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屋脊，院中飞虫吱吱鸣叫，四下漆黑，只有一点月色堪堪照明。

系统：“叮——最新任务：系统检测到明缨蹬了被子，天冷潮湿，请宿主立刻前往奇岁山鸣天谷底的第十七个竹屋，给明缨盖好被子，防止明缨风寒。限时一个时辰。任务进度：0/30000”

燕衡今夜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系统吵醒，遂烦躁地翻了个身蒙好被子，假装没听见。

真是好笑，明缨蹬了被子关他屁事？冻死了才好。

烦死了，一闭眼就能看见系统，怎么才能杀了这个破系统？

“宿主，”系统操着一口没有起伏的死人音，“请您立刻起床，去给明缨盖被子。”

燕衡捂着耳朵不为所动。

“宿主，请您立刻起床，去给明缨盖被子。”

“宿主，请您立刻起床，去给明缨盖被子。”

……

系统接连念了数遍，不见燕衡动一下。

系统收了声，静待片刻，突然道：“现在开始唤醒服务。”

燕衡心里一惊，没等他出声，一股钻心的疼从脚底漫上来，他立刻条件反射坐起身。

系统：“您醒了？请您立刻去给明缨盖被子。”

他阴沉着脸：“我不去，我要睡觉。”

系统强硬：“您必须去。”

燕衡又躺回去，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管系统用什么酷刑他都不会妥协。

不就是疼么？他能忍。

遂冷声嘲讽：“都没人给我盖被子，凭什么要求我给别人盖被子？”

系统毫不犹豫：“如果您需要，系统可以为您服务，让您的夜晚从此不再寒冷。”

燕衡：“……”滚。

系统进行最后的确认：“您确定不去吗？”

“不去。”燕衡咬着牙道。

“好的，系统明白您的意思了，”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比千年的寒尸还要硬，“下面将由系统接管您的身体，替您完成任务。”

不待燕衡有所反应，他便发觉自己不能控制身体了，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穿着一身亵衣打开窗，跳窗而去。

能不能给他套件衣服？他也怕风寒……

系统控制燕衡躲过巡视的家奴，因为控制得不太灵活爬不了墙，便摸黑钻狗洞出了燕府。

一路风萧萧，半夜的山路格外难走，为了赶那一个时辰，系统可谓是摸爬滚打着跑了十里地，终于来到了奇岁山鸣天谷的第十七个竹屋前。

燕衡整个人伤痕累累，全身酸痛，洁白的亵衣蹭满尘土，漆黑的短发上全是不知哪里沾上的草屑，丝毫没有白日干净乖巧小公子的模样，只像一路流浪过来的乞丐。

这一路上他的心起起伏伏，怒气蹭蹭往上窜，即将抵达顶点。从有能力起便向来只有他偷着气死别人的份，还没受过这样还不回去的委屈。

燕衡越想越气，面色越来越沉，身体气得发抖。

系统轻轻打开门，蹑手蹑脚地来到明缨床前，正要伸手把对方的被角掖好，不防对方忽然梦醒，还把被子掀开要下床。

冷夜风飕飕，被子挂到了某人手上。

明缨察觉不对，受了惊，嗷呜一声缩到床角，顺便一脚把没反应过来的系统蹬倒。

她心底哀鸣，拾起被子胡乱往来者头上一蒙，就要往外窜。

系统眼见情况复杂，连忙把身体控制权还给了燕衡。

燕衡脸色黑如锅底，眼底几乎要迸发火焰，他一下烧了被子，伸手揪住明缨一擦而过的长发，擒住她的脖子。

明缨捏着他的手腕，被掐地眼冒金星，老半天才认出来是燕衡，吓了一跳。

怎么这副鬼样子？

她没敢吐槽出来，只吭哧吭哧地说：“我……没有把昨日的事告诉……别人……”

她不想多管闲事，世家大族牵一发而动全身，燕家兄弟相残这样的事一旦从她嘴里说出来，带来的后患无穷。对她来说与其主动卷入纷争，不如被动等着燕衡来找她，这样带来的麻烦也顶多就是她被杀，那也比每日琐事缠身、许多人来审问她来得好。

燕衡神色没有丝毫缓和，手下用力，一团黑影迅速移至明缨胸口。

他根本不在乎此人有没有将这个秘密说出去，没说出去最好，说出去了他也有办法倒打一耙。

“嗡！嗡！嗡！”

系统又开始像昨日在桃花源里一样嗡嗡。

燕衡不管不顾，他觉得自己这次一定能忍受住突如其来的剧痛，只要扛过一会，就能迎来解放。

“警报！警报！宿主杀意超过百分之八十，即将伤害任务目标！”

