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少女的声音送入耳中，催着诸伏景光的意识回笼。

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隔着一道门板，但因为拔高了音量，在安静的房间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诸伏景光有点恍神，他在床上愣了好几秒，才像是重新启动了的计算机一样恢复了通常的运转。

怀里空空的，玄心空结没像以往那样和他挤在一张床上，自然也不会仰着脑袋向他索吻，此刻的少女正在门板的另一边和不知什么人在说话。

昨天晚上……

嗯？昨天晚上？

诸伏景光这才忽地想起，自己前一天晚上似乎是断了片。

他并不是那种会将醉酒状态下发生的一切都忘干净的类型，像是触动了记忆的开关，前一天晚上断续的画面便如潮水般涌入了他的脑海。

……啊？

不是，等一下……啊……？

诸伏景光伸手捂住额头，有些痛苦地弓起身子，将手指插.进发丝中间。

救命啊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醉酒状态下的他的思路不能说不合常理，简直可以说是天马行空，要命的是，那个时候他好像还把自己圈在了某个奇怪的逻辑里，固执地觉得那样做了之后就能让坏女人改邪归正——

那个时候他是不是疯了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的他是真的要疯了。

记忆的断片像是被风掀起的沙粒一样一颗一颗地刮过他的脸，他划过绷带的手指，他吻上她后背的触感，还有那张在醉酒的滤镜下看起来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脸——

“我想你活着。”

“我是警察。”

“我可以帮你。”

他好像这样说了。

他怎么敢说那种话的啊！他怎么能忘了自己在潜入任务中啊！他到底，到底在搞什么啊！

诸伏景光一面觉得后怕，一面几乎要用脚趾抠出一座警视厅的大楼了。那些死去的记忆疯狂地攻击着他，让他不由得开始怀疑人生。

他虽然经验尚浅，也没掌握太多特工的工作技巧，但至少也通过了基础测试，通常情况下的防备心和意志力还是有的，即使是面对酒精和吐.真剂也没有道理这么轻易地交代，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快地开始潜入行动。

会下意识地说出那样的话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处在可以说那种话的安全环境，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会在那个坏女人面前放松警惕？

——因为她说了警视厅内卧底数目这种重要的信息？还是因为，她哭了？

门外的少女的声音还在继续，语气相当不善，甚至像是在和另一侧的人争吵。

“我承认动静闹得有点大，但我又没留下破绽，怎么不算完成了？”

“琴酒，因为这点小事特意打电话过来，你是在找我的茬？”

琴酒？听到这个名字，诸伏景光一下翻身坐了起来，也顾不得为前一天的疯狂行为进行自我检讨了。

和樱桃还有法拉宾这些陌生的代号不一样，琴酒这个名字在公安挂过号，尽管掌握的资料相当有限，但诸伏景光能肯定，这个人是组织里为数不多活跃在一线的杀手。

诸伏景光屏住呼吸。

比起她给出的那些情报，这种日常的细枝末节中透露出的东西才最可靠。

她并没有放低声音的意思，也没有走开，似乎就那么停在了房门口。

“我知道这是他的手机，所以呢？他是我的人，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越过我直接和他联系。”

“他在休息，要我说得再明白一点吗？”

“那小子没把话带到？我说过了吧，新狙击手我可以赔给你，所以一之濑我要走了。反正只是个普通成员，连代号也没有，日后有没有命晋升也未可知，我养个把男人还轮的着你们行动组管了？”

“你什么意思？你在质疑我的能力？BOSS都不敢说这种话，你算什么东西。”

少女的声音开始变得不耐烦了。

“我再说一次，琴酒，离我的人远一点，不然你就等着给你的保时捷收尸吧。”

伴着尾音落下，房门被重重推开，诸伏景光对上了她望过来的视线。

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和他刚才听到的那种强硬又不耐烦的语气完全不搭，就好像刚刚那段对话是他臆想出来的错觉。

不过那张脸倒是有一瞬在他的脑海里和前一晚带着惊惶泪水的叠在一起。

这让诸伏景光有一瞬的失神。

其实在大部分时间里，她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只有在想要逗弄他的时候，或是在其他外人的面前才会套上合适的情绪。

像是一台读取卡带的机器人偶，会在合适的时间加载最合适的状态，她的表演一向天衣无缝。

——但昨晚似乎是不同的。

不同……吗？

可他分不清那是他醉酒状态下带上的滤镜，又或者是她的演技，还是他在意外状态下偶然窥见的属于她的真实。

“醒了？”

她目光似乎虚了一瞬，但诸伏景光来不及分辨，因为下一秒，有什么东西直朝着他的面门飞过来。

速度不快，诸伏景光伸手轻而易举地接了下来，才发现那是一支手机。

是他的手机。

诸伏景光的眉毛微微蹙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所幸这支只是他为了潜入任务添置的装备，里面只存了几个以前混入的那个小帮派的成员的联系方式，他平时总把它带在身边，休息时也会放在床边的矮柜上。

