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权书迟死后七年,原本矜娇的长公主变得格外疯癫。
尤其是冬日,长公主府外皑皑白雪簌簌不止,府内同样笙歌不歇。
怎么看都是一副脱离了不如意的人,活成自己的幸事。
但是百姓平日里尚且胆怯靠近长公主府,更遑论是在雪天。
最初他们都觉得是因为权书迟死后,迟了七年的大雪将长公主对于驸马那点怨恨不满都发泄出来。
他们也在风饕雪虐中同宅院中日夜不息的乐声共同欢庆瑞雪兆丰年。
可雪停了,乐声也停了,他们的笑意却僵在脸上。
公主府外的白雪总是带着一片红。
乐声奏了歇,歇了奏。
每每停下,红彤彤的颜色就更加刺目。
原本迟了七年再次出现的大雪,也变得格外恐怖。
究竟是长公主怨恨驸马,还是怨恨送走驸马的风雪不尽力熄灭那场大火呢?
他们没必要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毕竟他们的人生中,权书迟这个人出现得无足轻重,离开得也不声不响。
但长公主成了人人提起就心惊胆战的刽子手,他的名声也渐渐被传成了止小儿夜啼的夜叉。
燕杳杳缩在一边,看着今日又没能完美拼凑好他的“驸马”的阮湘禾。
从燕杳杳这个角度看过去,这个女装的男人身材消瘦,颀长的身子直愣愣的对着窗户透过的光看着手心里的…
他似乎很不满意,侧脸没有一点表情。
又因为情绪影响,面容也变得分外的可怕冷漠,以及阴鸷。
阮湘禾不再穿着他喜欢的红色来回转了,现在这身霜白,倒让他比死了这么多年不出来诈尸一下的权书迟更像是冤鬼怨魂。
“殿下。”
坐在一侧,尚且能够镇定喝茶的官员开口,燕杳杳听说是眼光毒辣,一路都选择了正确阵营的言官。
似乎叫做司马礼。
燕杳杳离朝堂太远了,也跟在阮湘禾身边被这些情绪折磨得没有心力关注旁的事了。
但司马礼始终带着笑意,被阮湘禾晾了有一个时辰还是这般心平气和道:“殿下,现在看够了吗?该和臣聊聊了吧。”
司马礼放下茶盏,面上笑意盈盈,“本来是陛下来的,但臣想着陛下日理万机,便代替陛下来了。”
他一提起陛下,阮湘禾这才给了点反应。
就像是僵直的木偶,呆滞的转过来,对上司马礼的眼睛。
几乎是那一瞬间,司马礼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只好别过视线:真晦气,这长公主怎么变成这幅鬼德行?
“他叫你来什么事?”阮湘禾的语调很怪异。
怪异得让司马礼觉得这嗓音如同鬼哭魂泣,不男不女,难听至极。
他们相处不多,顶多是在阮湘禾当年选驸马时,因为家里的缘故意思似的参与了一下。
那时的阮湘禾虽然轻纱掩面,却看得出生机盎然,姿容尚佳。
这才多少年啊…
十七年?
不对,驸马尚在世,他们一同出席宫宴时,司马礼也是见过的。
也不是这般模样。
驸马…
权书迟死了能够有七八年了吧。
司马礼的眼尾露出些许怀念来。
失了驸马不是作为长公主的阮湘禾的不幸,也不是现在野心勃勃却始终不得章法的皇帝的不幸。
而是作为他们这些像上一步,又没法子上一步的朝臣的不幸。
倘若驸马未死…
司马礼回过神,多想无益,只回答阮湘禾:“近来陛下收到不少折子,内容大致差不多。无非是京都的治安欠缺,常常有女子踪迹全无。隔几日便被发现在不知名的地方。”
他又停了停,“死状凄惨,断无全尸。”
阮湘禾的凤眼冷意难平,冷笑轻哼,伸手招了招燕杳杳。
燕杳杳这才抖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到阮湘禾近前,嗫嚅道:“殿下…”
她不懂阮湘禾又要做什么。
年少时她可以看出阮湘禾想要的,只要自己肯装作对他好,信任他就可以了。
后来被权书迟带回来,也知道阮湘禾的想法。只要够可怜,博取同情,就可以在他厌恶权书迟中得到甜头。
再后来,权书迟死了。
燕杳杳依旧可以找到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人是自私的,更何况是一直自私着的燕杳杳。
只要踩着权书迟,利用阮湘禾的愧疚。
她依旧可以让自己活得更好。
但是…
现在呢?
燕杳杳无法看清阮湘禾,他像是变了个人。
他曾厌恶权书迟满手血腥,步步为营。
可现在的阮湘禾呢?他比之曾经的权书迟更加的血债累累。
他在无底线的屠戮。
闻到从阮湘禾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檀香,燕杳杳的神经更加的紧绷。
司马礼看了眼,这个燕杳杳的事他也是听说过的。
仔细打量了下,也没看出来比驸马好在哪里。
只可惜,这位长公主喜欢的是女人。
但是司马礼注意到了一点,燕杳杳的手指…
为什么是残缺的?
