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少年单手扶他起来,只道:“方才你说…是昆仑的哪位仙长,让你来做我的灵兽?”
白泽心惊胆战地打量着眼前人,难怪洛离那么心狠用他来做诱饵,他一个天帝怕什么死啊…
欸?不对啊,他要是天帝怎么会被怨灵抓走啊?
他没飞升之前对妖魔怨灵也从不手软的啊…
可是白泽仔细端详着那张脸,三界哪有第二个啊…
难道云凌斩仙骨以后转世了?
不能吧,天帝转世来了东洲,东洲帝君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嗯?”
百里归卿抬了下眸。
白泽揣度着二人破裂的关系,诽道:“是肤黑、貌丑、脑子笨、仙法差的那个!”
“说实话。”
面前人的声音透着寒意,似乎不甚满意。
而主仆契强又强扭着白泽不得说谎,他只得道:“是皮肤白皙、相貌清秀、聪明绝顶、灵根奇特的那个…”
言罢,白泽立即垮起个脸。
这什么鬼契约是真烦烦烦死了啊,即便他是真天帝,自己也不想给人做灵兽呜呜呜…
“难得,从你口中还能听到夸我的话呀。”
敲门声响起,来人明显是洛离。
白泽被灵兽契折磨得不快,正欲还嘴,不想身旁的人突然“腾”地一下站起。
“是她。”
白泽回身看去,不免有些愣住。
上一次见这张天帝脸,还是千年前仙魔大战,他双翼绝尘傲于众仙之上,举手间无数魔物灰飞烟灭,冷淡幽寒的脸上无半分神情。
那时虽然众仙皆道他一张冷面,太过拒人于千里之外,可白泽总觉得,只有这样冰冷的雪面才配得上他天帝的威仪。
可今天…
意料之外的一丝慌张,仿佛更拉近了他与三界的距离。
洛离坐在院中石凳上,见白泽开了门,便吩咐侍者将药碗端进去,只道是司姚命她给新弟子送药。
白泽挡着那药碗,上前问洛离:“你道我不知,你那自愈能力,这点伤怕是早就好了吧?你好了,他岂会不好?这药里放的什么,你不会想药得他半死不活吧?”
洛离白了他一眼,他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莫对仙长无礼,我喝便是。”
屋内忽而传来一声男音。
白泽蓦地一愣,他这是…又被命令了吗?
这便宜主人适应身份倒是适应的很快啊!
洛离侧过眸,百里归卿一袭洁白里衣,胸口微敞,赤足踏了出来。
整碗苦药,一饮而尽。
“多谢仙长。”
洛离勾了勾唇,缓步走上前。
取出自己的绢帕,轻轻踮起脚尖,一点一点将他唇畔上残留的药汁擦净。
“你要记住,你不过是个低贱的彘奴,是我救了你。”
他缓缓垂眸,轻声道:“是。”
洛离侧眸扫了眼他胸口,未见从前云凌的伤疤。
但她依旧不信。
又道:“所以你,要记得报恩。”
她唇畔的身体微微一僵,少顷,方应道:
“好,报恩。”
他答应的太快。
这不寻常。
她不满意。
洛离伸手掠回他端着的药碗,转身离开,冷音道:“但你须牢记,这是交易。”
晚冬的晨光犹带凉意,院门四敞,院中好似充斥着旧时人的三两杀意。
风起,
他没有回答。
只是突然撕心裂肺地咳起来。
洛离回眸,他将自己所赠之药吐了个干干净净。
青鸾气道:“主人,这可您用天山雪莲丹加以自身灵血化的药!一日便可复原所有伤病,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一滴,他竟然如此…暴殄天物!!”
临行前二师兄送的雪莲丹,虽然对洛离来说并无用处,但其乃生长在雪山之巅的罕见药材。
无论于人族、妖族,皆是大大稳固本元的灵药,千金难求。
也不知他是疑了药里有毒,还是当真山猪吃不了细糠。
洛离垂眸睨了眼咳得天昏地暗的少年,转身走了出去。
·
白泽看看百里归卿,又看看洛离,忍不住叹了叹气。
扶着百里坐下,验他脉息。
竟然真未复原。
白泽不解:“应该是一人受伤另一人也伤,一人恢复另一人也恢复呀!难道比翼双生咒变效果了?”