既然选择和那个危险的女人朝夕相处，诸伏景光当然已经做好自己的生活空间会被入侵的准备，但即使这样，他觉得自己依然有必要捍卫一下自己的空间。

“你昨天晚上自己落在外面的，不记得了？”她瞥了他一眼：“我呢，好心捡到了它，顺手做了点有趣的事。”

“你做了什么？”

诸伏景光顿时警惕起来，拿起手机仔细检查。

手机的外观并没有什么变化，里面的应用软件也没有，他看不出来有什么调整，但她既然说了，那她肯定做了什么。

手机里没什么有用的信息，所以是装了监听或者监视的软件？可她有什么必要那么做？毕竟他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和她捆绑在一起，她能听到什么？

“那么紧张，是害怕我翻到里面藏着的东西？”她从门边向里走了两步：“想开点，我要是想找里面的东西，或者监听监控，根本用不着接触。”

“我以为你已经猜到了我是怎么从琴酒手里截胡你的。嗯？那个表情，该不会还不知道吧？你不会以为会遇到我这张熟面孔只是你自己偶然运气不好吧？”

这样说着，少女的嘴角也向上扬了起来，似乎是很愉快地坐到了他的床边，伸手从他的手里抽走了那只手机，用两根手指捏着，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

“你这样的狙击手被派属的单位是行动组，最开始负责接洽你的成员应该是……唔，我想想，好像是卡尔瓦多斯来着？我呢，截断了他的信号，然后又入侵你的手机，所以你才会出现在这里。怎么样，惊喜不惊喜？”

虽然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听她这么说的时候，诸伏景光还是难免有些愕然。

玄心空结很满意他露出的表情，反手将手机握在掌心，无视了锁屏的密码，划开屏幕：

“至于这支手机——”

“我分析了你的使用习惯，对外壳进行了针对性的磨损调整，根据做旧程度，在里面植入了适当的使用信息，嘛，虽然不保证没有装其他可爱的小东西就是了。”

诸伏景光看她打开了手机自带的相机软件，切换成了自拍模式，然后将他们两个人一并收入取景框中。

快门声响，画面在屏幕上定格，照片里的少女娇俏带笑，而后面的青年头发尚且有些凌乱，表情也带着些抗拒与迷茫。

“真可爱。”

这样说着，她飞快将这张照片设置成了锁屏。

“你在做……”

“你们公安就是这么做事的呀。”设置好了之后，她关上了屏幕，才侧过头，重新看他。

脸上的笑意几乎在一瞬间彻底褪去，整个表情变得十分认真。

“想要伪造长时间的使用痕迹来证明你一直都是混迹灰色地带的人，而不是初出茅庐的新卒。但你们公安的技术员却只给外壳做了旧，而且这种做旧和你的使用习惯一点都不相符。里面的使用痕迹完全出卖了你使用这部手机不超过两个月的事实，但外壳却做到了至少使用一年以上的程度。”

“这种手机如果落在组织的专家手里，一眼就能看出来有问题。你这是在赌运气？赌你在换新手机之前不会碰到这方面的专门家？还是说……”

“你们的人根本就注意不到这种程度的细节？”

“感谢我吧，诸伏景光，我没有以牙还牙地把这部手机踩碎冲进下水道，还帮你做了这样的调整。如果你去了琴酒手下，这支手机，还有昨天晚上的事情就算你有一百条命也不够用。”

“再怎么说，你这家伙也是我的人，虽然我很不想管你的死活，不过如果你因为这么蠢的问题暴露，我会后悔对你产生兴趣，所以我顺手帮你这一次，至于报酬，啊，还有之前说的那笔账——”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暧昧地朝男人的方向睨去。

“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我的情·人·君。”

说罢，她将手里的手机重新甩给了尚且坐在一边的青年，似乎是准备起身离开。

青年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了动作。

感受到手腕间的拉扯时，玄心空结差点本能地发动反击，但她生压下了那种冲动，下一个瞬间，视野一片天旋地转，后背抵上了并不算柔软的床铺，而那个始作俑者，此刻正压着她的手腕，垂着脑袋看着她。

他靠得很近，面孔几乎能蹭上她的鼻尖。在这个距离下，那双猫一样的眼睛里倒映的影子也格外清晰。

“这还真是，受你照顾了。”

垂落的发丝扫过她的额头，轻易地让气氛向另一个方向发生了转变。

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手指拂过她的额头。

“我该感谢你，或者说报答你吗？”

“该怎么做，才能不让你失望呢？”

“像这样吗？”

一吻落下，阻隔了空气的流动。

交错的沉重呼吸让青年的声音也变了调子，他贴在她的耳侧，轻声问：

“樱桃白兰地，这是你希望的报酬吗？”

作者有话要说：猫猫の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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