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她们是谁啊？”

感受到后方传来的充满敌意的目光，恐惧已经爬上了慕哲浩的脸，他瑟缩着躲在慕芷汀身后语气哆嗦朝她问道。

“你别管，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慕芷汀克制住自己加快的心跳，低着头接着快步往前走去。刚才她看到苏沐雅身边站着好几个人高马大，染着黄头发的混混。她知道，一旦停下来，自己今天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你跑什么啊？”

背后却传来一阵刺耳的叫声，随即一个空了的啤酒罐，不偏不倚的砸中了慕芷汀的后脑勺，一阵疼痛从她头上传来，而刺鼻冰冷的酒液已经顺着她的发丝流了下来，身后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是那群人即将追上他们。

“慕哲浩，你快回家！到家以后，赶紧叫爸过来！”慕芷汀知道大事不妙，她拽过慕哲浩的书包带子，一把将他推出了巷口，大声朝他喊道。

慕哲浩脸色惨白，吓得话也说不出来来，往前滚了几步，几乎是手脚并用从地上站了起来，迅速往家的方向跑去了。

“慕芷汀，你拽什么啊？”

一阵刺痛猛的从她头皮上传来，是后方身着校服的苏沐雅追上了她，一把揪住了她的发丝，几个满身烟酒味的混混则团团围住了她。

“苏沐雅，你要干什么？”慕芷汀尽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忍住疼痛，抬起头来朝苏沐雅问道。她的手脚冰凉，浑身因为害怕而僵硬。

“我做什么？我看你这个年级第一，平常就是比我牛气，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还能不能在我面前牛气起来！”

苏沐雅恶狠狠的盯着她说道，眼睛里满是嫉妒。

“苏沐雅，我平常跟你无冤无仇，也没惹过你，你这样做，属于校园霸凌，后果很严重你知道吗？”慕芷汀直视着苏沐雅说道，她希望这些话，能唤回她的几分理智。

“校园霸凌？我好害怕哦……”

苏沐雅却满不在乎的说道，反而推搡着她往墙角走去。这样的动作，让慕芷汀的头皮疼的更厉害了，几根发丝掉落了下来。她的眼眶已经红了，委屈的泪水几乎落下，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你们给我数数她身上有几种颜色，有几种颜色我就扇她几个巴掌！”苏沐雅放开了慕芷汀，却指挥着身后的几个混混说道。

那些混混们立刻凑近了慕芷汀，有人伸出手指数起了她身上的颜色，有人则在这种混乱的场面下，趁机摸了摸慕芷汀的头发。

“别碰我！”慕芷汀的心里直犯恶心，惊惧的泪水已经从她眼眶中落下。她毕竟只是一个高中生，而且孤立无援被团团围住。她从来也没有想到，苏沐雅对她的嫉妒竟已经到达这样的程度。

头顶上跳闸的路灯昏暗，巷子里不时吹来一阵冷风，难闻的劣质烟酒味，与巷子里的垃圾堆味道传到她的鼻腔里。

慕芷汀攥紧了手，低头看着自己一尘不染的校服，已经在这种推搡之中，被撞到墙壁上留下了几道肮脏的黑印，被啤酒液打湿的发丝，正往下滴着冰冷刺鼻的水珠，

没有人发现这条巷子的异样，也没有人发现这里有个被暴力对待的少女。家里离这条巷子并不远，慕哲浩这时候应当已经回到了家里才对，可并没有任何人出现。

“一，二，三，四，五。这妞身上刚好是五种颜色。苏沐雅我看你扇她五个巴掌就好了！”

一个混混数着慕芷汀的头发，脸以及校服，袜子和鞋子，对一旁的苏沐雅痞笑着说道。

“好！你们给我抓住她！”

苏沐雅挽起了袖子，一步步向慕芷汀走近。慕芷汀往后退着，突然在倚靠的墙壁下，她摸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那是一个空了的玻璃啤酒瓶，她迅速将那啤酒瓶拿起，紧紧的握在了手里。

