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翌日,长公主派来的夫子在水云阁等候。
管随期昨夜睡得迟,这会儿正在床上熟睡,隔着窗纱,阳光丝丝缕缕的洒入室内,照着男子愈发白净。他正陷入梦香,木门却被人一把推开,杨吉急匆匆的跑来。
“管兄,管兄!”
他绕过屏风,叉着腰想把床榻上的人叫醒,可刚一进入卧室,就看到被阳光沐浴的男子安静的躺在床榻上。
金色的光洒在他的脸上,仿佛给他渡了层圣洁的光,让人心生敬畏、丝毫没有亵渎之心。
他有些理解,为何公主会将这样一个西夏人留下了。
杨吉轻叹一声,在欣赏完管兄美貌后推了推他的肩。
管随期转了转眼珠,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目光中带着些还未消散的睡意。
杨吉道:“管兄,公主给你请来的夫子现在就在门外,这会儿正等着你去书房呢!”
管随期后知后觉的惊醒,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拿着衣物就胡乱的在自己身上穿。
衣服是昨夜仆人准备的,大小尺寸都是按照他的身材裁量,按理说应该是正正好的才对,可是杨吉却觉得这衣服古怪。
半天憋出了一句:“管兄,你会穿衣服吗?”
管随期扯了扯身上的带子,俊美的脸上闪过几分羞红。
他拿出纸笔,写下几个字:“会,萧将军教。”
萧于建让人教过他如何穿衣,但看样子他并没有学会……
杨吉深吸了口气,问道:“那你会穿西夏人衣服吗?”
管随期一脸认真:“会。”
杨吉眸色微深,奈何现在没有西夏人的衣服,只能由他来教他穿衣。
管随期学的很慢,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也只是穿了一件外袍,杨吉庆幸,幸好仆人准备的衣服是最简单、最寻常的衣服,若是再繁琐些,他可能今儿早就在这儿只学穿衣服了…
夫子是寻常人家的夫子,这会儿正在书房拿着书本。
这是他第一次来尚德宫,之前从未听说过长公主会为自己的男侍招师,看来这位男侍深得长公主的厚爱。
只是不知道脾气如何,都说伴君如伴虎,如今长公主身边得宠的男侍他都要小心伺候……
夫子拿着册子,越想越有些紧张,只能默默的整理着自己的衣着。
管随期没来得及吃早饭,便匆匆赶到书房,他轻喘息着,在册子上写道:“夫子好,学生起迟了,请您不要责怪。”
他的字迹虽不好看,歪歪扭扭的像是蚂蚁在爬,但是他胜在工整,夫子认了一会儿也是能够认出是什么意思的。
还是个乖巧谦卑的学生…
夫子放了心,笑着抬眸道:“无事,我也刚来没多久……”
他抬眸,在看到管随期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神仙。
世间怎会有如此俊美的人?
他僵在了原地,半响过后才缓过神来,语气又轻了几分,生怕吓到他:“那我们现在开始教学吧。”他将自己带着的课本拿出,分成给了管随期一份。
书房中传来夫子教导的声音。
杨吉抬眼看向书房内的男子,他这个角度刚好能够从窗台看到他。
此时管随期正盘着腿,端坐在书桌前,他身姿挺拔,拿着毛笔的手被夫子纠正过后更有几分俊美书生的意味。
他正在努力的练习着刚刚学到的字,眉眼间都透着认真的模样。
这样的人,长公主竟然舍得让他住水云阁?
杨吉撑着扫把疑惑的想:公主不是最好男色吗?昨夜是管兄第一次进公主府,她竟然没让他去侍寝,反而将人赶到了如此偏僻的水云阁?
而管兄毕竟是萧将军亲自送来的人,但却连认字和写字都不会,还要让公主亲自来寻夫子教?
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公主和管兄两个人,似乎都和传闻里的不一样呐……
宋国皇宫,庄严的宣政殿内朝臣整齐的站成两列,清一色的深黑红朝服中一抹藏蓝与众不同。她站于左侧,身姿高傲如松柏挺拔,黑发用金冠束成马尾,直溜溜的抵达腰间。
阮浮白面色微冷,目光扫过群臣,最后将视线落在她的右侧——宋国左相,崔昭。
崔昭年过五十,留着一缕黑胡子,眼角细纹颇多,嘴角天生向下,沉默时给人一种忠厚老实的印象,张口闭口天下苦难,救世救人。
迂腐顽固的老头,这是她最讨厌的人。
“今南涝北旱天下苦难,昨日圣上却设宴歌舞,连续三天饮酒作乐,送去的奏折也多数由公主代为批改,圣上娇奢,臣请圣上立足清规,佛堂自审。”
崔昭起身,跪在大殿中央,目光严厉的盯着龙椅上的小皇帝。
他乃两朝元老,由先帝赐金牌黄衫,位高权重,更手握十五万大军兵权,皇家的人都动不了他。
小皇帝不屑的轻哼,“朕饮酒作乐和天下苦难无关,难不成朕自省三日天下的苦难就会减少了吗?并不会。只会多了朕一个苦难人。”
“可朝政支出太多,国库空虚。”另一名朝臣站出,他位列右侧,在崔昭身后,是如今管财银的审计官员。
阮浮白挑眉轻笑:“昨日倭国才上供了足足百箱的金银财宝,你今日就说国库空虚,刘大人莫不是睁眼说瞎?”
