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聘礼
为什么呢?
许云湛若是直接问柳飘飘,她肯定会一脸怪异地问:那个脸蛋脏兮兮的小猴子原来就是你啊?
不怪乎她认不出来,许云湛滚落下斜坡时,约莫是恰好滚过个小泥坑,整得脸脏兮兮黑乎乎的,看不出原貌。谁能想到这么个脏猴子,洗干净后立马变身俊俏少年郎。
很久之后的后来,许云湛偶然想起,到底意难平,忍不住问及,竟得到这样的答案,他脸瞬间也是黑下来,暗恼为何多事,不提起,这黑历史就没人会知道,也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约好了第二日半上午来下聘,柳飘飘就乖乖在家等着。其实她也觉得时间上太过仓促,要不是她坏名声在外,她都以为自己有多抢手。她倒是无所谓,相反,能早点落实,她也能早点安心。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许秀才似乎比她还急?
这次许云湛没让她久等,带着何大娘如约而至,后边缀着几个探头探脑凑热闹的村民。
彼时柳家众人都在,待看到许云湛手里拎着大篮筐更是笑眯了眼,柳老太太上前,嘴里假模假样地推辞,“哎呀,不需如此客气。”,手却极麻溜地把东西揽过去。
柳絮絮倚在门框上,怨毒地瞪着柳飘飘,看向许云湛时又立马换上一副犹如被负心汉抛弃的怨妇样。
柳飘飘耸耸肩 ,很是不理解这姑娘的脑回路。若是早生意动,何不早点行动?要怨也该怨自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一行人进屋,柳老太太迫不及待地揭开篮筐上盖着的红布,翻检里头的东西。柳飘飘觉得尴尬,悄悄看向许云湛,两人目光恰好碰撞在一起,他递给她一记安抚的眼神,柳飘飘立即回了个大大的笑容。
许云湛带来两斤猪肉,两斤喜饼和红糖,一盒茶叶,一坛酒,还有小半框的鸡蛋。柳老太太笑呵呵的直点头。
如今的大曜朝并不富裕,近十年旱灾雪灾时有发生,普通百姓辛苦劳作上一年,可能颗粒无收,温饱难以得到保障,甚至饿死的不知凡几。这两年还好些,但也仅仅是好些。
所以,许云湛送来的礼品算是极其丰厚了,大部分的普通农家都达不到这水准,也没那么多讲究。
梁氏心里复杂难言,柳絮絮又酸又恨,柳飘飘却想骂他呆子,败家子。
有钱好好攒着不好吗,为何要送给这家吸血鬼?
待再看他真的拿出十两银子做聘金时,柳飘飘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想看他今天的脸肿不肿。他一个手不能抬,肩不能挑的弱书生,哪来的钱?回去得勒紧裤腰带吃糠咽菜了吧?这呆子!若是为了她的面上好看,完全没必要,她的坏名声不是那么好洗的,她也从来不在意这些虚的。
柳老太太爱不释手地捧着手里的银锭子,仿佛捧着心肝宝贝,笑得露出一口漏风的大黄牙。
柳飘飘静静看着,危险地眯起双眼,许云湛不解地看她,她偏头,对着他又是一个天真纯良的笑脸。
顺利地过完礼,送走许云湛后,柳飘飘刚步入院子,就见柳老太太小心翼翼地把桌上的东西收拢在怀,要往她屋里搬。
柳飘飘紧上前去,如一尊大神似的守在堂屋门口,冷漠着脸,“把十两聘金交出来。”
柳老太太气得跳脚,尖利的声音喊:“凭什么?造反了你,就不给!”
“不交出来也行,到时我出嫁时,只要你们能给人家足够的回礼还有我的嫁妆。”
寻常姑娘家早早就开始备起嫁妆,有自己做的被子枕头,衣服鞋子,以及偷偷攒下的私房钱,甚至有家人为她准备了打好的家具,就等着嫁人了。
柳飘飘整日埋头在地里刨食,哪有时间整这些?梁氏更不可能为她准备,她身上穿的衣服全是捡的柳絮絮穿旧的。是以如今柳絮絮已攒下丰厚的嫁妆,而她只有那九个铜板。
这些物什平日里慢慢累积,倒不觉得费什么银子,但现在要给她准备相应的嫁妆,那这手里还没焐热的十两银子立马散去不少,甚至不剩什么。
“你还妄想给你准备嫁妆?你祸害咱老柳家那么多年,你怎么不快点去死呢!”梁氏抱着肚子,怒红着脸喊道。
柳正明也是一脸烦躁,“飘飘,你别无理取闹!”