“你们给我滚开！”慕芷汀拿起那啤酒瓶对着面前，朝她走近的人，朝苏沐雅颤抖着唇，冷冷的说道。

这句话，令众人止住了脚步。

“慕芷汀，你在吓唬谁啊？”苏沐雅不屑的对她说道。平常慕芷汀独来独往的多，也不爱和其他同学多说什么话。

在她眼里，慕芷汀不过就是个性格孤僻的书呆子，怂包一个罢了。

“砰！”

慕芷汀却猛的将手里的玻璃瓶砸在了身后的墙壁上。一身巨响传来，玻璃碎片立刻飞了出来。这声音吓得苏沐雅脸色瞬间白了，混混们的神色也多了几分害怕。

几道碎片擦着慕芷汀的手划过，在她的手背上瞬间留下数条血痕。慕芷汀却毫不在乎，失去了痛觉一般，泛红的眼睛，死死的锁住面前的苏沐雅，举起手里那只剩下了锋利的一截，武器般的啤酒瓶。

“苏沐雅，你过来啊！”爆发一般，慕芷汀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声朝面前脸色白了的苏沐雅喊道。

苏沐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慕芷汀，她的目光简直就像要和面前的所有人拼命，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苏沐雅害怕的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得被慕芷汀这样的目光盯着，自己性命就不保，令她浑身泛起一股恶寒。

“算你厉害，走吧！”苏沐雅一步步往后退着，随即叫上那几个混混，一溜烟的跑出了巷子。

看着他们的身影完全离开，慕芷汀才颤抖着手臂，虚脱一般，慢慢放开了手里那半截的啤酒瓶，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被划伤的皮肤已经渗出了鲜红的血液，后知后觉得泛起一阵锥心刺痛。

离开巷子，慕芷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回到家里的，她的步子是虚浮的，惊魂未定，整个人仿佛是从地狱里出来了一般。

掏出钥匙，她忍住刺痛，打开家里那扇老旧的单元门，屋内橙黄的灯火温暖，似是另一个与她无关的世界。继母陈继红正带着笑脸，将一盘盘冒着热气的菜端上桌，父亲慕容则在饭桌上坐着等着吃饭，一片祥和温馨的气氛。

曾几何时，她和父亲，还有母亲，也这样温馨过。

听到门口突然发出的声响，他们看向了，出现在门口头发凌乱，脸色可怕的慕芷汀，慕容的神色惊讶，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芷汀，你下晚自习回来了？怎么头发这么乱？”父亲慕容迅速站起身来，朝她问道。

“慕哲浩呢？”慕芷汀视线越过他，冷冷的问道。

“哲浩啊，他回来以后就进房间了。”陈继红放下手里的菜，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大约也料到了事情不妙，指着里屋局促的回答慕芷汀道。

慕芷汀走上前去，一把拉开了里屋的门，慕哲浩正好好的瑟缩着肩膀坐在电脑屏幕面前打游戏。

眼前的这一幕，让慕芷汀彻底心灰意冷，出离的愤怒席卷了她的心脏，是陈继红让她去网吧找慕哲浩，才导致自己遇到了苏沐雅。是她将慕哲浩推出了巷子以后，慕哲浩才安然回家没有遭到危险。

可慕哲浩根本没有把她这个姐姐的安危，放在心上，甚至回来了以后自己打游戏。

“慕哲浩，你要不要脸？”慕芷汀的泪水已经落了下来，她走上前去一把揪住了慕哲浩的衣领，将他从沙发椅上拽了下来。

“姐……”慕哲浩自知心虚理亏，已经吓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怎么了？芷汀，你不要欺负你弟弟！”陈继红听到声响，快步走进了里屋。慕容也迅速走了进来，他看到慕芷汀正将慕哲浩粗鲁的提着，而且语气十分不善。

“你们让他自己说！慕哲浩，你告诉爸妈我让你回来干什么？”慕芷汀揪着慕哲浩的衣领质问他道。

慕哲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反而颤抖着唇，落下了几颗泪水来，仿佛他自己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慕芷汀！你弟弟才14岁，你欺负他干什么？”慕容已经看不下去，走上前去一把拉开了两人。

“因为他14岁，你们就可以无脑维护他吗？”慕容的举动，令慕芷汀心里的火烧的更旺。她仰起头来大声质问父亲道，发泄着这么多年以来被压抑的委屈，愤怒，不甘。

“我不管你受了什么委屈，你作为姐姐，就有义务保护你弟弟。”

