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梦境初显
少女从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抖得厉害,喘了好几口才缓过来劲。
这番动静引来了守夜的大丫鬟终翠,她探头看了一眼,连忙燃起一盏小烛,端着茶水快步走至帐前。
“小娘子可是魇着了?喝口热茶暖一暖。”
烛光照亮了眼前的黑暗,也驱散了梦中的寒冷,赵明笙眯了眯眼,就着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待喉间的干涩感过去,这才开口。
“什么时辰了?”
“才过卯时,小娘子再歇一会儿?”
赵明笙摆摆手,“不了,今个是初一,再过一会儿要去给母亲请安。”说着掀了锦被就准备下床。
钟翠连忙拦下,“昨夜小娘子睡下后,三夫人那边派人传话说今日不用去请安了。”
赵明笙下床的动作顿了一下,脚尖瑟缩了回去。
平日里母亲吃斋念佛,等闲不见任何人。她这做女儿的也只有每逢初一十五,才能借着请安见上一回。不知今日是何原因,连请安都不许。
赵明笙垂下眼睑,密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的落寞。
今天不只是初一,还是她的生辰,却连母亲的面都见不上。
“那就再歇一会吧。”
钟翠细心的掖好被角,吹熄了灯烛,悄声退下。
赵明笙瞌上眼却辗转难眠,回想起那个奇怪的梦,那种冰冷之感又涌了出来,周身像是被置入冰窖一般。她咬紧了牙关,才没让颤颤之声呼之于口。
从十岁那年起,每年都会做一个奇怪的梦,一开始梦到的很模糊,几乎睡醒就忘了。
近几年倒是清晰了一些,尤其是今天晚上的梦。
梦中母亲牵着另一位姑娘的手,举止亲昵,好像她们才是亲生母女一般,母亲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她身边这位才侯府嫡女,而她只是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堆满了柜子和匣子的衣裙首饰、一天四顿精致的菜肴、总爱将她揽在怀中疼爱的祖母,这些原来都不属于她!
原本是该拨乱反正,各回各家。
梦中的那个自己贪恋侯府的富贵,不愿意回到贫苦的亲生父母身边,侯府老夫人念及多年的养育之情将她留了下来。
但是在侯府的生活却并不如意,身份的落差令她心生嫉妒,做了很多无法挽回的错事,让众人越发的讨厌她,只有老夫人还愿意护着她。
老夫人逝世之后,偌大的侯府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只能被逐出家门,流落街头。
最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里,活生生的冻死在破庙里。
就是这个荒诞的梦,将赵明笙惊醒。
回想着梦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有那么一瞬,她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思考间寒凉之感渐渐褪去,她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等被钟翠叫醒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赵明笙坐在黄花梨木的梳妆台前等待钟翠端水来梳洗,手中把玩着雕花木梳,有一些没一下的顺着发尾。
透过铜镜依稀可见一张绝色的小脸,眉眼如初开的花蕊娇艳稚嫩。
此刻这张小脸却笑颜不展,眉头紧蹙。
“小娘子!小娘子!”小丫鬟钟芫手上揣着个匣子,兴冲冲地跑进屋,人未到,声先到。
钟翠一手端了铜盆,正准备进屋伺候小娘子洗漱。看她这样莽莽撞撞,伸手拦了下来。
“嘘,轻声些。”钟翠一把拉住她,低声道:“小娘子昨晚魇着了,没睡好。你可动作放轻些。”
小丫鬟钟芫吐了吐舌头,放轻了脚步,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匣子。
钟翠瞧了一眼她手中的匣子,“跟我一起进去吧。”
珠帘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将赵明笙的思绪唤回。她注意到钟芫雀跃的眼神,发问道。
“手中何物?”
钟芫就等着她问呢,立马将手中的匣子奉上,欢喜地开口:“是老夫人那边送来的,今日是小娘子的生辰,特意命人从库中为小娘子选了支簪子。据说是老夫人未出阁时最喜欢的呢!”
