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捉迷藏(二)
可温森忍着痛拼命往前跑,不一会儿却膝盖一软,瘫倒在海滩。
“温森,快上来……”路希德的低沉声音突然从不远处的大树上传来。
漆黑夜色里,看不到路希德,可听到声音也仍让温森如获至宝,循声连跑带滚地逃了过去,身后踩沙声越来越近。
当温森环抱住一棵老树皮大树时,几只细细的骷髅胳膊已搭在他的肩上。
温森嚎哭着疯了似的拼命往上爬。
双腿痛得就要裂开,可仍咬牙拼命往上爬,当一只结实有力的手抓住他鲜血淋漓的右手时,温森惨叫嚎哭得越发厉害。
可黑暗里传来的熟悉的气息很快又让他就像吃下定心丸,哭声分贝终于下降。
“他们上不来的。”路希德暗沉沙哑的声音低低传来。
许是扯着嗓子嚎哭一番,温森发现自己居然能讲一点点话了,“表、表……他们是真……的?”
路希德简单嗯一声,又说道:“这岛有古怪,我第一次从机舱出来就知道了。”
凄厉的鬼哭狼嚎声突然齐齐传来,温森往下一看,再次骇得魂飞魄散。
适应黑夜的他看到了十几二十几个白骨骷髅正围着大树嚎叫,仰着脸,张开两排牙齿的大嘴,发出嗞嗞嗞或女鬼般的哭叫。
这群骷髅围着大树转来转去,齐齐举起细细的白骨胳膊,鬼哭声这时更大了,震耳欲聋,一道道蓝色烟雾从白骨骷髅的身体飘出来。
“快下去!”路希德飞快地往下爬,温森的心脏都要从胸口跳出,不知发生什么事,却忙跟爬在后面。
不过片刻,所有蓝色烟雾飘到了树上,齐齐朝他们袭来。更可怕的是,这簇蓝色烟雾猛然化作一张张陌生的男女脸,或哭喊,或怨怒,或愤懑,或哀怨,扭曲变形,千变万化,朝他们狠狠扑过来……
路希德和温森几乎是摔在了树下,却连喊疼都没时间,就迅速往前跑。
温森的半个身子靠在路希德身上,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嚎啕大哭。
这团蓝色烟雾哭嚎着追了过来,那些蓝雾中的男女扭曲表情尤为明显,还伸出蓝雾化成的五爪朝他们抓来……
温森惊骇万分地惨叫着,紧紧跟跑路希德的身后,两分钟后,两人一同跳进海里……
冰凉彻骨的海水环绕,温森就要窒息的时候,幸得被一只有力胳膊向上抓,才借着这股力让自己的脑袋冒出了海面。温森深吸一口气,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感。
这团蓝色烟雾形成的厉鬼在海边叫嚣,却无法跳进海里,只能对着他们呲牙咧嘴。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温森再也撑不住,宁可上岸被厉鬼们掐死也不愿在海里被冻死时,天边出现了第一抹光,隐隐照亮了天空云彩,这团蓝色烟雾突然就消失了……
*******
小时候我们曾玩过捉迷藏。“一、二、三、四…”一个小孩子趴在墙壁上,遮住双眼,用稚嫩声音叫着:“你们藏好了没有?我就要来了。”
一群孩子在他的声音中嘻笑着四处躲藏,躲进树丛,躲在墙后,躲在床下或躲在黑暗角落……
数到一百后,这个趴在墙上的孩子转过身,叫笑着四处寻找,找出一个又一个小玩伴。
这捉迷藏游戏是所有孩童都乐此不疲的常规玩法,让温森没想到的是,成年之后的他还要玩一次恐怖异常的特殊迷藏。
睡饱醒来,已是傍晚,温森看着海滩上的一堆骷髅,汗毛直竖,“表哥,它们会不会站起来打我们?”
“不会,它们只是一群空架子,被藏在里面的鬼魂所控制。还有,叫我路希德或威廉。”路希德的嗓子显然好了很多,声音清晰有力。
“好的,表……不,希德表哥。”
“路希德或威廉。”路希德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威廉。”
两人越过一堆又一堆白骨骷髅,走进一片深不见底的绿色树林。
茂密绿叶遮蔽半边天空,使得林子里光线黯淡,阴暗潮湿,四处可见绿色苔藓和彩色蘑菇等喜欢在阴湿地生长的植物。
温森的心里毛毛的。
一阵阴风拂过颈部,温森的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拍打了一下,温森惊悚回头,却看不到一人。
“怎么了,温森?”路希德回过头,眼神透着不耐与狐疑。
“似乎有谁从后面打了我一下。”温森睁大眼睛惊恐地回答。
“怎么……”“会”字还没说完,路希德的头也被人从后面打了一下,路希德迅速看过去,却见一角白裙从一棵参天古树后一闪而过,立即追了过去。
温森膝盖上的伤还没好,强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他们追到了树林深处。傍晚的金色光芒落在地上的枯叶堆上,打着转,跳着舞,却看不到一个人。
“来找我啊,来和我玩啊。”一道清亮的女子声音倏地出现在树林某处。
温森吓得魂飞魄散,“鬼啊,有鬼,女鬼……”
路希德骂了一声shit,不理温森,而是循声追了过去。
“表哥等等我……”温森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
“来啊,来找我啊!”女孩的白色裙角在茂密树林里时现时隐,“看到我了吗,能找到我吗?”
