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片刻之后，院中众人皆无意识地随他喊出：“不要碰她！”

然后，妖狐所施幻术便突然解了！

众人看着这景象，瞠目结舌，慌乱道：

“狐…狐狸？！”

“我的妈呀真有狐狸精！不要吸我精气啊！！”

“狐狸精，是狐狸精！十年前的事又发生了，快，我等一起施法收了它们！”

粉狐狸有些吃惊：“姐姐，怎么会？他们怎么会突然醒了！”

绿狐狸话不多说，卷着那三个人，拉起粉狐狸便道：“人太多，打不过，跑！！”

众弟子见狐妖们化形逃了，纷纷嚷着追，但一个个莽了半天，连白府结界也闯不过去。

洛离飞身欲追，但不知何故，别人的禁身术被解了，她却被控了。

她唤起青鸾：“青鸾，给我解术。”

但它绕着自己上下检查了一圈，却道：“主人，你身上没有任何咒术控制呀。”

没有被控？那怎么…

青鸾探了探周遭气息，垂眸失落道：“主人，怨灵气息不见了，狐狸精气息也不见了！我的晚餐没有了…”

洛离回想起少年，他方才只道一句话便解了妖法，难道是他会凌天诀？

不，不会。

凌天诀乃上古时期青城山仙族江氏所创秘法，不必耗费多大法力，亦不需任何咒语口诀，全靠万里挑一的天赋。

上万年来，除了创派始祖，整个青城山仙族也只有江水临会此术。

可整个青城仙族早在千年前夷西之战后，便已灭族，怎会有人会早已失传的秘术？

况且方才的少年不过就是普通的凡人，他是不可能掌控的，除非…

洛离沉了神色，转身离了白府，向那怨灵遁去方向追去。

***

扶风，白氏宗祠后的峭壁下。

此处黑暗笼罩，林子里瘴气遍布，怨灵恶气束缚着每一个修道者，半分灵力也用不出来。

数不清的骷髅散落在地上，沿着骷髅方向向林子深处走去，半个飞禽走兽也不见，死寂一片。偶尔一声惨叫自山洞里传出，提醒着那里还有人的存在。

被掳走的少年缓缓醒来，脚下是风干的血痕，刺鼻的腥味让人生呕。

“喂，彘奴，你出去看看这是哪？”

白总管厉声指挥起少年，不知为何，被掳走的三人里只有那少年没被绑起。

少年漠然回头，不答，只盯着他手臂打量。

白总管粗眉紧绷，一身的力气却使不出来，只能破口大骂道：“你装什么死！听不见老子的话是不是，你想立刻被做成人彘是不是！？”

少年忽地勾了勾唇，浅眸望他。

“方才，你是哪只手碰了她。”

白管家登时火冒三丈，“怎么，你还反了天了，还敢打我不成？！你算个什么东西，吃白府的用白府的，你们百里氏世代都是我们奴才！你怎么敢这样跟老子说话？！”

“嘶…管家…看不清形势吗，现在我们都是阶下囚啊～你托什么大啊？”

方才责打少年的男子也醒了过来，笑嘻嘻道。

白管家怒视男子：“彭辉你疯了是不是，你也敢这样同我说话？！”

男子嗤笑道：“反正我彭辉也被你们用了药，寿数不长，我死哪不是一样？我看这里倒好，说不定我也可化成怨灵，世世代代纠缠你们白氏！”

白管家：“你大胆！你来候选，那家主可是给了你们家许多好处的，不然你爹哪来钱吃药？你弟哪来钱读书？”

彭辉顿觉好笑：“是吗？你真觉光明磊落，那敢不敢把白府修妖法吸人经髓的事公开？正巧昆仑使者也在，要不要看看他们还会不会选这样‘得道’的白氏子弟啊？”

“吵够了吗。”