她理应被长公主保护宠爱到极致。
难不成…
结合折子上,和民间四起的内容,司马礼神色复杂。
“告诉陛下。”阮湘禾拉过燕杳杳,阴鸷的双眼露出点笑意,却显得更加的阴森。
他说:“除了杳杳,我谁也不在意。”
“……”
司马礼张了张口,却又在阮湘禾愈加扭曲的表情中无话可说。
夏夜星斗如豆,洒在天幕。
燕杳杳咳了两声,头脑昏沉的见到了背对月光的人影。
她的视线模糊,只能略略看到一片霜色。
在似睡非睡的燥闷里,幽幽浅浅的檀香让她清醒了几分。
更清楚一些的看到这片雪色霜白凑自己更近。
她感受到自己的手指被人放在手心里,带着几分热度把弄着,莫名藏着几分暧昧不清。
燕杳杳一时间不能发声,只觉得是对方对自己心怀不轨。
但渐渐等她的意识恢复突然看到,在对方那温热的手掌在自己手指间抚摸的同时,还有着一柄冰凉凉在她指间比划着的短刀。
“啊!”
燕杳杳后退着,因为太急促,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借着月光,她总算可以看清这片霜白是谁。
说实话,在此之前她心中草草猜测过。
霜白的料子,月辉下泛着点点银丝的光芒,非富即贵。
尤其是这身上檀香,在鼻尖缭绕不散,却不至于刺鼻。
燕杳杳确信对方是个有背景的人,但她接触过的人里,没有这样习惯的。
不对…
就在她意识到自己所想的人的同时,也看清了对面人的脸。
是不对。
“阮湘禾!”
怎么会是阮湘禾呢。
“你…你要做什么?”见到是阮湘禾,燕杳杳没有放松,反倒更加绷紧后背,冰凉的墙壁竟也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那天阮湘禾来找她发疯,燕杳杳就已经想要走了。只是现在这节骨眼,皇后肯定防备得紧,于是燕杳杳就想,干脆在确定下来后再盘算。
毕竟皇后还会给自己撑腰,又不是真的到了尚公主那天。
可是…
“是你把我带过来的?”燕杳杳捏紧手掌,“阮湘禾你疯了吗!”
上次就觉得他不正常,现在做出这种事果然是真的不正常。
还未等燕杳杳多说些什么,阮湘禾便已经凑近。从他身上散发的檀香味道更像是要遮掩
接下来的血腥。
“皇后千岁怎么可能同意,殿下,你快放了我…”
燕杳杳莫名在阮湘禾的沉默中渐渐失去了第一眼看到阮湘禾时的冷静,可惜阮湘禾无动于衷。
不仅仅是无动于衷,手上更加用力扯着燕杳杳的手指,冰凉的刀刃就在娇嫩的皮肤上试探。
“阮湘禾,殿下!殿下我错了,我…我不该…不该…”燕杳杳慌乱的说了很多,可真要开口求饶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求饶。
自己不该怎么样呢?
打小阮湘禾就偏爱自己,即便自己是装的,可阮湘禾不也是吃这一套吗?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又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做出这种姿态。
“你不是殿下!你不是阮湘禾!你不是!殿下!殿下快来救我!”燕杳杳求生时激发了所有的潜能,她用力推开阮湘禾。
哪成想对方的动作迅速,一把掐住她的胳膊拽了回来。
月光下,霜衣的阮湘禾万般可怖。
燕杳杳也带上了哭腔:“你到底是谁?你干嘛要伪装成殿下!殿下…殿下快来救我!”
权书迟死前,阮湘禾曾喜爱过这个样子的燕杳杳,权书迟死后他也怜惜过这样的燕杳杳。
但如今的阮湘禾目光淡淡,将刀子放在燕杳杳的脖颈:“我就是阮湘禾。”
“不,你不是。殿下是不会这样对我的!”燕杳杳想要挣扎却因为刀子的锋利紧逼命脉而终止,“你…你是哪个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平民权书迟的人吧!你想让他当驸马?”
原本阮湘禾是没什么想法的,但燕杳杳这么说让他多了几分好奇。
于是,本应该发疯的阮湘禾睁着一双凤眼,很无辜好奇的问:“为什么说我是她的人,想要她当驸马呢?”
果然。
燕杳杳心中敲定,这个人果真是那个人安排进来的。
她冷笑一声:“你的衣服,和味道,难道不是为了和她一样吗?你若真心,便应该藏好。不知道这样你会暴露,然后让那个权书迟危险吗?”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礼:说实话,我怀疑别人慕强,你慕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