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只有他的手是坚定地握着她的
到了试道盛会这一日,行真早早地起了床,将剑出鞘仔细擦拭了一番。
她住的地方在万境山较为偏僻之处,此刻万籁俱寂,不经意间抬头,山间景色与旁时很是不同。
云山青青,风泉泠泠。
行真的心也在此刻宁静下来,她打开门,却见门口一蹲一站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
……她的好心情瞬间没有了。
齐明樾先看到她,也先一步搂住她的手臂:“大侠,你也起太早了吧!”
行真对这个总是笑意盈盈、热情过度的小姑娘有些头疼,她不是很会和别人相处,这时想拂开她的手,但看着她兴奋的神色又没有去动作。
而另一个本来也是“笑意盈盈”地,想来迎接行真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徐醒洲起身咬牙切齿地对着齐明樾道:“起得再早也躲不过某些烦人精!”
齐明樾笑嘻嘻地道:“烦人精骂谁呢?”
徐醒洲扯住行真的袖子,也同样笑着,只是带了点凉嗖嗖的意味,:“行真,你说谁是烦人精?”
行真被两人拉着,头都大了,她一手甩一个:“你们起这么大早就是为了来这吵架?”
齐明樾连忙抢先道:“我是来找你一起去吃早饭的!我怕和你错过,很早就来等着了!”
徐醒洲却拿出了一早准备好的点心,很是心机地道:“我半夜就去山下排队买来的,听说这家点心特别好吃,先垫垫胃吧。”
行真接过徐醒洲的点心,又在他略带委屈的眼神中给三个人平均分了,吃着东西才堵住了他们的嘴。
就在这种吵吵闹闹的氛围里,他们吃了饭又赶去广场,直到管理的修士让各宗门的人都归位,这两个炮仗才总算分开了。
行真笑着送齐明樾走了,才会回过身来问徐醒洲:“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
上一世徐醒洲在她面前一贯沉默守礼,不该说的从来不说,连直视她都很少,除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发疯,她对他还是挺满意的。
现在呢?
扮女装可以说是为了诱敌,总缠着她她可以理解为这是密谋暗杀她的前奏,但是天天像个小孩一样斗嘴、打架,行真真是应付不来。
徐醒洲瞪着她:“你为什么不骂她幼稚?对她笑得比阳光灿烂,对我就知道吹胡子瞪眼!”
行真冷嗤道:“你是月神讨厌的人,我一开始不就告诉你了吗?与神意相悖,我当然对你没有好脸色!”
徐醒洲也冷笑:“你说月神讨厌我就真的讨厌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假传圣旨’?除非你让月神亲口来告诉我,否则别想胡乱给我定罪。”
他说着还来劲了,绕着行真说的头头是道:“都凭你说,那我还说月神给我托梦,告诉我她要让我做神使呢!”
行真被气到:“你做梦吧!”
徐醒洲抱着胳膊洋洋得意,他就是看准了行真不可能说出自己月神的身份,所以肆无忌惮:“是啊我就是做梦梦到的!她还说让我和行真神使成婚呢!做一对神仙眷侣,甜甜蜜蜜……!”
这会广场人山人海,两个人本就形容出众,待在一起惹人眼,徐醒洲再这样耍宝一样地说些不着调的话,投过来的视线就更多了。
行真一把拽住他束起的发梢,让他不得不弯下腰来,然后她在他耳边狠声道:“你是不是想死?”
徐醒洲笑的开怀:“不想死不想死,饶小的一命。”
……果然那晚什么他温柔都是幻觉!
疯子,不要脸的疯子才更适合他!
……
试道大会惯来是先混战决出前位,再以一对一的形式选出魁首,混战时遇到的修士不在话下,但因为人数众多,还是拖着行真半个上午才结束。
行真趁着徐醒洲还没过来,忙先找了个地方躲着休息一会。
她坐在树下喝水,便听见身侧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抬头看去,竟是那日在林间遇见的伏龙门男子。
他此刻仍是一袭青衫,面带淡笑,身后也还带着那日的胖子,行真抬眼看去,却见那胖子颈间完好无损,光滑地就像从没有受过伤一样。
男子见她看来,仿佛二人是熟捻的故友一般自然地向她招呼道:“方才打斗可疲累?”
行真只道:“不劳您费心。”便要起身离开。
男子笑道:“何必急着走呢?你对我这玩具不是很感兴趣吗?”
他的手轻轻拂过那胖子的颈间,眼神却是看着行真:“此中缘由本是我伏龙门独学,但若你想知道,我可以倾囊相授。”
他摸着那胖子,行真却莫名觉得仿佛自己的脖子就在他指骨间,这让她浑身不自在。
当下不想听他废话:“我与阁下素不相识,就不奉陪了。”说着便转身离开。
男子仍旧一副不慌不乱的模样,在她身后道:“这才多少年,你就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缓声说着,声音温和,听在她耳中却仿佛淬着毒一般:“你不好好呆在天上,下来做什么呢?行真。”
行真闻言顿住。
“行真”是她还是凡人时在下界的名字,自她飞升,九洲只知月神,再无人知晓这个本名,眼前的人一派与她相识多年的模样,可这张脸却全然陌生。
他知道她就是月神吗?
却听男子又笑道:“我逗你的,行真名字而已,随便问问就能知道,你怎么还当真啊?”
男子盯着行真:“我演的像吗?和徐醒洲比起来是不是好得多?”