少年蓦地弯身理了理白管家的袖口，满面血污的脸在呜咽如疯妇哭喊声一般的风声里，格外恐怖。

白总管干裂的嘴唇抖了抖，哆嗦道：“你想怎么样？”

少年冷了脸，杀意微露，只抬手拾起地上废弃佩剑，轻轻一挥，斩了他两条臂膀。

白总管疯了一样的哭喊声，霎时间传遍了整个山谷，大股大股的鲜血从腋下喷出，溅了彭辉满身满脸。

少年单手撑脸，淡淡道：“不答，便是都要呢。”

***

与此同时，妖狐掳人的消息不径而走，扶风白氏宗主白景照当着众多本家子弟的面，大发雷霆。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他去那个地方干什么，你们告诉我，他一个管家去那个地方干什么！”

白府的家仆跪了一地，几个少主站在一旁，看着发怒的白景照，真个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这是第二次了。

上届擢选武试前夜，几个白氏子弟也是突然在院里失踪，白景照连夜派人去找，却一个也没有回来。

包括白景照同母胞弟在内，上百余人，尸骨无存。

从那以后，擢选弟子所居的院子便成了不详之地，虽挨着宗祠，但平日亦无人踏足打扫，只有擢选时会再度开启。

为防再有弟子失踪，白景照此次亲自施法做了结界，只有他与白管家能开启。可眼看着昆仑使者与其他三大家族的人都到了，竟又发生此事，将白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白景照怒拍桌子：“哑巴了吗？话都不会回吗？我问你们管家去弟子院干什么！”

下人们不敢吭气，白景照长子，白玉朗低声道：“父亲，今年候选弟子们道行不深，管家…是去送药的。”

白景照听言，回身坐了下来，语调突然平缓了许多，复问：“与他一起失踪的还有谁？”

白玉朗：“还有彭辉和一个彘奴。对了父亲，事发后随管家送药的丫鬟也失踪了。想来若非被狐妖带走，那这丫鬟便与狐妖是一伙的。”

白景照沉思，总觉此事诡异。

“狐妖掳人，向来只抓男子。失踪的那丫鬟…只怕不是普通人。若不是三大家族的，必是昆仑掌门已经有所察觉了。”

白玉朗心一惊：“昆仑察觉了？那如何是好？不如我们先将此事禀报昆仑使者，交她们定夺。”

白景照眉头紧锁，若报与昆仑使者，此事必瞒不住其他三家家主，白氏颜面扫地。

可若不报与昆仑使者，以他们的能力未必救得出白管家三人。

旁人便罢了，白管家身上带着祠堂下宝库密钥，便是死伤数百人也是定要救回来的。

“唉。”

白景照叹了叹气，两害相权取其轻，吩咐儿子道：“传令下去，武试延后，我亲自去请昆仑使者。”

***

月上中天，白府祠堂外，洛离刻意寻了个僻静处，方点起龙涎香。

这是昆仑寻人秘术，将失踪人之衣物置于阵眼，点燃龙涎香，再以灵力催动阵法，龙涎香便可飘向失踪人所在方向。

“主人，是上面峭壁！”青鸾叽喳道。

洛离顺着烟雾飘散的方向往上看，那山峰四周并无石梯通向峰顶，峭壁边亦是寸草不生。

方才的两个狐妖还未化成人形，那样的道行能上去，定是有法力更高深的妖在帮助，想来…便是青鸾所说的怨灵。

洛离御剑自后山而上，更觉此山甚是诡异。山顶妖气冲天，但山脚至山腰间，却是灵气萦绕。

尤其山腰处一口泉眼，上浮云蒸仙气，半分也看不出是妖魔盘踞之地。

青鸾也注意到那泉眼，问道：“此处竟有这样灵气充沛的泉水，好生诡异。主人你神本不稳，要不在此等我，我先去探个虚实主人再去吧？“

洛离摇头，仍御剑往上。

“哈哈哈，当年叱咤修真界的天后娘娘，竟然现在连腾云都不会了呀～”