与上次一样的流程，燕衡早已做好准备，一边左手继续用力右手飞快向明缨胸口阴影处伸去，一边绷紧肌肉等待迎接剧痛。

明缨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脸上的青筋暴起，眼白上翻。

意识正模糊，身体忽地失去桎梏轻飘飘倒地，砰地把她砸醒了。

她仰着头呼哧呼哧急促喘气咳嗽，额头一跳一跳地疼，嗓子也肿痛。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她扭头一看，见燕衡眼神阴地几乎能滴水，咬牙切齿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他的身体微微发颤，手更是抖地像筛糠，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几息之后，他环顾一圈，突然暴起砸了桌上的茶杯，颤巍巍拾起碎片将手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后才长舒口气。

明缨捂着脖子，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地注视着他自残，心里大喊疯子。要不是腿软起不来，她早就跳窗跑了。

系统出声提醒，音调冷漠，彷佛在冷冷看着燕衡：“任务失败。请宿主不要再伤害任务目标，系统有无数办法终止您的行为。事已至此，还望宿主认清现实，早日完成任务。”

燕衡握紧流血的手，阵阵刺痛提醒着他的无能。

他方才明明已经做好准备接受疼痛，却没想到系统改变策略，以痒对付他。那时一股异常难忍的奇痒从后背升起直至手心指间，引得他一时松力痉挛，错过了杀死明缨的时机。

他沉默片刻，似乎终于要接受现实，不顾手上还在流血一撑地站起身，眼底的怒火逐渐被不甘取代。

想控制他？做梦。谁都别想真正左右他。

床铺凌乱，两张椅子七倒八歪，碎瓷伴着一地血水散落在地，整个屋子散发着血气。

燕衡收起所有表情，拉开门，扭头对还软在地上短短时间已经看破红尘的明缨说：“那件事你想说便说，我不拦你，也不会因此杀你。”

木门大开，皎洁的月光照进来，他站在光下，一半清晰一半隐在阴影下，宛如静待时机的毒蛇。

“最新任务：请宿主将竹屋打扫干净。任务进度：0/30000”

燕衡刚刚压下去的怒火，一瞬间又熊熊冒了起来。

明缨眼见着瘟神出了门，正打算放松下来，结果不到一息又看他气势汹汹地转身回来，心瞬间提起来。

他不会反悔了又想杀她了吧？

于是她看着燕衡绕着竹屋转了半天，别别扭扭憋出来一句：“扫帚在哪里？”

明缨呆了呆，一指门后，旋即又后悔了，急忙：“你要杀我就给个痛快，我保证不会反抗，别用扫帚打死我。”

燕衡奇怪回她一眼，满脸暴躁：“我不是说了不会因为昨日的事杀你？听不懂吗？”

第一次见这么明着求死的，还想要选择怎么死，真是好笑。

明缨想要解释：“但是——”你找扫帚的样子真的好像要把我锤成八瓣。

燕衡不耐烦：“闭嘴！”

“好的。”

系统又蹦出来：“宿主对目标过于粗爆，不符合温暖主题，进行第二次警告。集满三次警告，系统将对宿主做出惩罚。”

燕衡努力忍住急促呼吸，捏紧扫把，没有处理的手缓缓滴血。

他真的，要疯了。

明缨默默缩到床上，静静看着他顶着一身比自己还严重的伤打扫屋子，内心惶恐。

怎么办？怎么办？他不是要杀她吗？为什么突然打扫起卫生了？她要不要下去帮忙？要不要给他找点止血药？他打扫完了会不会又要杀她？

明缨一脑袋乱麻，没等她纠结完，燕衡打扫结束，抱着发红肿胀的手匆匆离去。

空气中似乎还弥留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她愣神坐着，这就完啦？她还活着？

她摸摸脖子上被掐过的地方，还微微刺痛。这一个晚上实在太过奇幻，还是先睡一觉压压惊比较重要。于是她把床帘往下放了放当被子盖住身子，闭眼酝酿睡意。

不到一刻钟，竹屋的门啪一下被暴力推开，明缨一下坐起来，睁着惺忪的眼，发现燕衡去而复返，带着一身爆如雷的戾气。

她的睡意瞬间消散，疲惫铺天盖地。

这兄弟到底闹什么？求求了，让她睡一会吧，她好困，要杀要剐明天再干不行吗？

燕衡顶着一头乱发，气得眼睛通红，怒气冲冲的。很快他好像想起什么，转而努力挤出个笑来，尽力把声音放缓：“被子在哪？”

明缨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却觉得他在哭，声音都抖了。

她说话轻轻的，不想刺激到他：“左边那个橱里？”

橱柜吱吱呀呀，燕衡抽出来一条最厚的被子，几步过来给她盖上，还贴心地用力把所有边角给她塞到身下，最后仔细叮嘱：“把被子盖好，晚上别蹬了，会……风寒。”

明缨一动不敢动，清晰地从他压不住烦躁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点点乞求。

她的心脏颤抖，天书怎么不写，反派燕衡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