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挥舞竹竿的手顿住。
一只白鸽羽翼上染着血,跌跌撞撞的飞进了高高围墙里。
手一松,竹竿掉在地上,在深长的巷子里发出一声响。
孩童们被吓的愣在原地。
“二蛋!什么时候了,不知道吃饭?”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叉着腰出现在巷口。
二蛋将竹竿捡起,放回墙角,如蒙大赦:“我回家吃饭了。”
孩童们三三两两陆续回了家,老李抬头看着高高的围墙,眼里满是怨怼。
此处是长公主府的花园,里头有禁军值守,守卫森严,这信怕是不好拿回来了。
老李面色阴沉,那张不怎么具有威胁性的脸此时显得有些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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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下了场雨,雨来的急,雨势也猛,打落了好些木梨花,雪白的花瓣在地上落了一片。
临近中午,沈听月才磨磨唧唧的起了身,打开房门想唤思璇,就瞧见门前有一团乌糟糟的,在石青色的阶上格外的显眼。
沈听月盯着看了许久,一时间忘了唤思璇,直到那团乌糟糟的东西动了动,探出个脑袋来。
是只鸽子。
那鸽子身上沾满泥巴,湿哒哒的黏在身上,难以辨认其原来的颜色。
小家伙倒也不怕人,见到沈听月有气无力的抬着头,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沈听月并不喜欢这些小动物,可看到地上鸽子那双湿漉漉的眼,还是牵着裙摆蹲了下来,伸手小心翼翼的捧起鸽子。
鸽子身上满是泥,也瞧不出来是那儿受了伤。
沈听月一时有些无措,探头看向长廊,朗声唤道:“思璇。”
思璇过来时,沈听月正抱着只脏兮兮的鸽子,白色锦袍上蹭了好些泥巴。
“殿下。”思璇无奈,可手还是老老实实的将鸽子接了过来,丝毫不嫌弃的捧在手上。
沈听月这才注意到鸽子腿上绑着的一截竹筒,这小东西还是只信鸽。
竹筒上还封了蜡封,上头盖了个小小的印,被水泡过,那个印记已经模糊不清了,如此细致想来是个重要的东西。
沈听月取下鸽子腿上的竹筒,转身走进屋里,用帕子擦了擦,随意丢进了博古架上摆着的黄彩瓷瓶里。
临安城每只信鸽皆记录在册,丢了鸽子的也都会在寻鸽榜上张贴告示,到时还回去就好了。
打来热水将鸽子洗干净,乌漆嘛黑的污泥洗下,露出本来的毛色。
是只品相还算不错的白鸽。
思璇去厨房要了些剩米饭,鸽子许是饿极了埋头吃着。
沈听月蹲在地上用帕子擦着它的羽毛,你主人应该正着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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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喜得皇长子,整个朝堂尚且沉浸在一片喜乐的余味中,近些时日竟是难得的祥和。
就连互看不顺眼的礼部各官员和御史台的诸位御史在早朝都不掐了。
刘子高用胳膊杵了杵徐道年:“我去趟礼部衙门,得拿个卷宗送去京兆府。”
听到京兆府三字,让徐道年脑里闪了闪,莫名浮现出那日在同春楼见到的那个男子。
对,京兆府。
尘封许久的记忆渐渐铺陈开,徐道年笃定,在京兆府的卷宗上,见过他。
半晌,徐道年点了点头:“好。”
待他回过神来时,刘子高步履匆匆已然走远了。
眼瞧着他在前边路口拐了进去,多年前卷宗上的男子画像在脑海中愈发清晰,徐道年抬腿,脚步亦是匆匆。
宫道上,各部官员三三两两的走着,皆是闲庭信步,时不时还聊上两句。
见这二人一个接一个急匆匆往外赶的样子,原本走的慢慢悠悠的官员步子也下意识的急了急。
于是,穿着各色朝服的官员神色匆匆的走在宫道上,场面一度非常诡异。
徐道年闲时喜欢翻看卷宗,入仕后跑的最勤的地方便是京兆府,时常在里头一呆就是整日,只是自他当了宰相后,鲜少能有闲暇之时能来这儿了。
再熟悉不过的京兆府匾额高高的悬着,门前值守的四个衙役还是那几张熟脸。
京兆府门前值守的衙役远远见了徐道年,面上是难掩的喜色,齐声同他问好:“徐大人!”