一声男音突然响起。

洛离回眸看去，见一青年穿着紫衫阔袍，半卧在一抹云上。

男子朱发，长眉入鬓，眼圆而清澈。

洛离遂在山腰处停下，笑道：“是你，好久不见。”

那青年亦跃下云，伸着懒腰向洛离走来，“哪是许久，得有千八百年了吧？没想到天后娘娘还记得我这小灵兽呀！”

“小灵兽？”

青鸾生气：“主人，他都自由腾云驾雾了，还能化成人形随便在人界玩，还是小灵兽呀！他是不是拐弯嘲笑我不行呀！”

洛离微微一笑，温言道：“青鸾，不得无礼，这是神兽白泽。”

“白泽？！”

青鸾：“就是那个知前事、预未来的白泽吗？！”

白泽一步上前，伸手摸了摸小鸟羽毛，开颜道：“是呀小青鸾，你化形以后更漂亮哦～”

青鸾忽地不好意思起来，叽喳了一声就钻进了血契珠。

洛离悄然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白泽摊摊手，叹道：“唉，说来千年前，咱也是和天帝云凌一起征战过的，那时你们浓情蜜意…我还记得云凌最初觉醒重明神力时，时常病痛，每次都是你以血养他，怎么后来就…”

“虽然人心都会变吧，但他是神仙耶！况且他也为了你征九幽、杀梼杌，九死一生欸！他应该很在意你呀…”

征九幽、杀梼杌…

原来在世人眼中，天帝云凌做这些，是为了她而冲冠一怒吗？

也是，人皇一怒尚且伏尸百万，何况天帝。

可她回来细细回想，当年杀梼杌，是她放血引梼杌前来。而后云凌杀了梼杌名动三界，更令神器元屠剑认主。

洛离平静叹气，抬眸瞥了眼月色，已是近丑时。山林间云雾缭绕，寒意料峭入骨，不见一声夜莺鸣啼。

白泽忍不住打量起月色笼罩下的洛离，一身淡红色轻纱映衬着清丽面容，懒懒而幽的眼神却仿佛开在忘川畔的彼岸花。

他还记得，初见时她虽灵根奇特，但常常躲在云凌身后，他便以为不过是株胆小怯懦的菟丝花。

没想到，她这样的人，竟然也挺得过生关死劫，改得了天道命数。

“白泽。”

他被洛离突然的轻唤断了思路，却见她目不转睛看着山顶，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

“你这般东拉西扯…”

“是为了山顶那个怨灵吧。”

白泽嘴角几不可察地抖了抖，仍道：“想当年，你与云凌、江水临、风清鸾等初初入世，云游江湖、斩妖除魔、行侠仗义是何等潇洒恣意！尤其是云凌，那可真是多少修真世家都得一见的骄子，清贵气质可谓是傲雪凌霜！我一直认为你们是天作之合，可谁能想到后来他居然…”

洛离淡淡瞥他，扯，再继续扯。

白泽捋了捋额发，又叹道：“哎呀早知今日，当年我不如不帮你们渡劫，或许你们没有飞升，也不会是今日这样的结局。”

“不过其实当年，你家云凌不仗着自己道行逼我，我也会告诉你呀，这么算我也是你救命恩人耶！”

缩在血契珠里的青鸾跳了跳，心声道：“主人，他怎么这么多话呀？！”

白泽看着沉默不语的洛离，声音愈来愈小，眼神也飘忽了起来。

“恩人的话…”

她忽而凝着大眼眨了眨，浅浅笑问：“我是不是还没报答你呀？”

白泽急忙点头，愣了一下，又咳道：“其实呢，我一向是行善积德不留名的，但是如果你觉得不报恩过意不去的话…”

“白泽…”

洛离微微扬了下眉，浅笑道：“扶风人族家主，也是姓白。”

“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