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困局
相里明月眼看着微生羽离去,莫名心生不安,立刻赶回前院。
等到了院中,她悚然一惊。
院子里只剩下了那被微生瑶杀死的鬼童,却不见被微生羽以符纸镇压的那只鬼童。
难道那鬼童逃了?
不应当啊。羽哥哥的符纸那般强悍,它再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开。
难不成,有谁将那符纸撕开了?
也不应该。
谁脑子有病,去把鬼童放走?
思来想去找不到答案,相里明月检查一遍大门上的符纸安然无恙,稍稍放心下来。
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说不定,那鬼童被羽哥哥的符纸给烧化了也不无可能。
相里明月飞身站在府门之上,俯瞰到外头的鬼童不知怎的,也离开了一半,朝着微生瑶逃走的方向追过去了。
果然,一切都是微生瑶搞的鬼。相里明月嫌恶想到。
“明月?”前厅内传来相里城主和城主夫人的声音。
相里明月应声朝着里头走去,稳住心神。
别说现在没什么大问题,就算有问题,还有父亲母亲在,花梨一榭城必定平安无事,羽哥哥也一定会将那堕魔擒拿归案。
相里明月进了前厅,却没想到相里城主神色凝重道:“明月,你去次席避着,不要在外头等着,这鬼童实在危险,你也看见了,镇妖符纸无法镇压。”
“不行,我是天玑司修士,我是回来保护你们的。”相里明月立刻反驳,“也是回来执行任务的,怎能临阵脱逃?”
相里夫人轻轻摇了摇头,温和道:“明月,你父亲并不是让你临阵脱逃,只是前院既然有了微生羽的符纸镇压,不会有问题,而后头的女眷大多都怕得发抖,你去了,是定她们的心。”
相里明月这才松动下来,半信半疑:“当真如此?”
“你是天玑司的人,她们见了就会心安。”相里夫人抚了抚相里明月发心,“去吧。”
此话一出,相里明月信了八分:“那我便去看看。”
等看着相里明月的身影转过廊角,相里城主才松了口气。
相里夫人也叹口气道:“天玑司危险,还是早些让明月回家来吧。”
“若想定亲,不入天玑司也无妨,我们相里家,还攀得起微生家一门亲。”相里城主重重叹息一声,“天玑司——实在危险。”
相里城主起身,正要带着相里夫人退到房中,关上大门,却见赵管家行色匆匆,从外头经过。
相里夫人叫住她:“赵管家,你快回房去......”
赵管家却并未看相里夫人一眼,脚步匆匆,长长的裙摆垂在脚边,还险些摔一跤。
相里夫人皱了皱眉,城主却安抚她道:“她前些日子才失子,今夜又被怪物唬住,恐惧慌张也是正常。”
“是吗?”相里夫人却觉得哪里不对。
赵管家方才的神色,似乎只是慌张,并没有害怕。
但没来得及细想,面前的房门便被城主关上了:“好了,等到天亮,一切就结束了。”
而在二人看不见的地方,赵管家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夜色之中,踩出一道血脚印。
赵管家长裙下的肚腹越来越鼓,她坚持着走了半晌,走到个荒僻地方,脱力坐了下来。
她掀开裙摆,肚腹血淋淋。
里头青黑色的娃娃一双青白眼睛望着她,不哭不闹,安静乖巧,如同十月怀胎之时,母子未曾分离。
赵管家鼻头一酸,眼泪便掉下来。
她咬着牙,朝着后远走。
她就知道,囡囡会回来找她的。
他们都说囡囡丢了,她不信,囡囡那么聪明,一定会找到回家的路。
这不是,找到了。
囡囡进府邸之后第一个就来找她,抱着她的腿,她知道,囡囡不是怪物,囡囡来找娘了。
可是微生羽和大小姐用符纸压住了囡囡,他们说囡囡是怪物。
她的囡囡不是怪物,只是害怕了,要找娘亲。
如果他们发现了囡囡,囡囡一定会和刚才另外一个孩子一样被杀掉。
所以大小姐和微生羽一走,她就撕掉了囡囡身上的符纸,果然,囡囡没有攻击她,囡囡认得娘亲的。
她要把囡囡藏起来......