刘大人面色一红,咬牙道:“如今南邻倭国须养兵五万,北邻蛮国养兵二十万,仅仅这些金银财宝又如何能够?不说圣上,长公主府每月的流水足有百金,已经高高超出先帝定下的规矩。”
百箱金银,也仅仅只是公主府一年的开销。更别说朝廷官员千万,这偌大的支出谁来负责。
阮浮白揉了揉发酸的脖颈,随意散漫的笑道:“先帝订下的规矩与我们何干?”
提及先帝,众人面色巨变,纷纷跪在大殿。
她抬眸对上了小皇帝黑红的眼睛,阮浮生默契的应答道:“如今朕守天下,朕订的规矩才是规矩,先帝所言,皆随他如入土,你们是听一个死人的话还是听朕的话?”
他语气狠厉,面色疯癫,扫过地下群臣皆是重重杀意。
顺他者生,逆他者亡!
“可是国库空虚,必要减少支出啊皇上!”
刘大人抬眸,不怕死的对上了小皇帝的眼睛。他掌管国库已有几十年久,自从阮浮生登基后税收的财银宛如杯水车薪,根本无法填补这巨大的漏洞。
如今国库见底,他不得不站出来。
小皇帝从龙椅上站起,居高临下的盯着他,那双黑白的眸子里闪着猩红的杀意,他青筋暴起,怒声道:“所以你在教朕做事?”
“臣乃忠臣,自十七岁登朝入堂,如今已有四十年之久,圣上登基刚满三年,多有不懂,忠言逆耳,臣请圣上三思。”
他挺直了腰板,想着哪怕看在先帝的面上小皇帝都不敢动他,就算他恼羞成怒,顶多罢免他的职位,让他回家养老。
突然,小皇帝笑了,笑容嗜血疯狂,身上的龙袍也歪歪斜斜,松松垮垮的搭在他的身上。
“解决不了国库空虚是你刘大人能力不足,刘大人却将责任都怪在朕身上,还妄自教朕做事,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来人,朕要好好给刘大人个教训!”
他一抬手,旁边的太监会意,立刻招来两个蛮人将刘大人架在木凳之上,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敲打。
刘大人没想到皇帝会直接动手,气的面红耳赤:“你……你残暴不仁,骄奢淫逸,宋国的江山迟早会毁在你手里的!”
他被打的血肉模糊,苍老的手指竟然还指着小皇帝大骂。
阮浮生攥紧了拳头,目光落在旁边侍卫的长剑上,嘴角一咧,大步握上剑柄。
寒光一凛,刀剑出鞘。
霎时间,他从龙座上走下,来到奄奄一息的刘大人面前。
“朕再问一遍,你可知错?”他勾起他的下巴,面色凶残,杀机浮现。
刘大人一口血水吐在了他的胸膛,“宋国有你实乃灭顶之灾——”
长剑入喉,银光中血色浸浓。
小皇帝的脸上被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模样恐怖如来自地狱的恶魔。
刘大人死不瞑目——
朝堂上的群臣大气都不敢喘息,唯唯诺诺的跪在地上,就连抬眼的勇气都无。
阮浮白回头,看向同样站着的崔昭,淡笑道:“左相还是执意如此吗?”
崔昭面容一僵,藏在袖袍中的手已经颤抖。
萧将军跪在他们二人的身后,能够清楚的听到公主和左相的对话。
他被吓得面色惨白,心中暗叹:面对如此残忍的场面长公主竟还能如此风轻云淡的问左相,实在是恐怖如斯,相比与嗜杀残暴的小皇帝,这样冷静心硬的人才更是他们的对手……
许久听不到左相的声音,萧将军不动声色的抬起了眸。
只见崔昭颤抖着身体,双目通红,面容都是难忍之色,他抿着唇,眸中尽是悲悯:
“臣愧对先帝,自罚佛堂自省三日。”
低沉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无奈和悲愤,崔昭缓缓转身,路过小皇帝时闻到了浓厚的血腥气,他强忍住恶心,亦步亦趋的走出了宣政殿。
天边的太阳照射在金碧辉煌的黑砖红瓦上,他眯了眯眼,似是看到了这盛世繁华景象下的重重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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