他静下心来认真摸脉,少顷,愈发觉得诡异起来。
虽然人族与其它族比天生灵力少一些,但也不至于一点没有,否则哪还有人能修仙?但眼前这个少年,怎么一点都没有?
白泽试图输自己的灵力给他,试试可否用这种渡灵之法助他修行,可竟被弹出了几丈远。
他起身回来,一把掀开百里归卿的衣服,果见他心口处封着两颗镇魂钉。
旁人或许不知,但这世上便没有他不认识的宝物法器。
天界禁书上记载,镇魂钉是一种限制生灵修行的鬼器。任何生灵一旦被钉上,灵力即刻被封印,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生存能力,任何术法、仙法都使不出来。
它之所以被天界定为禁术,是因其另一个更可怕的能力——追魂夺魄。无论转生多少次,它都生生世世跟着你。
当然,此等禁物也并非普通可得,须以仙、魔、妖三族亡灵,用赤焰金火锻造八十一日。
白泽此刻几乎可以断定,面前人就是失踪千年的天帝云凌,否则谁会费这么大心思害个凡人?
只是他贵为天帝,当年又有谁伤得了他呢?莫非…是与仙魔大战那一日有关?
正想着,院门突然开了。众人看着白泽掀着百里的衣服,雪肤外露,纷纷惊得目瞪口呆。
“神…神君,你们…你们这…”
“这是在干什么?”
“神君,你们两个男人怎么大白天拉拉扯扯?!”
白泽随口道:“我现在是他灵兽,主人受伤了我替他处理,有什么问题吗?”
场面一度失控。
“什么?!?!我没听错吧,您怎么是他的灵兽?!”
“您不是神君吗,怎么能给凡人做灵兽啊?!”
“这简直荒唐,太荒唐了,他昨天还是个彘奴!”
白泽哼道:“谁管什么彘奴不彘奴,本神君就看他根骨奇特,将来必成大器!我就自愿做他灵兽了,你们怎么地吧!”
白景照脸色十分苍白:“这…这这什么玩意,这什么事这,我我我…”
白泽叉起腰指着他们:“你什么你,你们什么你们,怎么你们也想收本神君做灵兽?你们也不看看自己,一把年纪了穿得老土又难看,哪有我主人这么丰神俊秀、潇洒出众!”
好不容易逮到当年说天帝好话的机会,谁不说谁傻子,白泽笑嘻嘻心道。
司姚拂了拂手,向众人道:“罢了。此行是向神君问询如何封印那山顶怨灵,旁的事等下再议吧。”
众人这才想起此行重点,忙一齐向白泽行礼道:“还请神君亲自出马,替我们除了那崖顶恶灵。”
白泽歪歪头,笑道:“这个不难呀!你白氏有那等秘宝,自己就可以除呢。”
白景照一脸错愕,白泽指着白玉朗腰间所坠银白珠子,问道:“天界禁物月魂珠,为何在你府上?”
云氏宗主云谨与宁氏宁辰亦惊诧道:“月魂珠?!千年前妖后的法器,不是说早就被天帝毁了吗?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白景照神色难看得紧,只道:“是先主所留遗物,我并不知晓这是月魂珠。”
洛离跟着众人身后又进了院子,迎面便听到这一句天大的笑话,遂点头笑道:
“不知者自当无罪。不过幸而有它,否则昨日白少主贸然冲出结界,便被那妖气化成骸骨了。”
白玉朗气滞:“你!”
这仙长究竟什么意思,非要给白氏钉上私留天界禁物的罪名吗?白氏究竟哪里得罪她了!
白泽一勾手,月魂珠立即从白玉朗的身上飞到他手里,仔细检查了一番后,他看向众人:“确是月魂珠无疑。”
三家宗主听言,一齐指责白景照起来:
“此等妖物早就该损毁了,你为何留这么久?”