行真蹙眉不答,他又向她伸出手来:“和你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陆镀殷,很高兴认识你。”
……
待到下午再比赛时,行真察觉到侧方投来的视线,陆镀殷在各宗门的台上,远远地看着她。
她不知道他是否还挂着那副假笑,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目光满含恶意。
她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样的人?如果他真的与她相识,她又全然不记得,那只可能是她的一个手下败将。
行真默默地想,输给她的人太多了,她不记得也不稀奇。
日暮微垂,大会也接近了尾声。
此刻算上行真,不过只余八人。除了行真和徐醒洲这两个无名之辈以外,余下的六位都出身名门,修为均上乘不容小觑。
此刻台上正是徐醒洲和谢樈濯,二人一个端方雅正,一个明朗清俊,站在一处自成风景,吸引了许多视线。
行真身旁的修士们纷纷议论这场对决的结局,几乎一边倒的压谢樈濯胜出。
毕竟万境宗大弟子剑术超绝素来为人所知,而徐醒洲一个不知打哪来的散修,就算侥幸战到了现在,也没什么人相信他能打得过谢樈濯。
行真只凝视着台上二人的剑招,出乎她意料的是,徐醒洲的剑术比她认为的还要精妙,修为也绝对在谢樈濯之上。
行真想到之前他和自己在桃花观时的表现,究竟是他这短短时日又精进了,还是那时在刻意隐瞒实力?
行真冷哼一声,方才那陆镀殷问他和徐醒洲谁演的更好,简直自取其辱,谁能有徐醒洲这样的伪装?当时命悬一线了还要骗她!
白费了她救他的玉簪!
而一旁的看客可没有她这么面无表情,待徐醒洲一剑指在谢樈濯眉间,只差毫厘便可毁他元神时,众人哗然。
自从谢樈濯开始参加试道大会时,每一次都是他把别人打得哑口无言,何曾被这样指着命脉过?
这徐醒洲何许人也?居然能打败他。
徐醒洲在台上却是面色平静,待胜负已分,他收剑拱手道:“承让。”神色带着几分对谢樈濯的欣赏。
徐醒洲在剑道的天赋很少有人能企及,能与他战个有来有回的剑法自然也是一流。
且以谢樈濯剑风的稳健来看,他根基很牢,定然下了很多功夫,假以时日他们一定能再战个痛快。
谢樈濯也颔首道:“徐公子的剑术,绝妙。”
他本是对徐醒洲有些看法的,但是打了这一场,方知对方并非不学无术。
反而徐醒洲的造诣在他之上,剑锋凌厉,神韵非凡,谢樈濯心服口服,也因此有了许多收获。
二人全不在意众人议论,相让着走下台来,掌门抚掌大笑:“我万境可又有人才了。”
……
下一场比试便到了行真,而对手却是伏龙门之人。
行真看着那面色浮白的人提着剑,看似与常人无异,但行真却能察觉到他人皮之下隐隐的死气。
陆镀殷此刻也和那选手一起走了过来,他对行真笑道:“那日的玩具太差了,今天给你看看我还算满意的作品。”
行真掠过他向台上走去,徐醒洲在台下另一侧向她挥手:“行真!一脚踹飞他!”
行真嘴角微抽,但被他这一打岔,方才被陆镀殷凝视的不适感似乎也减轻了些。
她凝神拔剑,看着对方向她挥来,拂袖躲避,而后当空一剑刺向那人。
这傀儡却比想象中更灵活,在剑至他胸口时灵巧躲开,对着行真的额头击来。
行真与他剑刃相接,打过几回,她渐渐觉得有些不对,那傀儡仿佛能算到她每一步剑法,并且都在她刺去时轻松化解,并以她刚用过的招式来回击,但却又不真的攻击她的要害。
行真留神看去,发现它走形诡异,在与她打斗时似乎还在结什么阵法。
行真心知拖下去定然不妙,当下也不再保留实力,直接以强大的剑锋击向傀儡。
顷刻间,剑似雷霆,将傀儡压在刃下甚至动弹不得,行真的发垂在脸颊,让她看上去柔韧,然而那击得整个战台都颤动的剑风,分明带着无形而巨大的力量。
裁判当即宣布了行真的获胜,徐醒洲站在最前面笑着等行真下来。
行真正要放开那傀儡,却忽听它轻声道:“你以为这样就赢了吗?”
它带着完全不似人的诡异笑容说完这句,突然台上狂风大作,在行真身后,一个巨大的、带着滔天吞噬力量的漩涡凭空出现。
行真来不及反应,连忙抓住一旁的栏杆,众人纷纷躲避,然而那漩涡越来越大,几乎遮挡了天光,行真在它面前仿佛一个小小的微尘,她根本无法抵挡这样的吞噬。
那傀儡却根本不去逃窜,反而趁机拿着剑向着行真刺来,行真不得不与他缠斗起来。
却不想那日的胖子也上前击向行真,行真猝不及防被斩断了一只握住的栏杆,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温热的手忽然拉住行真。
一片昏沉中她甚至有些看不清他的模样,然而她心里却清楚地知道他是谁。
徐醒洲。
他紧紧地揽住她:“没事了,我带你离开。”
他们艰难地牵着彼此的手,互相依靠,持剑相依从这混乱中勉强杀出一条路来。
然而那路的尽头却不是方才的景象,而是一片白茫茫。
行真心知中计,想提醒徐醒洲,然而任凭她如何呼唤,他却无半点声息。直到行真在这空旷的世界里感到一阵冰冷的眩晕,再无任何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