赵明笙按下轻巧的锁扣,匣子顺势弹开。
一只做工精巧的粉黛坠玉簪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簪体由纯银打造,雕刻了精细的图案。顶端像花瓣一样的地方包裹着一颗上好的粉色琉璃珠,下面坠着一小块细腻的羊脂玉。
众人忙着赞叹簪子的精美,没看到赵明笙眼中的震惊。
是梦中的那只簪子!
赵明笙仔细抚摸着簪子上的纹路,是这只簪子没错了。
梦中的自己,在听闻自己不是侯府的嫡女之后,回到屋里哭得稀里哗啦,又砸了好些东西,这支簪子也遭了殃,顶上镶嵌的粉宝石摔得粉碎,上好的羊脂玉也摔出了一道裂痕。
好好的簪子就这样被她毁了,母亲借着她不爱惜老夫人赏赐为由,将她匣中的首饰都拿走给了亲生女儿。
之前抱有的一丝侥幸,此刻也随着簪子的出现一一瓦解。
握住簪子的手不由的攥紧,膈的手心生疼 。
钟翠见赵笙笙一直攥着不放,以为小娘子定是喜欢极了,才这般爱不释手,于是笑道:“老夫人可真疼小娘子,今日去赴宴不如就用这只簪子搭配着梳个飞云发髻可好。”
镇远候府的老夫人原是傅相国家的千金,傅家又是当今圣上的外祖家。按辈分来说,圣人都得喊一声姨母。地位何其尊崇,府中上下莫不敬重。
赵明笙的父亲是赵家三郎,也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小儿子,只可惜英年早逝年仅二十,当年圣上派他巡查水患,不幸被卷入洪流之中,河水湍急,凶险万分,尸骨无存。
当时三夫人梁氏腹中已有八个月的身孕 ,听闻噩耗后整日疯疯癫癫,嘴中念叨着赵郎没死,她要去寻人。赵家一时不查就让她带着一个奶娘从家中偷跑了出去。
夫君没寻到,反而在半路的一处村子里临盆,碰巧借住的那家妇人也生产在即,两人双双平安产下一个女儿。
早产之后梁氏身体大不如前,这才歇了去寻夫君的心思,住了没半月,又急匆匆的让奶娘安排马车返回侯府,这一番舟车劳顿下来,抱回来时瘦的跟小猫一般。
三房这边自从赵三郎去世后,梁氏的魂似乎也跟着去了。平日里只管追思礼佛,无事便拿着遗物痛哭上一场,三房这边内务乱作一团,也没见她管上一管。
还有那不识好歹的仆人趁机浑水摸鱼,不尽心伺候小主子。
还是小婴儿的赵明笙受凉,发起了热都没人知道。要不是老夫人刚巧过来探望,小命可能就没了。要是再晚一些,烧成个傻子也有可能。
老夫人训斥了几次梁氏,见她依旧是那副无欲无求的模样,索性也不管了,直接将小孙女抱养在身边。
赵明笙可以说是在祖母身边长大,和梁氏明明是母女却只有每逢初一、十五请安时才能见上一面。
六月初一是赵明笙的生辰,梁氏向来是不会理会这些事的,因此什么准备都没有。
老夫人怜惜她,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自掏腰包,在府中安排几桌宴席,全府上下都来热闹热闹。
如果自己永远不戴这支簪子,梦中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良久,赵明笙终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慢慢的将攥紧的簪子放回原处。
罢了。
梦中那个自己执迷这侯府的富贵,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不得善终!
该来的总会来,也许她是该学着放下。
赵明笙对着铜镜释然地笑了,“好,就按钟翠说的那样弄吧。”
钟芫那边正在衣柜里挑选着衣裙,正巧翻到一条今年新做的百花穿蝶裙,样式颜色都好看,小娘子却一次都没穿过,不由惋惜道:“这条粉裙正好也搭,要是小娘子肯穿就好了。”
“好啊。”
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小娘子居然同意了?钟芫喜出望外,“小娘子你终于想开了!你皮肤白皙穿这样的肯定好看!”
