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经过商议,楚晏清与云瑶最终一致决定,先静观其变,待天冬露出目的与破绽后再来处置她。
接下来几日,天冬被安排在王府别院里,日常起居虽有人伺候着,但楚晏清一直对其不闻不问,云瑶也是对她视而不见,一直未加管制,仿佛将她当做不存在一般。
天冬一开始还担心他们会容不下自己,但接连待了数日都未曾见他们有所行动后,便渐渐放松警惕了。
云瑶安排了旁的几位太医日日来为楚晏清诊治,楚晏清的伤势逐渐好转,已经勉强能下地走动了,只是记忆还是未能恢复。
过了寒露,京中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起来。这日,黑云压城,寒风大作,忽地下起了秋雨。雨丝淅淅沥沥,打窗飘瓦,像是编织了一副如烟似雾的薄纱,将天地都笼了进去。
城中的一处私宅里,一位中年妇人躺在床上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凝重,双手紧紧捂着小腹,痛苦地哀求着床前的医者:“刘太医,哀家求你,定要护住哀家腹中胎儿,哀家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刘太医拧紧眉,满目愁容,额头的汗直往外渗,他艰难地开口:“娘娘,您如今这身子,只怕是无力保住腹中胎儿了,臣已无力回天,您还是早做打算吧。”
“当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了吗?”太后哀戚道,眼角滚落两行热泪。
刘太医轻轻叹息:“娘娘,您是高龄产妇,保胎本就不易,在宫里时臣还尚能帮您稳住,可如今您先是气急攻心伤了胎脉不说,后面又舟车劳顿动了胎气,臣即便是有心也无力回天了……”
“可他是哀家的心头肉啊,哀家怎舍得打掉这个孩子?哀家盼了许久才怀上他,你如今却要哀家落了这孩子,叫哀家如何忍心?”太后一边说一边落泪,滴下来的泪珠混着汗水,浸湿了她身下的枕头。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窗棂发出诡异的响声,雨水顺着缝隙一点点地渗进屋内。
刘太医的眉拧成一团,他不忍地将头偏向窗台那边,起身浅道:“外面风有些大,臣去将窗户关好。”
刘太医来到床前,双手扶着窗户把手,刚将窗户关好,一名年纪稍大的妇人忽地冲进屋来,急忙禀报:“娘娘,不好了,有侍卫寻了过来,非要进咱们屋内搜寻,奴婢拿誉王殿下的令牌也不顶用……”
“可知那些都是何人部下?”太后拧着眉问。
“好像是晋王麾下的。”
“又是晋王!”太后忽地咬牙切齿道。
随即腹中传来一阵绞痛,太后面色顿时一凝,双手猛地捂住小腹,再次唤刘太医:“刘太医,哀家腹中胎儿当真没法保住了吗?”
刘太医关好窗户,收回了手,转身看向床榻上虚弱不堪的太后,无奈地摇头道:“您如今身子太弱了,且孩子胎脉已损,即便是能保住,只怕孩子将来也会先天不足,容易早幺,亦或是落下残症……”
太后紧抿着唇,神色凝重严肃,内心挣扎了许久后,她才终于做出了决定:“罢了,这孩子,落了吧……”
刘太医神色一沉,浅浅叹了口气,朝旁的老妇人嘱咐道:“快去准备些热水来。”
“喏。”
老妇人连忙下去准备。
太后躺在床榻上,双眸死死盯着头顶的床帐,眼中流露出凄苦绝望却又满含愤恨的眼神。
她死死捂着小腹,一字一句地怨憎道:“既然他们害得我儿无法存活,那哀家便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还我儿的命来!”
伴随着刘太医的落子药,屋内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哀嚎,婢女们接连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一刻钟过后,哀嚎声方才歇下,婢女们也端出了最后一盆血水。
刘太医背着药箱,头上戴着一顶大围帽从屋内出来,他轻轻将门掩好,沿着侧门一路疾步走出了宅子。
很快,一群侍卫冲进了宅内,经过搜查,发现了躺在屋里的太后。
为首之人震惊之余,忙将消息传入了晋王府。
与此同时,从宅子里脱身的刘太医一路穿过几道街巷,悄悄进了誉王府的后门。
刘太医轻车熟路地在府中弯绕,没一会儿便到了誉王殿下的书房。
“王爷,臣已按照您的吩咐,日日在太后娘娘的汤药里下了落子散,胎儿如今已保不住,娘娘已顺利落胎。”
“哦,干的不错。”誉王殿下轻笑着,眼角的细纹勾勒出一丝丝喜色。
随即,他又问:“晋王的人可有找到宅子里去?”
刘太医答:“去了的,臣是赶在他们到之前离开的。太后娘娘如今对晋王等人恨之入骨,说是要让他们血债血偿,为她腹中孩儿报仇!”