徐道年嘴角扬着:“许久未见了,各位。”
见他此番脚步匆匆的过来,连身上的朝服都没换,几人未多寒暄。
徐道年进了京兆府,轻车熟路的走去存放卷宗的屋子。
京兆府最多的便是卷宗了,临安城中经办的大小案件,各部审议后推行的决策悉数会在京兆府中留档保存。
东侧的房间门上挂着写有序号的木牌,序号由一排到了十六。
大大小小十六间房间,里头悉数摆满了卷宗,但只有前八间是不用持许可手令即可翻阅的,徐道年这些年,也只看了前八间的。
既然是瞧见过那男子的画像,那定是朝廷在追查的逃犯,徐道年的脚步在六号房间前停下,推门而入。
卷宗室不常有人来翻阅,可里头也定时有人打扫,架上一尘不染,卷宗按着编号在架上摆放的整整齐齐。
时日久远,记忆零零碎碎实在是拼凑不出那卷宗的具体位置,别无他法,徐道年只得逐一翻找。
堪堪翻看了两排,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高呼:“徐道年,徐道年。”
刘子高连名道姓的喊着。
方才来京兆府送卷宗,听人说徐道年也在,便想着过来瞧瞧。
在途中遇上刚办完差事回来的京兆府尹,听说徐相来了,以为是他有什么吩咐,两人就一同来了。
六号卷宗室的门大开着,远远便瞧见那抹书架前站着的那抹绛紫色身影。
“徐道年。”
“徐大人。”
京兆府尹揖了揖。
徐道年收起卷宗,正了正神色,向他揖了揖。
以徐相如今的阶品完全不必同他回礼,京兆府尹有片刻的失神,随即恢复自然,看向徐道年的眼神里多了份钦佩。
年纪轻轻身处高位,却依旧不卑不亢谦逊有礼,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京兆府尹正想开口说话,却被匆匆跑来的衙役打断。
衙役一路跑的急,喘着粗气,全然顾不上还有他人在场:“府尹大人,那贼人抓着了!”
京兆府尹闻言面露喜色,这个贼人追查他月余,前几日在城东寻到些踪迹,如今总算是抓到了。
看了看徐道年,有些犹豫。
徐道年看穿他的顾虑,淡淡笑着:“我就是来看看卷宗,大人请便。”
京兆府尹这才急匆匆的走了 。
待两人走远,刘子高凑过去,声音低了低:“找什么呢。”
待京兆府尹和衙役消失在拐角,徐道年收回视线缓缓开口:“找那个眼熟的人。”
刘子高偏头瞧着屋子里排到密密麻麻的架子,摆的满满当当的卷宗,言语中带着惊讶:“这么多,你找到几时去!”
“总会找到的。”徐道年不紧不慢的将手里的卷宗放回架上,复又拿下一本。
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极为轻巧的事,但以一人之力将这屋子里的卷宗翻一遍,没有数月难以完成。
可刘子高知道,徐道年没有在开玩笑,莫说是数月,照他的性子,就算是数年,数十年,他也会翻找下去。
方才有意避开京兆府尹,想来是不便让人知晓,刘子高打消找人帮忙的念头,远远走到最里边,从最靠里的那个架上随手拿了本卷宗。
既然不能找旁人帮忙,那便只能是自己这个倒霉蛋帮他一块找了。
刘子高随意翻着手里的卷宗。
“那边的卷宗不必看了。”片刻,徐道年这才注意到他往那边去了。
刘子高不解,可手头上翻看的动作并未停:“为何。”
徐道年眼抬了抬:“那边都是已经伏诛的要犯。”
刘子高了然,点了点头,正打算合上卷宗,被徐道年止住。
“等等。”徐道年凑了上来。
画像上的男子,微胖,小眼睛圆鼻头。
正是那日在同春楼看到的那个人。
卷宗上短短的几行文字让徐道年愣住。
李殊,南国暗探,于承德十九年三月缉拿归案,同年六月伏诛。
承德十九年,南国暗桩被连根拔起,无数暗探被捕,自此南国在大昭的势力被彻底清洗。
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再次出现在临安城。
南国皇室的性子,徐道年有所耳闻,是出了名的自私寡意,对兄弟手足亦能下杀手,待那些没了活气的棋子手段更是残忍。
能让他们在当年这般紧的风头之下,费这么大的力气把此人救走,这个李殊,大有用处啊。
徐道年面色凝重:“就是他。”
刘子高这才仔细去看卷宗的内容,面色渐渐沉了下来:“南国暗探?”
徐道年没有说话。
南国暗探就像是堤坝里的白蚁,当发现一只的时候,早已无孔不入,坚不可摧的堤坝已经千疮百孔。
南国那位还真是不死心啊!
徐道年没有同南国人交过手,南国那位皇帝,于他而言也仅仅是七拼八凑的传闻。
传闻他杀伐果断,残暴专治。
踩着兄弟的骨血登基,建立了如蛛网一般的情报体系,让南国的暗桩遍布各国。
撕毁两国面上的和平,将自己的发妻,大昭前去和亲的乐平公主,斩于两国阵前以振士气。
无所不用其极,没有软肋,没有底线,这样的人可怕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