从小就跟在赵明笙身边的钟芫深知,平日里小娘子多穿着一些素雅衣裳,倒不是偏爱素色,主要是为了不那么打眼。
诺大的候府表面上看着一团和气,暗地里汲汲营营的事情多了去了。又最会看碟下菜,平日里克扣用度都是小事。
赵明笙虽自小养在祖母身边,可平日里姐妹间的磕绊也从未断过。
十岁那年,二房的三娘子赵明婧嫉妒她当时穿的衣裙抢了她的风头,一气之下便推她下湖!
好在当时天气回暖湖水不算太冷,管理院子的那帮奴才偷懒,湖中还未清淤泥,水不算深。小奴们救的及时,这才没出大乱子!
将此事报给夫人,她轻飘飘的一句姐妹间嬉戏打闹,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连三夫人都不追究,二房那边就更不会因此去责罚三娘子。三娘子得了便宜,此后行事更加无度,每次见了五娘子不是冷嘲便是热讽。
后来不知老夫人怎么知晓了此事,将三娘子说教了一顿,她这才明面上收敛了一些,五娘子的日子也好过了一些。
一想到五娘子背后受的那些不公,毫无怨言不说,有时候还要反过来安慰她们这些受了刁难的小丫鬟,钟芫都替她委屈。
钟芫越想越气。
这府中要不是老夫人还关照几分,小娘子指不定过成什么样!
赵明笙一行人还未进院子,便有老夫人跟前的妈妈出来相迎。
“小娘子快进屋,今天日头足,仔细晒坏咯!”
赵明笙笑眯眯的迎了上去,“让李妈妈顶着日头在此处等候多时,我才是过意不去呢。”
两人互相寒暄了几句,一路欢笑着进了院子。
少女一进屋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粉色的衣裙将皮肤映衬更加白皙。肤若凝脂白如初雪,说的可能就是如此吧。发髻上斜斜插的簪子更是点睛之笔,宛如美人赋中走出。
老夫人一见到她,笑得合不拢嘴,冲她摆摆手:“哎呦,我的乖孙孙,快到祖母身边来,让我好好瞧瞧。”
赵明笙乖巧的向在座的长辈行了礼,这才走向祖母身边,坐在塌下的小几上,刚好可以伏在祖母的膝头。
感受着来自头顶的抚摸,赵明笙这几天一直的心才安定下来。
一旁的赵明婧一眼就瞧见了那支簪子,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扭烂了。
她知道那是祖母最喜欢的簪子,她向祖母讨要过一回,当时祖母没松口,没想到如今却出现在赵明笙的头上!气的她撇过头,怒哼了一声。
二夫人李氏注意到女儿气冲冲的模样,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似乎明白了什么。拍了拍她,低声道:“今日你且收敛一些,喜欢的话明日要过来不就行了,何必在祖母面前失了礼数。”
赵明婧这才缓和下来,小声的道了一句:“女儿知错了。”
李氏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她养出来的女儿,就是这么识大体。
老夫人看着人到的差不多了,正准备宣布开席。这时候门外来人通报,说是三夫人也带着人来了。
顾老太君白眉一皱,笑脸一收,冷声道。“她来干什么?”
一开始她还体谅梁氏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对她的一些做法也多有宽容,可这十四年都过去了,丝毫没有迷途知返的样子。
她也是老年丧子的人,她都扛过来了。梁氏却依旧天天以泪洗面,府中事务、自己的女儿也从来没管过,一点当家主母的样子都没有!
她早就当没这个儿媳!
要不是笙丫头在旁边,更难听的话她都说的出口。但是一想到今天是笙丫头的生辰,她不由放软了一些。
“哼,现在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了?罢了罢了,看在笙丫头时辰的份上,就让她进来吧。”
很快梁氏便进了屋,身边还带着一名少女。
众人见到这位少女的容貌俱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