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所有事情几乎都是万事开头难，一旦迈上正规，以后就简单了。

有遮风挡雨的住处，找到饮水来源，正值金秋时分囤食物也不难。当然这一切都是哪吒去办的，且他自己一点都不需要，可以说全都是为了我才需要准备。

这样的照顾在荒郊野外足以称一句“无微不至”，我一贯是做童子侍奉师父的，如此受人照顾是几千年来头一回，怎么都觉得不对劲，总不能心安理得地白白享受成果。

“这算享受什么成果，需要什么心安理得？”哪吒的脑回路仍和我不在一条线。

他拖着一条尾巴、拽着一头老虎回来了。

“又来啊。”我还在缝他十天前弄回来的狼皮，话说这片山谷也蛮神奇的，能叫得上名字的猛兽哪吒都碰得到，“肉食已经够吃啦。”

一身轻装的少年把死老虎撂在地上，道：“它非要撞上来想吃我，我总不能太客气了。”

没了法力的少年神将在凡间依旧所向披靡，寻常猛兽毫无威胁。

他微微挑眉、神采飞扬的得意模样，实在让我很是喜欢。

我呱唧呱唧地给他鼓鼓掌捧场。

“要是没有你在，我就被山中猛兽吃掉啦。”

哪怕是凡间猛兽我也打不过的——最多腾云跑掉，打是绝对打不过的。

哪吒脸色反而略微一沉：“要是没有我，你根本不会掉到这种鬼地方啊。”

“……”

他的思路方向我真是料不到。

哪吒说：“本来就是我亏欠你，让你落到凡间来的也是我，理所应当的是我该照顾你这件事。”

他看着我，双眼明亮。

“你不需要有半分惭愧。”

“……”

我按住怦怦直跳的心口——这个人绝对不明白自己说了杀伤力多么强的一句话。

哪吒接着说：“而且反正我也没事干，挺无聊的，闲着也是闲着。”

“啊，嗯……是呢。”

我放下手里缝得马马虎虎的拼接兽皮，不约而同和哪吒一起仰头望天。

蔚蓝澄澈的天上飘过几缕白色浮云，悠悠而过，时而响过几声清脆的鸟鸣，却因为不知是从何处穿过山谷传来，不见一丝鸟儿真身。

“的确挺无聊的呢。”

在山里过日子比我预想得要无趣多了。

山中无岁月，一日已千年。道人在深山中清修，一两年的时间连一眨眼都算不上，但这并不适用于我和哪吒。

我修炼无用，早就放弃了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哪吒以武修道，在战场上才是提升他修为的时机，清修不是适合他的路子。

要我们两个蹲在山里修行数年不现实。

如果是以前那具布娃娃躯壳，我找个安全的地方窝起来睡上长长的一觉就结束了，现在就行不通了，而哪吒……

“我不需要，怎么睡得着？”少年这么说道。

莲花化身真的相当厉害啊。当然也和哪吒不算喜静的性格有关。

我用袖袍掩嘴，作掩饰笑意的动作：

“你先前在自己房里睡着，不是还被礼盒埋了吗？”

哪吒听了微微一愣，回想了好半天才猛地弯膝一蹲，右手搭在自己后脑勺上懊悔道：“那时候那个人是你吗！”

他这副活泼的样子着实……惹人怜爱。

令我忍不住想作妖：“三太子那一次睡得很沉呢！”

“那是因为——”

因为工作太忙嘛，这我是知道的。即便生理上不需要休息，做了很多事情，心里依旧会感到疲惫的。

明明是很好解释的事情，少年却起了个头便讲不下去，居然还微微红了面颊。

这倒反叫我很惊奇了，忍不住往他泛着一丝莲花般淡粉色的脸颊频频投去视线，看得他更进一步恼羞成怒，站直了身睁圆了眼：“你睡觉时不也……我们彼此彼此！”

我仿佛明白了。

哪吒居然会因为被看到睡觉时的样子而害羞啊。

“唔姆姆……”他这么欲盖弥彰，我反而忍不住努力回想当时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兼职雇主金吒太子他弟。

其实我已经不太记得了，但当事美少年就在眼前害羞，不美化记忆加上滤镜实在对不起面前的景色。

“看什么呢！”害臊的美少年几步跨过来，用手掌盖我的眼部。

我黑了眼前视野，抬起左手用袖子盖住唇边，再用右手覆在哪吒遮在我眼上的手背，上下半脸都遮挡得严严实实，这么一来无论做出什么表情都万无一失了。

“噗……”我压得住唇角压不住漏出的笑声，“呵呵，哈哈哈……”

哪吒听了才觉得不对，“你居然还笑！”

他想撤手我拦不住，可这突然的一抽手就有些不妙，我微微一抬眼睛眼前忽然一花，什么鲜红的液体渗过睫毛落进了眼中。

“哎……”

眼中进了异物眼球发疼，我的手还搭在哪吒手背上，被他抽手带得往前一倒差点跪下去。

“糟了！”哪吒单膝跪下来看我的眼睛，遗憾的是此刻我只能看到被红色糊了一片的世界，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的眼睛难受极了，不敢轻易去碰，“你手上是什么东西啊？”

哪吒：“那只老虎的血。”

“……下次记得洗手。”以及别突然来一句“糟了”，我还以为你手上抹了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呢。

我放心闭上眼，“用水清洗一下就好啦。”

“我今日还没去取水呢。”哪吒说。

“现在去也不迟呀。”

“不行，太迟了。”

我骤然离地，身子一轻吓了一跳，原来是哪吒打弯膝盖把我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

“与其等我取水回来，还不如直接去水边清洗。”哪吒说道，“你抓紧点。”

我：“？？？”为什么要抓紧？

…………

去哪吒取水的泉边清洗了眼睛，回来的路上我才知道为什么。

哪吒每天取水来回都很快，我就以为水源和木屋的距离并不远，然而不远的仅仅只是直线距离，他找到的泉水在隔壁另一个山头，每天翻山越岭走直线距离取水。

直到回到木屋坐下来，我的双手还在发冷发抖。

哪吒蹲在我跟前手一伸，按住我抖得几近痉挛的胳膊，困惑道：“你怕高吗？”

我压着舌头说：“怎么会，我会腾云之术的。”

哪吒：“哦对，不过你飞得可慢了。”

他又往我膝盖上插箭！我忍不住用还在抖的手掌按着他的额头嫌弃地往外推了下。

我是怕你抱着一个我还要在悬崖上面飞檐走壁的高危举动啊！

“所以我叫你抓紧啊。”哪吒说，“你不也抓得挺紧的吗？有什么好害怕的。”

我愈发想叹息了。

“天空中的飞鸟和水中的游鱼如果想要在一起，你觉得能怎么办呢？”

飞鸟与游鱼——水中的游鱼想与飞鸟在一起，即便不缺水也是有大概率要摔死的罢。

这是我想告诉他但说不出口的，希望他能快点明白。

哪吒“呃”了一声，说：“各自修炼出人形，然后折中一下，在地上生活？”

我：“……你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碧云：你看我们不合适的，我太辣鸡太没用了，和你在一起浪我会摔死的，这样不好叭

哪吒：？？？所以我让你抓紧啊？？？你抓紧我不就好了，我不会让你摔死的啊！

碧云：……我抓不紧怎么办！！

哪吒：那你早说，我来抓紧你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