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黛玉提起，慕泽便先说了择日回贾家的事，又问黛玉想要哪一日回去，黛玉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是心情复杂难言。

慕泽若是冷漠些，黛玉还知道如何应付，可他细心体贴起来，黛玉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黛玉只能一板一眼道：“明……后日吧。”

慕泽点点头，又道：“外祖家里的长辈平辈小辈们，我尚且没有认全，只能有劳你费心，打点些礼物带着。”

黛玉想笑笑，没能笑出来：“……好。”

说完该说的，慕泽点点头转身走了。

黛玉张了张嘴，到底没有把人叫住。

要回贾家的消息不但没有让黛玉高兴起来，反而让她更加心事重重了。

慕泽……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慕泽在想什么呢？

要说两心相许的恩爱夫妻，慕泽其实比黛玉更了解那该是怎样的，因为他的父母就是如此。

慕泽要娶黛玉时，并没有怀着这种期待，他只是为了祖辈的约定娶一个妻子而已，这个妻子是谁并不重要。

之后种种，不过都是自己该做的，真正让慕泽那颗心稍微动了一动的，是黛玉本人。

纵然慕泽已经不是少年人了，但到底是头一次对一个女子动心，难免冲动了些，于是就造成了昨夜那个情形。

事后，慕泽再度好好的反思了一番自己的所作所为，深觉自己是在趁人之危，先前黛玉那场病本就与自己有关，如今可算是好了，赵太医要为她调养身子了，自己却要仗着夫君的身份违拗她的意愿，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慕泽如今算不上对黛玉情根深种，只是颇有好感，但想到为了让黛玉养身子而和黛玉保持距离，他还是有些伤心的。

可谁让黛玉如今见到自己会害怕呢？

到底还是黛玉养好身子更重要些，自己与她总归已经是夫妻了，许多事，还是慢慢来吧。

慕泽沉沉叹口气，他一个大男人，如此难为一个小女子，实在是有失风范，当然是要他主动退让才好。

打算的很好的慕泽决定，明天开始不再每天都往黛玉那里去了。

接着第二次他就自己违背了自己才做下的决定，又去了黛玉的院子里，实在是因为他有不得不去的原因。

第二天要去贾家，慕泽总不能干等着明日出发，还是得提前和黛玉商量一下的。

黛玉将备好的礼单递给慕泽，慕泽看了眼就放下了，他过来也不是来看这个的。

“明日是一早就过去还是吃了早饭再去？”慕泽问道。

黛玉当然是想越早回去越好，但她多想了下，道：“吃了早饭再去便好，一早我吩咐人回去同外祖母说。”

慕泽点头，道：“好。”

见慕泽欲走，黛玉忙叫住他：“还有！”

慕泽坐回来，带了点惊讶道：“什么？”

黛玉抿了抿唇，道：“明日大舅舅或是哪个表兄表弟说什么，求你做什么事，你可千万别应。”

黛玉可知道贾家那些爷们是什么德行了，除了干些仗势欺人的事，哪里有什么正经事呢？

慕泽顿了顿，道：“好……我知道。”

贾家的那些爷们，慕泽找人查过，对于他们的品性，慕泽不想多做评判，但心里早就有数了，黛玉这话却是慕泽没有想到的。

黛玉在贾家长了那么多年，心向贾家是应该的，慕泽并不打算让贾家男人那些腌臜事去脏了黛玉的耳朵，但显然，在贾家这么多年，黛玉不可能丝毫没有察觉。

不过这些都不是慕泽的重点，重点是，在这些话里，黛玉在提醒慕泽。

慕泽想，比起她的舅舅表兄们，她是向着我的。

慕泽绷了绷嘴角，忍住没有笑出来：“明日我吩咐杜管家预备马车。”

慕泽倒是想和黛玉多待一会儿，但又怕吓到人，说完话不得不起身走了。

黛玉愁绪不减，尤其是明日要回贾家去，想到外祖母，黛玉自然是想念的，但想到别人……

黛玉捂住胸口，但愿明日不见。

……

黛玉虽然是贾家的表姑娘，又得贾母宠爱，贾家的下人没少背地里嚼舌头，但当靖国公府的车架停在荣国公府的侧门前时，下人们还是捧着一张谄媚的脸过来迎接。

周瑞家的奉命来迎，心里又一次嘀咕道，谁能想到林姑娘这样命好，本以为太太怂恿着娘娘求了太妃将宝二爷和宝姑娘的婚事定下，老太太只能到外头给林姑娘寻摸婚事，不过一个孤女，又不是贾家正儿八经的姑娘，能有什么人家要？结果人家一步登天，做了国公夫人了，太太再咬牙切齿的说什么没那个福气不定要折寿，那就算林姑娘死了，也是国公夫人呀，要不是太太是林姑娘的舅妈，那往后见了林姑娘，可都是要矮上一头的！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周瑞家的都是笑容满面的殷勤道：“一早听说姑爷和姑娘回来，老太太就眼巴巴等着呢！”