一声脆响传来，是气的眼睛发直的慕容一巴掌扇在了慕芷汀脸上。他浑浊的眼球锁住慕芷汀，一字一顿的对她警告道。

慕芷汀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抬起布满伤痕的，右手颤抖着，抚向了自己红肿的脸。头一次，她发现父亲的脸如此陌生。

这一巴掌，令她突然明白了，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在这个家里的真正处境。

隐忍也好，压抑也好，退让也罢，都换不来什么好的结果。她必须承认这个事实，自从有了慕哲浩以后，父亲的心便从未再偏向她。

“你的手怎么了？”慕容这才发现了慕芷汀不正常的地方，那明显是被什么东西给划伤了的，伤口惊心动魄的右手。

一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陈继红也呆住了，她注意到慕哲浩衣领上，被慕芷汀的手抓过的地方，留下了不少触目惊心的血迹。

慕容神色慌张，眼神里充满了愧疚，不知所措的走上前去，想要查探慕芷汀手上的伤口。

“滚开！”

慕芷汀抬起哭的红肿的双眼，头一次对父亲说出这样不敬的字眼，随即，她一把拉开家里的房门，迎着冰冷的夜风跑了出去。

街道上空无一人，漆黑的夜里，两旁的建筑在她泪眼朦胧的视线里，森然可怖，似是在嘲笑着她的处境。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在一座顶棚已经破了几个大洞，掉了漆皮的旧电话亭前，慕芷汀才停下了脚步。

她从自己的校服口袋的，包的整洁的学生证卡套里，掏出了一枚崭新的硬币，塞进了投币口里，随即，如溺水的人一般，拿起了重重的听筒。

“嘟……”电话正在接通的声音，缓缓传入她耳朵里。

“喂？”一道中年妇女的和缓温柔的声音，从电话筒里传来。听到这个声音，慕芷汀的泪瞬间落了下来。

“喂？你是谁？说话啊！”见电话这头仍在保持沉默，那边的声音接着问道。

“是汀汀吗？你是不是汀汀？”电话那边，中年妇女的声音急了，朝她反复关切的问道。

“嘟”慕芷汀迅速挂断了电话，缓缓的捂住脸，咬住泛白的嘴唇，蹲坐在了地上。

她的面前，浮现了母亲的脸。可同时，还有母亲再嫁后的丈夫的脸，以及母亲生下的弟弟和妹妹们的脸。

她知道，她绝对不能打扰母亲，不能影响她的新家庭。这么多年，母亲好不容易，才有了新的生活……

自那次与家里大吵一架离家出走后，慕芷汀完全变了。不管将来自己是否会后悔，她再也不想迎合父亲的期望，替他实现他未了的考入顶级学府的心愿了。

她逆来顺受当了十八年的乖乖女，为慕哲浩的事情付出了许多作为姐姐的心血与责任，可她突然明白了，自己从来没有为自己考虑过，也从未叛逆过一次。

小巷里发生的事情曝光后，苏沐雅受到了学校处分，并被要求转学，从此离开了连城中学。

可对于高考，慕芷汀的心里却只有一个愿意了，那就是离这个所谓的“家”远远的，越远越好。

高考那天，为了控分，她在考场上，只是将所有的试卷随便填了填。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慕芷汀的分数令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一向处在年级第一的，被老师们寄予了无数厚望，有最大概率考上国内那两所顶尖院校的慕芷汀，最后却只堪堪考上一个末流一本院校——C大，并且离家乡一千多公里远。

父亲慕容也急红了眼，拿着成绩单，质问了她几十遍，为何是这样的成绩。可慕芷汀见到他这幅失控的模样，却只觉得可笑。她满不在乎的将耳机的声音调大，将几粒泡泡糖放进了嘴里。

父亲竭力要求她复读的那几天里，慕芷汀与他大吵了几架，最后自己收拾好行李，趁着天没亮坐上了火车，直接来到了千里之外的C大。

这就是慕芷汀的经历，一个南方女孩为什么偏偏不远千里，来到北方上学的经历。

“因为我喜欢北方。”慕芷汀对疑惑不解望着她的萧月露出了一个微笑，淡然回答了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