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眼看着天暗下来,刚刚站在城门口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夏礼知深吸一口气,迎上守卫的演员刚要问路,下一秒一把大刀就架上了她的肩膀,一道粗犷的声音问说:“你是什么人?!”
妈呀,这一个个的全部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入戏也太深了吧,且不说这刀是真是假,光就气势就挺令人害怕的。
“大,大哥,我迷路了,”夏礼知的声线不自觉地颤动,“想找个住的地方,请问这里哪里有旅舍?”
其他守卫也围了上来,他们七八个壮汉举着泛银光的刀围着她一个身高不过一米六的女生,压迫感实在太强,夏礼知吓得浑身哆嗦,腿软得几乎站不稳。
太像了,太像了,这个场景像极了被欺负时那些女生堵着她不让她走的场景,虽然那些霸/凌者都是些女生,也没有拿着亮晃晃的刀,但乌漆嘛黑的晚上被人堵住恐吓的事情,也足以给她留下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女性换成男性,哪怕这些人是穿着代表守护、保护的盔甲,给她的感觉却是更强烈的压迫感。
夏礼知双手紧紧地贴着牛仔裤,身体微蜷着一动不敢动,脑海里咆哮着一道声音说:“滚开,滚啊,快滚开!”
“你是什么人,哪里来的?!”守卫又狠声问说。
夏礼知咽下一点口水,勉力定了定神:“我是宁云县人,我是第一次来这里,迷,迷路了。”
“什么宁云县?没听说过,”守卫目光如炬,视线仿佛吐着火舌的烈焰缠绕在她的身上,“你身着奇装异服,行为诡异,意欲何为?”
格子衬衫、牛仔裤、小白鞋——神他么的奇装异服,这根本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装束了。
不,不对!夏礼知终于察觉到不和谐的地方,宁云县是今年最热门的国内旅游城市,没有人听说过的可能性非常小,好吧就算这些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关心什么旅游时事,衣服总归要穿吧。
一个人入戏是演技好,人人都那么入戏可能吗?还有这里真的是简单的造景吗?
如果不是,那她现在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啊!结合之前的种种不合理,夏礼知不敢侥幸猜测架在肩膀上的刀是不是道具,只感觉额角不断冒出的冷汗都快滴在刀面上了:“那请问大哥,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大襄国都,盛都!”守卫队长掷地有声地说道。
大襄、盛都——夏礼知灵光一闪,这不是历史上那个存世约计三百多年,盛极一时的朝代嘛,她前几天无聊翻书时偶然看到的。
“古代襄朝,盛都——穿越?”夏礼知无比茫然,表情变得格外扭曲,一字一顿地又确认了一遍,“穿越?!”
“大哥,此女穿得奇怪,口音也与我们大不相同,还将头发剪得如此之短,会不会是个疯子?”
守卫大哥审视着夏礼知正要开口,迎面却驶来一辆马车,一众守卫只得扔下她先上去查看。
夏礼知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唐仪明一边听着首领与守卫交谈,一边掀起帘子的一角,悄悄地观察这个来历诡异的女子。
他们奉旨暗查几位皇子的动静,其他皇子都无异常,唯独信王近两月来与东陵夏家来往频繁。
听说信王几月前在春耕宴上对夏家嫡女一见倾心,全然不嫌此女天生痴傻,执意恳求皇后允他上夏家求亲。
三日前夏家遭贼,贼人劫持了夏家嫡女为质匆忙而逃,如今夏家嫡女是信王亲自去找回来的,二人的婚事或许真能成。
他跟了信王一路,亲眼见他带回夏家嫡女,但信王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怪女人的存在,当然,如果不是后来这个怪女人高呼夏家嫡女的名字,他肯定也没能注意到。
所以夏家嫡女极有可能是被她所救,只可惜夏家嫡女好像傻得辨不出什么是救命之恩,根本就没跟信王提及怪女人的存在,欢呼几声就跟人回城了。
首领与守卫寒暄完就让车夫驱车离开,唐仪明放下帘子,想着她之前在林子里寻人不得而懊恼捶树的样子,满不在乎地勾了勾唇,他还真有些好奇这个浑身透着古怪的女人能在如今世道上活多久?
马车驶入城中,守卫们又看向夏礼知,不过这次他们没有为难她,或许是看她瘦弱的身材还一幅很同情她的样子说:“时辰已到,城门将闭,你且进城罢。”
“啊?”夏礼知还在震惊的状态中摸不清头脑,思绪在怎么可能与怎么不可能之间左右摇摆,忽然听到守卫粗犷声音,她下意识地问说,“我真能进去吗?”
