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临安城城郊新开了个马场,里头的马都是产自匈奴国的良种,加上澧兰长公主和戴小侯爷时常光顾,马场一时间成了临安城最热闹的地方,城中的世家子弟争相前往。
可偏偏在生意最好的关头,马场说关门就关门了。
热闹多日的马场变得冷清起来,诺大的马场里只有零星几个小厮。
徐道年穿着一身白色云纹圆领袍,伸手接过荆芥递来长弓,风吹过,掀起衣摆一角。
胡伯远远的站着,捋了捋胡子,少当家既对骑射起了兴趣,莫说关停一段时间,就算是彻底关停也是使得。
徐道年抬手轻轻松松拉了个满弓,箭离弦,而后落在靶心,箭头生生穿透了箭靶。??
这射箭的功夫饶是胡伯在塞外多年也忍不住拍手叫绝:“好!”
徐道年收了弓看过来,面上浮起浅浅笑意:“胡伯。”
“哎,少当家。”胡伯乐呵呵的应道。
徐道年看了眼马场外,门口只处站了个小厮。
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还不见刘子高的影子。
刘大人还真是有些不靠谱!
胡伯年轻的时候跟着徐老爷在塞外呆过,骑术颇为精湛。
徐道年将弓和箭袋一并递给荆芥,走过去:“胡伯,您教我骑马!”
“如何?”
骑马能够强健体魄,少当家如今愿意学是再好不过,胡伯笑着应下,去马厩里牵了匹枣红马。
这匹马是马场中最好的马,在匈奴国时赢下不少比赛,是年前老爷重金从匈奴商贩那儿买来的。
品相好,跑得快暂且不提,最为难得是性子颇为温顺。
徐道年看着胡伯牵着马走过来,眉眼微凝,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荆芥有些担忧的看着他,胡伯不知道,可他最是清楚,自家少爷不骑马并不是对骑马不感兴趣,而是怕马。
小时候,徐老爷从塞外带回匹马,少爷喜欢的不得了,那日趁人不注意跑去马厩找马玩儿。
谁知那匹马性子烈,少爷堪堪伸出手,还没挨到,就撅着蹄子给了他一脚。
自那以后,少爷很长一段时间连马车都不敢坐,后来才渐渐好转。
胡伯牵着马越走越近,荆芥走上前拦住胡伯,摸了摸马的鬓毛,胡乱岔开话:“哎胡伯,这马的毛色真好啊。”
这马的饲料是胡伯自个儿研究出来的,能将马的毛色喂的发亮,听到有人夸毛色,一时间乐了,滔滔不绝的讲着:“可不是!马的毛色好不好,在于这个饲料,小子我给你说……”
徐道年紧紧绷着的身子松了松。
“徐道年!”刘子高穿着一身花青色圆领袍,远远的跑过来。
见徐道年在那儿站着,以为是特意在等他。
刘子高素来以准时著称,今天路上遇到事耽搁了,迟了好一会儿实再是有些愧疚。
赶忙极为热心的走过去,拽着他的胳膊,将人“请”到马边上:“来来来,我扶你上去。”
徐道年斜斜的睨了这位热心人一眼,有些不情愿,正想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这厮已经拽着自个的手放到了马脖子上。
有些扎手的奇怪触感从手上传来,徐道年身上的汗毛霎时间立起,头皮一阵发麻。
“不急,咱先和它磨合磨合。”刘子高拽着徐道年的手,一下一下的摸着马的鬓毛。
徐道年压下心里的不适,将刘子高的手扒开,脑子一热,踩上马镫,翻身上马。
马打了个喷嚏,徐道年僵住,一动不动,在马背上坐的笔直。
刘子高头一回见徐道年这副模样,实在是没忍住,后来也没打算忍了,在边上捂着肚子笑的开怀。
徐道年额角冒出细密的汗:“我要下来。”
刘子高直起身子,见他面色有些发白,敛去玩笑神色,给他搭了把手。
徐道年刚下马就往边上走了走,离马远远的。
“徐道年你怕马?”刘子高凑过去,世上怕猫怕狗的人多了去了,怕马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儿。
徐道年没说话,片刻后点了点头。
“那更急不得了,这咱们得从长计议,你听我说,咱们……”刘子高负手,滔滔不绝的说着如何教会徐道年骑马。
徐道年听着,时不时附和一声。
荆芥看着远处湛蓝的天际发呆,回过神来时,枣红马已经朝着徐道年走去,想伸手拽缰绳已经来不及了。
“少爷。”荆芥唤了一声。
徐道年偏头看了过来:“何……”
枣红马凑在身边,那双眼睛水灵,正盯着自己,剩下的那个“事”字瞬间哑在喉咙里。
徐道年身子肉眼可见的僵了僵。
枣红马眨眨眼,而后垂下头,在徐道年头上挨了挨。
徐道年整个人站的笔直,一动不动。
荆芥愣住,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拉开它,只见自家少爷慢慢抬起手,然后摸了摸枣红马的鬓毛。
枣红马亲人的很,主动凑过来蹭他的掌心,徐道年面色缓了缓。
荆芥松了口气。
徐道年手搭在马颈上轻轻拍了拍。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马都和儿时那匹一样暴躁,心里头的恐惧少了大半。
徐道年射箭天赋极佳,骑马就实在是有些差强人意了,刘子高和胡伯两人一连教了小半月,才勉强能骑马遛弯。
刘子高看着他紧紧拽着缰绳,一人一马慢慢的踱着步,一时忍俊不禁,饶是在临安百姓口中被吹的天花乱坠的徐相爷,也有不擅长的事儿。
徐道年这些时日,不是在京兆府翻看卷宗就是在马场学骑马,大有一日学不会骑马,马场便一日不开门的意思。
刘子高实在是拿他那副在马上谨小慎微的样子没办法,饶是性子沉稳如胡伯也忍无可忍,狠狠拍了马腿,呼了声:“驾。”
枣红马得了令撒开腿跑着。
徐道年反应极快,控住缰绳,枣红马飞驰,携着那抹白踏过如茵绿,马上一袭白衣在苍翠的绿意中分外惹眼。
胡伯看着苍翠绿意中渐远的那抹白,点了点头:“如此才算是学会骑马啊。”
刘子高一脸佩服,朝着胡伯拱了拱手:“还得是您!”