藏在哪里?囡囡最知道哪里安全。
她把囡囡藏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囡囡乖乖蜷缩在她肚子里,睡着了。
赵管家的血涟涟滴落,她却依旧走着。
终于,她没有力气了,坐在廊桥上,双目圆睁,失去了呼吸。
肚腹里的鬼童,也察觉到了母亲的死去,发怒地踢打着,却得不到母亲的回应,大声地号哭起来。
在这号哭声之中,赵管家动了。
她睁大眼睛,站起身来,行尸走肉般朝着来时的路走。
肚腹里的鬼童还在哭喊不休。
赵管家嘶哑地呼唤着:“囡囡,囡囡......”
鬼童听见已经死去的母亲的声音,总算安分下来。
赵管家一步一步向前前进着,游魂一般,眼中空洞无物,只有口中声音不休地呼唤:“囡囡......”
鬼童青黑色的小脸上,青白的眼瞳闭上,安心地睡着了。
赵管家就这样一路安安静静走到了前院。
金光灿烂的符纸贴在大门上,赵管家冰冷滴血的手指早已经僵硬,却一张张撕下符纸。
大门之外的鬼童们早已经骚动不安。
金光巍然的结界,一瞬破碎。
岌岌可危的大门一瞬间被撞开,鬼童们蜂拥而入,淹没了早已经成为行尸走肉的赵管家。
离不念将自己缩成最小,在角落里待着一言不发。
忽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女眷们纷纷不安地后退,直到看见来者是谁,都定下心来:“相里小姐!”
相里明月板着一张脸,坐在离大门最近的地方,道:“莫怕,我会保护你们。”
在场的女眷都如同见了定海神针,眼角眉梢总算染上了点喜悦松弛。
相里明月见她们这样仰仗自己,心中十分爽快,秉持着一言不发的原则,一一审视在场所有女眷。
若说大家见了相里明月都开心,那唯一一个不开心的,就应当是离不念了。
她抱着膝盖,将半张脸埋在手臂间,叫苦不迭。
这是什么孽缘,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到相里明月啊!
偏生离不念再怎么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还是被相里明月看见了。
相里明月眯起眼睛,起身,离她越来越近:“你不就是刚刚后院那个.......”
伴随着相里明月越靠越近,离不念只能应声:“是,是我,相里小姐。”
相里明月似乎对她很感兴趣:“你是跟着谁来的?”
离不念正想报名字,忽然想起微生瑶假扮杜逢春的身份早就被拆穿了。
她不言不语,还戴着面纱,相里明月越发觉得这人来路诡异,目光落在她碧色衣裙上,想起方才看见微生瑶搂在怀里的,也是个碧色衣裙的女人,忽的,声音一变:“你是微生瑶的女人?”
此话一出,更是在房间中引起轩然大波。
离不念猛地摇头:“不是,我不是......”
相里明月定睛看她面容,越看越眼熟:“你到底是谁?”
她伸手,这次离不念没能躲得过去,被一把揭开了面纱。
离不念猝不及防地对上相里明月,随后看见对方冷笑一声:“果然是你。”
“离不念,我就说我绝对不会认错,酒楼那次,也是你吧。”相里明月手中剑发出清越嗡鸣,“你竟然跟着微生瑶到花梨一榭城来了。”
相里明月眯起眼睛审视她:“是你和微生瑶里应外合,将听剑阁灭门?”
这罪名越来越大,离不念立刻否认:“不是的!”
“左慈竟然就为了你这么个绣花枕头,退了多年婚约,打我的脸。”相里明月冷笑一声,一双剔透杏眼里,既有鄙夷,也有厌恶,“除了生得美,再没有可看的......真是越想越生气。”
离不念忙道:“我并不知晓左慈和你有婚约......”