守卫点了点头。
天已经彻底暗下来,月色倾泻而落,在拱形城门洞里的地上画出一个弧形,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守卫火把的火光间跃动,几乎要融入门洞另一端的月色里。
犹豫间,她的脑海中不知怎么就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真进去了还能回得去吗?
没等她得出答案,后面突然有人重重地推了她一把,她毫无防备,完完全全地摔在了城墙内的月光间。
“让你进去就已是仁至义尽了,磨磨蹭蹭的耽误我们吃饭……”守卫们骂骂咧咧地阖起了城门,举着火把同步离开。
夏礼知摔了个背朝天的姿/势,趴在地上没有呼痛也没有哭,过了一会她才坐起来,先扫视自己的全身,而后捧着火辣辣渗血的双手来回翻看,临了抬头望着夜空中白到朦胧的圆月沉默不语,好半天了,她才说:“怎么会这样啊?”
这里,不是她生活的21世纪,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代封建王朝。
穿越这种奇之又奇,玄之又玄的事居然真的发生了。
月下有鸦雀鸣叫腾飞,扇动夜晚的轻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夏礼知由衷地感到恐惧,如果是21世纪的国都,现在这里应该有五彩斑斓霓虹灯,有各种音乐交织而响,而不是现在这样光点零星,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在林子时想的是找个旅舍或酒店住一晚就想办法回家的,可现在周围全部是鳞次栉比的古建筑,像乌龟的龟壳匍匐在黑夜里静默着,裹挟着无声且陌生的恐惧冲击着她的心灵。
要知道对她一个现代人来说,今天她在这里所见到的每一个人、目光所及和不及之处的这些房子里的所有人,都曾死在了历史长河里,湮灭在现代社会的各个角落,被统称做先人。
这么一想,夏礼知猛然低下了头,害怕抬起头就能看见四处林立的古屋、穿着古衣的人,她想回家!
念头一出,她立刻几个大步扑回到城门上,拼命掰着那根又重又长的门销,只可惜她力量有限,根本不能撼动它分毫。
“妈,妈,爸……”夏礼知瘫坐在门洞的阴影里,无助地拍打着城门,厚重的城门响起沉闷的声音,一如她的呼喊只能自己听得到。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啊?夏礼知从包里慌乱地摸出手机,上面显示的电量已经不足百分之四十,信号栏还是灰色的无信号状态,浏览器搜索栏里输入的问题根本加载不出来。
焦躁且频繁的点触下,手机卡住不动了,夏礼知终于泄了气,任凭手机在几分钟后熄屏,任由门洞里的黑暗完全覆盖过她的身体、影子 ,掩藏起她的抽泣声。
哭了一阵,她又背着书包从门洞跑回到月光里,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大路的中间,凝视着前方的最暗处,她在等,等明天城门再开,她要回家。
电视剧和小说里那些人穿越是怎么回去的?夏礼知强睁着眼睛奋力地回想,好像是怎么来的就应该怎么回去,对,明天天一亮她就去醒来的地方,想办法再让自己晕过去,之后醒来说不一定就回家了呢……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她还缩着身体侧躺在石板路上,四周左右行人熙熙攘攘,从她身边经过时,要么两三成群窃窃私语,要么就驻足站在不远处对她指指点点。
夏礼知从地上坐起来,先是环顾过四周,最后看着敞开的城门缓缓地站起身,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出城的时候,她转身了。
昨天什么都没吃,现在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头天旋地转摸不着北,回家固然是重中之重的事,可她也得活着才能想办法回家。
她径直朝着最近的包子摊而去,苍白的脸、干裂的唇、齐颌的短发、在古人眼里无比奇怪的装束让她像极了磁铁的同极,明明都是人,她一走近哪里,哪里的人就纷纷退离。
夏礼知在包子摊面前停下,哑着声音问说:“请问包子怎么买啊?”
包子摊老板如同白日见鬼,被吓得连连后退,最后直接蹦出去老远,十分警惕地盯着她。
夏礼知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我会给钱的。”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块钱的纸币虚虚地递出去一些,“五块钱买两个,够吗?”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好半天没有声响。
“她还真是又疯又傻啊,纸如何能买东西?”有人忍不住嘀咕说。
“是啊,她说话、口音与我们均不一样,衣裳更是稀奇古怪不合体统。”
“……非但如此,你们且看她一个女子,为何断发成了如今的模样……”
甚至包子摊隔壁摊子的老板都对躲在自己背后的包子摊老板说:“看她那样也怪可怜的,你且给她两个包子打发她走罢,不然影响大家做生意……”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涌入夏礼知的耳朵,数不清的字眼化作绝望的锁链,缠得她喘不过气来。
手里的五块钱悄然落地,在风的偷挪下翻进旁边摊子燃起的火堆里,没一会就化作了灰烬。
夏礼知注视着这张纸币的消亡,最终意识不清地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