徐道年打马归来,翻身下马,胡伯笑眯眯的看着他:“少当家,万福寺祈愿灵的很,心中若有所求,不妨去那儿上柱香。”
“胡伯,成事在人。”徐道年向来不信什么神佛。
“徐道年说得对。”刘子高附和着。
荆芥听着却来了兴致,凑过来:“真的假的!”
“当然!万福寺求姻缘更是灵的没边,你听我给你说啊……”
—
今日下了大雨,万佛寺中没什么香客。
大雄宝殿空空荡荡,徐道年双手合十,垂眼祈愿,因着是冒雨来的,发上还挂着水珠。
刘子高进来时,看到素来不信神佛的徐相爷,拿着竹立香在佛前弯腰三拜,虔诚至极。
还没来得及震惊,徐道年已经看了过来,眉尾扬了扬,有些疑惑。
“听说万佛寺的风景不错。”刘子高没来由的有些心虚。
徐道年将竹立香插在香炉里,神情坦然:“我也是这般认为。”
这天,两个临安城出了名的唯物主义者在万佛寺打了照面。
—
沈听月刚学会骑射,一时间技痒的很,成日带着戴青云往城郊马场跑,巴不得住那儿。
可偏偏那个马场突然就关了门,说是什么突如其来的客流量让商家无所适从,所以要停业一段时间,给马儿们放个假。
这新爱好刚起了个苗头,就生生的被掐灭,沈听月蔫了好些时日。
直到小半月后,关停了的马场再度营业,沈听月和戴青云相约马场。
这回沈听月罕见的没有迟到,如约到了马场。
华盖马车停在马场门边,上头的六瓣兰印记引得来往的人纷纷侧目。
沈听月整个人歪歪斜斜的靠在思璇身上,许是等的久了,直了直身子,掀开帷裳,看向外头的日晷。
晷针的影子斜斜的落在晷面上。
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却还没见戴青云的影子,
这小子一向是个守时的,今日这般倒是稀奇。
沈听月放下帷裳,没打算再等,拿起弓,拉着思璇进了马场。
马场在风头最盛的时候关了门,此番再度开业,生意大不如前,跑马场和靶场都冷清了不少。
有人认出沈听月,问安声稀稀拉拉此起彼伏。
沈听月拿上箭袋,打算去靶场寻个靶子。
靶场上立着道月白的身影,他搭弓拉箭,描着远处的箭靶。
箭袋随意挂在腰间的躞蹀带上。月白曳撒猎猎,身前的织金麒麟踏着祥云。
分明是场上最不起眼的角落,那抹白却依旧惹眼的很。
徐道年看了过来,似是有些惊讶:“殿下。”
沈听月颔首:“好巧,徐大人。”
徐道年收回视线,看向远处的箭靶,松弦,箭稳稳落在靶心。
沈听月看着他手里的长弓,来了兴致:“比比?”
徐道年笑意温润:“好。”
靶场的人不多,见到有人比试,纷纷收起弓凑了过来。
沈听月拉弓搭箭,手一松,“嘣”的一声闷响,箭离弦,而后直直的钉在靶上。
一连两箭,都正中红心。
周围叫好声一片。
沈听月搭上箭,偏头看向身侧。
徐道年头发乌金冠束起,眉眼俊逸,额上的网巾衬的人愈发利落。
搭在白翎上的手骨节分明,白皙纤长。
沈听月搭箭的手顿住。
徐道年侧目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撞上。
须臾,沈听月移开视线,莫名的心虚让她有些慌乱。
沈听月拉弓,瞄着靶子,松了弦。
箭离了红心,堪堪上靶。
大昭比箭,中靶上红心得两分,上靶得一分,脱靶不得分,三箭定胜负,得分多者胜。
徐道年的靶上的红心已落着两箭,还有一箭。
周围数到目光皆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
徐道年嘴角弯了弯,视线从沈听月身上移开,在旁边的靶上扫了扫,最后落在那支离了靶心的箭上。
有条不紊的搭弓,虚虚的瞄了瞄靶,手往边上偏了半寸,而后松弦。
箭从靶子上擦过,落在地上,箭头深深的钉在地里,只露了半截白翎。
徐道年腕转了转,弓在他手上挽了个好看的花,收了弓,头偏了偏,对上沈听月的目光,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噙着笑意。
“臣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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