“你不知道妖后曾经用它杀了上万天兵吗?这东西怨气重得很,再怎么宝贵你也不能戴在你自己亲儿子身上啊!”
“白少主性子阴寒倔傲,看来已经受它影响不浅了呢…”
洛离不免感慨,原来纵使是身居四大家族宗主之位,只要沾上了她半点关系,也会变得千夫所指啊。
看来天界还真是恨她呢。
只是她始终不明白,当年她桩桩件件皆是以道义为先,唯有以身殉道一事违了天界心意,何至于就恨她入骨呢?
不过她当下更想知道,为何自己的东西,会在这里。
白景照被追问得下不了台,只得说道:“当真是先祖传下来的!我只听先父说过,当年天门关血战,我白氏出力不少。后面机缘得的这颗珠子,也算是天界给我族的补偿…”
宁辰“噗嗤”一声笑道:“原来当年妖后在前线杀敌,你家先祖在后面偷装备啊…”
“不是偷!”
白景照急道:“是捡!真的是捡的!”
绝不能承认是偷,否则白氏以后如何立足?!
洛离倒想起千年前好似确实有这样一个人。他是白氏老祖长子、次任白氏宗主白明轩之兄,白明里。
若她记得不错,此人修为甚高。天门关一役时他亲率族人加入联军,是个有侠义心肠之人。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东洲帝君没有点他成仙,他也没有继任白氏家主。
眼看着众人关注得偏了,洛离微咳了咳,问道:“神君只说如何封印怨灵便是。”
白泽瞧了她一眼,她倒是千年来不变的古道热肠,对别人家的事上心得很。
“月魂珠呢虽然可怕,但其可以操控世间一切已死亡魂。只要将月魂珠置于摄魂阵阵眼,引怨灵前来,便可将其渡化转生。”
众人听言放下心来。
若可以渡化,那便是上上之法,否则若封印在此处,早晚封印破了仍有危险。
但白泽忽而又道:“不过嘛,我用不了它。”
“什么?!”
“那不是白说啦!?”
“那怎么办,神君那么厉害都用不了,还有谁能用啊?!”
院外几大宗氏子弟们议论纷纷了起来。真不知道这个神君究竟打什么算盘,昨天破坏除妖,今天又来出主意,有没有点神君素质啊…
云氏宗主云谨有些怀疑,起身便将法力输入月魂珠,果真被弹了回来。
云谨不解:“此物在白府千年,难道白府都没人会用它?这不可能吧。”
白景照却道:“我只知晓此物可以避妖,其它用法…确实不知。”
白泽耸耸肩。
“这些高阶神器就是这样,它们是有自己的思想的!你们也别不理解,那主人死后自动封剑的命剑,难道你们没见过?这就是一个道理啊!”
司姚蹙眉,问道:“那岂非无解了?”
“非也。”
白泽笑道:“若是有灵根奇差无比的,让它感觉不到被操控的感觉,那也能用。”
“这…”
众弟子们纷纷低头深思了起来,霎时间便不再认为渡化怨灵是大功一件。一个个你看着我,我推着你,一个出头的都没有。
毕竟…谁愿意当着四大家族宗主面承认自己灵力非常低下啊?后半生的名誉不要了?
司姚与众位宗主亦感为难,不想半刻后,洛离悄悄举起了手,低声问道:“那要不…我试试?”
众世家忙道好,试试就试试,总算有人出头了。
昆仑的人出面,无论她能用月魂珠与否,总归丢得都不是自己族的颜面。
至于怨灵究竟除不除,有白泽神君在呢。
这四个族千年过去了人都没变,还是一切以宗族颜面为先。洛离心叹道。
她有时不解,要这些颜面礼仪有何用呢?虚无缥缈的东西,护得住想护的人周全吗?
她接过月魂珠,眼神却盯上一人。
“总归还是要有饵的。一事不烦二主,那就还是你吧,百里归卿。”
少年孤身坐在院中石凳上,背身朝着众人。
勾了勾唇角。
还真是…胆子愈发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