“如此,甚好!本王要的就是他们自相残杀,这样本王的大计才能早日实现!从前,她总是心慈手软,不肯对自己的宝贝儿子下手,如今本王便借她那个宝贝儿子之手,亲手除掉她腹中还未出生的孩子,看她日后还如何与她的宝贝儿子上演母慈子孝!哈哈哈哈……这天下,终归还是本王的!”
“王爷英明!”
找着太后的消息传入晋王府时,云瑶正在伺候着楚晏清做康复训练。
楚晏清失去记忆后,对太后的记忆全都来源于下人以及云瑶的告知,所以听闻太后有消息后,他当即便差人将消息先送进宫去,交由皇上定夺。
然而,皇上还尚未下达旨意,太后却直接命人将她送入了宫中。不仅如此,回到慈宁宫后,她还大大方方地召来诸位太医为其看诊,并且将当初那些传言她有孕的宫人全都清理掉了。
短短几天时间,不仅皇宫内,就连宫外,也没人再敢议论太后娘娘怀孕之事。
云瑶倒是对太后的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她现在日复一日地钻研着如何能让楚晏清尽快恢复记忆。
之前王太医告诉她的法子,说是多与楚晏清提及往事,促进他对往事的感知与回忆,便能让他更快忆起往事……这个法子云瑶向其他几位太医都请教过,对方都觉此法可行,让她可以试试。
于是,这几日,云瑶是变着法的让楚晏清能身临其境,重温旧事。
这天傍晚,二人吃完晚膳,刚洗漱完,云瑶便差人搬了一张小矮桌放在了屋内的窗台下。
云瑶拉着楚晏清站在小矮桌前,指着桌面道:“你还记得这张桌子吗?以前我老是被你罚抄书,经常抄到深夜才抄完,因为不抄完就不能睡觉……”
云瑶提起此事来心中旧怨难消,腮帮子不知不觉地鼓了起来,小嘴微撅起来的时候,显得整张脸肉嘟嘟的,竟有几点可爱。
楚晏清看着她鼓鼓的脸蛋,手指发痒,突然好像伸手去戳一下。
意识到自己心中这等奇怪的念头,楚晏清瞬间清醒,赶紧将脸偏向小矮桌,不敢再瞧她。
他回过神来后,方才又察觉到些许的诧异:“你此前不是说本王爱你如痴,既如此,又怎会舍得罚你抄书,让你夜夜不能早睡?”
“这个……当然是为了我好啊!你想让我多读书,多识些字,这才严厉督促我嘛。”云瑶笑着解释,嘴角的笑容僵硬中透着些许的心酸。
随即,不待楚晏清发现她的异常,云瑶赶紧拉住他的胳膊往矮桌前走,拿起一支羊毫塞进他的掌心,敦促他:“来,你先写个‘得寸进尺’。”
楚晏清握着笔一滞:“为何要写这个词?”
“因为你失忆前教我的最后一个词,就是得寸进尺。”云瑶答。
“得寸进尺是贬义词,本王为何要教你这个?”楚晏清皱眉道。
“因为……”云瑶刚要回答他,脑中忽地一转,随即拉下脸来,不耐地道,“我哪知道?让你写就是了,哪那么多的‘为何’?”
楚晏清脸色顿时一僵,握着羊毫当即洋洋洒洒地在白净的宣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写完之后,楚晏清才转头看向一旁的云瑶,沉着脸满怀疑惑地问她:“你从前与本王说话也是这般态度吗?”
云瑶心里咯噔一跳,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没大没小了,当即打马虎眼道:“差,差不多吧。”
“哎呀,你快随我来,咱们接下来还有事可忙呢!”云瑶说完,赶紧伸手去拽楚晏清的胳膊,拉着他往床榻走去。
楚晏清被她拖着,很快便忘了追责方才之事。
云瑶走到榻前,率先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床上,甚至还满脸享受地伸了个懒腰。
见识到她这般毫无礼数的举动,云瑶想着楚晏清应该会责令呵责她才对。哪知她等了半天,楚晏清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略有些震惊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云瑶:“你见着我这般动作,都不生气的吗?”
楚晏清微蹙着眉:“本王为何要生气?”
“我如此没有规矩,毫无王妃该有的仪态,你没发现吗?”云瑶急道。
楚晏清点了下头:“发现了,你行为粗鄙,目无尊卑,不拘礼数,确实是没有半点王妃该有的仪态……”
云瑶点着头,眼神迫切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楚晏清却拧着眉,很是严谨地总结道:“想来定是本王从前太过娇纵于你,才使得你这般的没规矩。如此看来,本王从前确实很宠你。”
随着他的话落,空气静默了好一会儿。
半晌,云瑶一脸错愕地看着他:“没了?”
楚晏清很淡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