两人随着白裙子与“女鬼”声音在树林转来转去,鲜血从他们小腿或膝盖不断落下,剧痛不断传来……当他们再也承受不住,瘫软在地上时,一道小小的白裙子影子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前方。
温森吓得挪动屁股连退好几步。
女孩的朦胧“鬼影”在他们前方飘动,声音飘渺,“现在,轮到我找你们了,我从一数到一百,你们可要藏好了,千万不要被我找到了。”
黯淡光线里看不清她的脸,却见她像一个高手般以极标准姿势举起一柄弓箭,紧握箭弦,箭头正对着他们,高声笑道:“我的箭将穿过你们的心脏。”
温森吓得冷汗直冒,恐慌看向路希德。
路希德却是保持冷静,喉头滚动两下,忍不住问:“你究竟是人是鬼?”
“现在,我开始数数了,一,二,三,四……”这道白色裙影举着弓箭,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五,六,七,八……”
路希德拉起温森就往树林外跑。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两人的小腿和膝盖不停流血,明显降低了他们的速度,还连摔了好几跤,就快逃出树林时,隐约听到女子声音飘来,“……九十八,九十九,一百。我来了!”
路希德艰难地爬上了离他最近的一棵大树,利用密密树叶遮住身体。
温森见状也赶忙爬上另一棵绿叶密集的大树,“真是见鬼了!”他咬牙切齿低低咒骂。
女子银铃般的大笑在暗夜树林里染上几分凄厉鬼气,让人汗毛竖起,不寒而栗。
“我来了,宝贝儿,你们在哪里?”
“你们躲在哪里我都可以找到,哈哈……”
漆黑的树林,适应黑暗的眼睛却能看到女子以一个极有力姿势拉长箭弦,嗖地一下,朝路希德所在的那棵大树射来,速度极快。
路希德大惊失色,以为必死无疑,却见那支长箭就要射来时突然偏了点,射向他旁边的密密绿叶,听得一声惨烈鬼嚎,一道幽蓝鬼雾突然冒起,化作一张扭曲痛苦的鬼脸,冲向树林深处,转眼不见了踪影……
路希德惊得满身冷汗,刚才居然有鬼魂藏于身边,而他竟全然不知。
女子又举起了弓箭,又一支长箭脱弦而出,直直射向温森藏匿的大树,温森惨叫一声,从树上重重地摔落……
却见那支长箭又偏了些,射中了温森原本藏身的一棵大树上的一簇绿叶,又是一簇蓝色烟雾如鬼火般亮起,幻化为张着血盆大口的鬼脸,凄惨嚎叫着冲了出去……
在路希德和温森惊异万分的目光中,一支又一支长箭不断射向不同的方向,一簇又一簇蓝色烟雾化为可怖的鬼脸,扭曲变形,凄声惨叫,冲往同一个方向,蓝色烟雾或明或暗间消失于看不见的树林深处。
路希德和温森几乎同时感觉到,树林里的诡异活物全都迅速撤退,连参天大树的枝叶都被惊得微微颤动。
待完全安静下来,天色渐明,天际深处浅蒙灰白,树林里渐渐亮起来。
路希德和温森瘫软靠在一棵树下,路希德面色青白,温森则早在鬼魂叫嚣最厉害时白眼一翻,昏死过去,全身冷汗早已把里衣湿透。
当太阳升高,第一簇金色光线透过密密绿叶照在树林深处的白裙女孩身上时,她的一双幽黑眼瞳衬映阳光,发出夺目光彩。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拿着一个银色圆盘正欲转身离去时,路希德突然想起了什么,强忍腿伤,跌跌撞撞地冲跑了过去,“等、等等……”
白裙女孩回过头,阳光洒落脸庞,覆上一层光。
路希德看不清她的五官,却仍无比清晰地问她:“我们多年前是不是见过一面?”
“有吗?”璀璨阳光下仍看不清白裙女孩的神情,但能隐约看到她的眼睛。
路希德的眼眸透出异样光彩,“你还记不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地下室,蜡像,我爷爷还有我?我们的故事。”
“抱歉,我经历的人与事太多,记不清了。”
“是你!说要遇难的那个……”温森也凭感觉认出了她,惊得睁大老眼——这是飞机上那个穿着老土的古怪女孩?
白裙女孩边说边拿着银盘往前走,路希德趔趄跟走,不甘心地道:“你一定能想起来。”
就要跟着赶上时,却见白色裙角掠过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拐了个弯,就突然不见了。
温森已惊得坐在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