噌一声,雪白宝剑已经竖在了她脖颈,相里明月眼神却比剑更冰冷:“你方才在后院,是看中了羽哥哥?我警告你,离他远一些,他如此清风明月般的人,你别想着害他。”
“虽然我不喜欢左慈,但我和他自幼一同长大,”相里明月的剑锋离离不念咽喉越来越近,“不知你是如何放出微生瑶的,竟然灭了听剑阁的门。”
“我不杀你。”相里明月鄙夷道,“你这样的人,脏了我的剑。我会把你送回天玑司,查清一切。”
离不念深觉无力。
无论她如何解释,这大小姐都听不进去。
不过好在,这大小姐心高气傲,也不会杀她,更不容忍自己将她当做情敌。
离不念不再解释,相里明月不屑道:“果然。”
离不念有些无语。
和她沟通,怎么比和微生瑶沟通还难!
二人正僵持着,忽然一声巨响,随后就连离不念也感受到一股可怖的冲天怨气,相里明月神色剧变:“谁把府门打开了?!”
她推开窗,果不其然,那潮涌一般的鬼童,已经向着城主府四面八方爬来。
相里明月立刻忘了还有离不念这档子事,立刻将提剑,捻诀建个结界,随后将剑握在掌心。
里头的女眷方才透过窗户已经看见了外头的景象了,如今怕得缩成一团,还有几个已经在抽泣。
相里明月被哭得心烦意乱:“哭什么?你们不都也是修士,为何不想着自保,只一味哭泣?”
有个女修忍不住反驳道:“我们修为低微,不如相里大小姐,如何能自保?”
“大小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您入了听剑阁修习,又入了天玑司,也照样没见过这种鬼东西,我们只是修为浅薄的普通修士罢了......”
一时间埋怨声,抽泣声不止。
离不念很能理解这些女修。
寻常人家哪里能有机会能像相里家这样的世家将女孩一路护送修行坦途。
大家也并非天赋卓绝之辈。
许多人出生后没什么天赋,家族也不会尽心尽力培养,到头来,不过互相将这些女孩送来送去联姻罢了。
就如同她,母亲去世之后,叔父将她当做商品卖给了左家。
但鬼童不知是感受到这头的哭声和恐惧还是怎的,也朝着次席处来。
相里明月此时哪里管得上这些人忤逆自己,手心也在冒汗,怎样才能保护这些柔弱的女修?
她知道,自己是打不过这么多鬼童的......
“别哭了。”一个温柔的声音打破了众人的不安惶恐。
离不念平静道:“越是哭,越是恐惧,这些东西越是会被招来。”
“保持安静,不要害怕,就不会产生吸引他们而来的念力。”离不念补充道。
大家虽都不知道她说的“念力”是什么,却莫名信了这话。
相里明月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她分明细弱纤瘦,此时说出的话,却无比让人信服。
女修们就算害怕,也强忍着不再出声。
其实离不念自己的手也在发抖,但她还是起身来,将门闸住了。
咔哒一声,众人的心颤了颤,也稳了稳。
只有离不念自己知道她有多害怕。
她的腿也是软的,但是她强迫自己站起来——这样危险的境遇之中,她并不是为了逞英雄,只是也为了保住自己。
相里明月见她颤颤巍巍的脚,也不揭穿她,只是冷哼一声。
鬼童爬行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来到了次席门前。
大家闭上眼睛,都祈祷这些鬼童快点爬过去。
然而事与愿违。
万籁俱寂之中,门被拍响了。
众人的心颤了颤,几个年纪小的姑娘总算憋不住哭起来。
一只只鬼童的小手,接二连三地拍打起来。
啪啪啪,啪啪啪。
如同催命符。
作者有话要说:我女冷静善良,今天也是喜欢女鹅的一天!
女鹅虽然菜,但是内心很强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