鸳鸯在一旁道：“何止是今天，天天的，老太太都记挂着姑娘，哪日不说个两三遍不算完。”

黛玉年幼丧母年少丧父，最疼她的就是外祖母，听了鸳鸯这话，眼泪顿时忍不住了，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来。

慕泽低声安慰道：“你哭着去见外祖母，她更要伤心了。”

黛玉哽咽着道：“嗯……”

慕泽摸了摸身上，当然是没有摸到帕子的，他向来就没这个习惯。

待到拜见贾母时，祖孙二人更是抱头痛哭，倒把慕泽撇到了一边。

王夫人和邢夫人、李纨都上前来劝，最能说会道的王熙凤过了年就小产了，如今尚在养身子，没能在这里，劝好祖孙二人便颇费了些功夫。

慕泽则是干巴巴的站了一刻钟，不去打扰黛玉和外祖母亲近。

王夫人笑道：“老祖宗您瞧，倒把新姑爷忘了……”

慕泽和黛玉这才正式给长辈们行礼，礼毕，黛玉被叫到贾母跟前坐下，慕泽坐到下首。

慕泽当然不是贾母喜欢的外孙女婿，但对于黛玉而言他的确是一个不能更好的选择了，为了外孙女往后的好日子，贾母也不可能不对慕泽笑脸相迎。

“玉儿病了这一场，多亏了孙女婿你费心。”贾母笑道。

王夫人笑道：“是啊，大姑娘的身子自小就弱，费心调养了多少年，都不见好，这才新婚，姑爷往后要操的心可多着呢。”

慕泽瞧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脸上假模假样的笑一下子没维持住，浑身上下都不由自主的一抖。

慕泽平素就是冷着脸，眼底也总冷冰冰的，黛玉看了一个多月——他也就是这两天看黛玉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早就习惯了，何况黛玉已经知道这就是慕泽的习惯，他真没有故意吓唬人。

不过刚才看王夫人那一眼，显然，慕泽就是故意吓唬人，那可比他平常的眼神可怕多了，更别说因着今日跟着黛玉回贾家，他刻意要给黛玉留出和外祖母团聚的空间，收敛了不少，这就显得他刻意的这一眼更吓人了，不怪王夫人这个贵妇人被看了一眼就胆战心惊。

慕泽，可真的是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呀！

他和贾家顶着一等将军的勋爵，明明也是武将之家出身，却只会吃喝玩乐仗势欺人的大老爷，可完全不一样。

但王夫人完全就是活该，谁让她话里话外都在说黛玉身子弱，好像巴不得慕泽觉得黛玉麻烦似的。

黛玉不自觉的朝慕泽看了一眼。

贾母好像没看到二儿媳吃瘪似的，和蔼可亲的和慕泽说话，自从贾宝玉定亲事过后，这婆媳二人就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友好，背地里其实早就水火不容了。

邢夫人施施然的在一旁看热闹，李纨则是垂眸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黛玉自幼在这样的家里长大……慕泽叹息着，难为她了。

在贾母这里待了会儿，慕泽就去见黛玉的舅舅以及表兄表弟们。

慕泽一出去，因为外男在一直避嫌的贾家姑娘们终于能出来见黛玉了。

黛玉抬眼看去，只有贾迎春、贾探春和贾惜春，并没有薛宝钗在。

不过黛玉也并不觉得奇怪，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薛宝钗了，虽然听说薛家还是住在贾家，但不知道是薛宝钗自己不见黛玉，还是贾母不许她见，自去年，黛玉再没见过她。

黛玉和贾家的姑娘们互相问了好，落座后贾探春笑道：“一个多月不见，林姐姐的气色比从前在家里可好，可见林姐夫待姐姐好了！”

黛玉笑了笑，抱着贾母的手臂撒娇道：“三妹妹一来就笑话我，外祖母可要替我做主，否则日后我不敢回来了。”

贾母指着贾探春笑道：“三丫头，你姐姐若是让你吓得不敢来了，我可要命你去请她，请不回来也不许你回家来了！”

贾探春笑道：“我倒是舍得去赖着林姐姐，只怕林姐姐舍不得老祖宗，哪用谁去请？林姐姐自己就要赶着来看老祖宗了！”

贾母这才真的笑起来，黛玉孝顺，她当然是知道的。

贾迎春和贾惜春都不如三姑娘会说话，便都听着她们说话，只偶尔附和一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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