早料到是这么个结果,柳飘飘也不恼,只冷冷一哼,“我偏就无理取闹,要么把聘金拿来,要么用来给我准备嫁妆。”
柳老太太捂紧怀里的银子,“不给!”
柳飘飘双手交握,扭动着手腕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昂着脸,痞气一笑,“才过去两日不到,你们就忘记我如今是怎样的人了,我可以帮你们回忆一下。”
屋里三个女人顿时都躲到柳正明身后,柳老太太哽着脖子骂:“你个孽女,亲事已如你所愿,你还待如何,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柳飘飘顿了顿,歪头思索片刻,道:“您所言极是,为了你们搭上我刚争取来的新生活着实愚不可及。”说完她转身径直走向后院。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不一会儿,听得后院传来一阵凄惨的鸡叫声。他们急急奔出去,就见柳飘飘手里拎着只母鸡,纤细的手指掐握在鸡脖子上。鸡已失声,拼命地扑棱着双翼,飞起一地鸡毛。
柳老太太双眼赤红,宛如见着仇人似的地瞪着她,“你快放开我的鸡!”
柳家后院共养了四只鸡,平日多是柳老太太照料,最喜每日早起去摸鸡蛋。而柳飘飘手里拎着的,正是唯一一只会下蛋的母鸡。
柳飘飘很高兴抓住了她的软肋,手里掂了掂,“既然你们不给我那十两银子,那我只好从其他地方找补找补回来。”
“这东西卖了换钱也是一样的,再不济吃进肚子也好,许久没沾荤腥,这只就先吃了吧。”
“你敢!”柳老太太凶狠地就要扑过来。
柳飘飘轻笑,“有何不敢?”
说完又瞥了眼梁氏和柳正明,“这几只鸡自然是不够的,地窖和仓库的锁头是拦不住我的,在此先告知你们一声。”
“你!你!”柳正明气得胸膛剧烈起伏,黑红黑红的脸上布满怒容,梁氏抱着肚子唉唉地叫着倒在他身上。
柳老太太直接坐地上撒泼哭嚎,“老婆子我不活了,这孽女要逼死人啊!”
柳飘飘晃晃手里的母鸡,提醒她,“该是这只鸡不活了,倘若你还……”
谁知在说话间,柳老太太忽然动作迅速地从怀里掏出银锭子就朝柳飘飘死命砸去。
猝不及防地,她偏了偏头,却没能躲过,银锭子正中她眉脚,随后滚落在地上。火辣辣的痛感袭来,她迟钝地眨了眨眼,抬手一抹,指尖瞬间染上猩红。
院子里顿时安静如鸡,其他人都惊恐地盯着她。她缓缓抬头,眼神冰凉冷漠地凝视着他们,一条暗红的血迹顺着脸颊淌下,滑过那块胎记,更显阴森。
半晌,她丢下手里奄奄一息的母鸡,弯下腰捡起那块银锭子,上头还染着一点红痕。
她挺直着脊背缓缓走出去,将跨出院门时,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他们,低低沉沉的嗓音道,“这本就是你们欠她的。”
柳飘飘走出家门后径直往后山走去,伤口仍在流血,好在不深。她记得山脚下就有几株冬青树,捣烂了敷在伤口上可止血。
她心里窝火得不行,这柳老太太莫不是存心要砸死她,下手如此狠厉。也不知会不会留下伤疤?虽然她不是很在意外貌,但哪个女子不爱美?
让她更窝火的是原主的窝囊。家里藏着的粮食超过大半都是她辛苦劳作所得,而她却还经常吃不饱穿不暖。柳家把她压榨的完全不当人看,简直就是既想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所以她明明每日下地劳作,却不见长得健壮,而是和柳絮絮一般的娇小清瘦。
怎么就不知反抗呢?
人真的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原主在沉默中灭亡了,而她在沉默中爆发。即使她替代了原主,但他们亏欠的也是原主,她作为一个外来者,不打算做什么,只想活下去。所以就这样吧,此后互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