多的机械知识,我们一定没问题的!”
“那要是我不想去机械系了呢?”
苏薇怔了怔,看她一眼奇怪道:“你在说什么傻话呢?你不想见你的救命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