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天宗很大，但现在的姜之，能去的地方很少。

在得到阁主的应允后，她留在了藏书峰。

一方面，无极秘境开启还有一个多月，可以在藏书阁多查些相关资料；另一方面，她被困归墟七年，这七年来修仙界发生的事一切她一概不知。

阁主带姜之来到藏书阁一层偏殿，杂乱无章的笔记书籍堆叠如山，上面还覆着一层浅浅的灰。

“这些是这些年来弟子外出的游记，还有修仙界记事。”阁主回头，歪头浅笑，“巧了，都还没人整理过，有劳了哦。”

姜之一手举过头顶，拿自己的身高比了比那堆叠的书籍的高度，只觉——这七年发生了什么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她问：“任务堂不是都会派弟子来整理书籍的吗？”

他虽为守阁长老，但藏书阁内内外外的大事小事，皆由任务堂执事所管，打扫整理皆会有专门弟子。

身为守阁长老的他，从不收徒从未露面，似乎只要守着藏书阁便可。

“是呀，那些家伙都整理过了。”阁主道，“留在这偏殿的都是些刻录本，我刻录的，遇到有点意思的事物我就会刻录一份，一直堆在这儿还从未整理过。”

姜之明白了，这些都是拓印本。

“你该不会不乐意吧？”阁主见她神色淡淡，诱惑道，“整理藏书阁可是最好的差事，一般弟子可都轮不到呢，更别说这里的古籍珍贵，上至九层下至一层，应有尽有，可是我严选过的哦。”

“藏书阁九层？”姜之抓住重点词。

“有记载价值的我都刻录了一份。”阁主戳戳脑袋，有些犹豫了，“不过这些年可能没什么功法典籍配登九层，七层八层的估计有一些，到时候你觉得有用的就留下，没用的就烧了吧！”

“烧了？”

“是呀，不然留着占空间吗？”

他说得轻巧，姜之无法反驳，想着这些都是阁主严选过的，应当没有无价值的书籍。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姜之不分日夜整理成堆的书籍，大多是历年来弟子外出游历记载的风土人情，少部分是前辈记载的修行心得、见识感悟，还有一些新颖的功法秘籍，闻所未闻。

姜之也去搜集关于无极秘境的古籍，只是有记载的书籍少之甚少，她便去查苍梧之渊，古籍记载，万丈苍穹，群山迭起，山在虚无缥缈间，多稀奇古木，珍奇异兽，藏有神霄绛阙，璇霄丹台，

这描写的就好似人间仙境，和刻板印象中的魔界丝毫不沾边。

魔头百里九笙，出生不详，十六拔得天斩，一举扬名修仙界，随后两年自创魔功，修为一日千里，神出鬼没，为祸苍生。二十开创魔宗，收弟子门徒千万，不出几年便成第一宗门，扬言统一修仙界。

姜之想，魔头曾经那么风光，魔界抢占最好的地盘也不稀奇。

外界纷扰，藏书阁里的日子平静又充实。

然而平静很快就被打破，大批穿着玄衣头戴玄冠的弟子进了藏书阁，步伐整齐，面色严肃，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是戒律堂弟子搜查，这么大阵仗，难不成宗门进贼子了？

姜之如往常一般在整理拓印本，被扰动声吸引，她问身侧的女弟子：“小雅，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女弟子穿着朴素的外门弟子服，扎了个简单丸子头，面容白净五官淡雅，她每日都会来藏书阁固定位置看书，独来独往。

巧了，姜之也是一人，她自告奋勇坐在小雅旁边，一来二去，姜之便与她熟识。

“他们可能是来找姜之师姐的。”小雅放下了手中的书，道，“姜之师姐在宗内失踪，四处搜寻不到，好像就藏书阁还没找过。”

“说来也巧，你同前几月归来的姜之师姐同名。”

“我就是——”姜之还未说完，耳边传来了抑制不住的激动的声音，人群骚动。

“是洛砚礼！天呐竟然能在这见到洛师兄，我要赶紧传音给好姐妹……”

“白少屿，白少屿！我没看错吧，洛师兄身后跟着的是白师兄是不是？”

“这俩人不是不太对付从不一起出现的吗？除非——”

“除非小师妹云稚也在。”弟子伸长了脖子张望，“我怎么没瞧见云稚？好久没见着云稚了，上回见还是上回。”

“你该不会不知道云稚被姜之毁容的事？”有知情者道，“姜之嫉妒小师妹美貌，炼制毒丹害她，恰回春峰峰主外出，峰内没个医术好的，云稚的脸至今未好。”

“云稚好惨……”

“可恶，这姜之真够恶心的，一回来就作妖。”

“就是，死在归墟得了，回来干嘛？”

“宗门都被她搅得乌烟瘴气。”

他们正说在兴头上，忽的哗哗声响，完全来不及避开，又厚又重的书籍劈头盖脸砸下，直接倒了一排人。

倒下的人，好巧不巧正是骂姜之的家伙。

四处无风，书籍自动。

是阁主，除了他无人能在藏书阁动用灵力。

姜之心下一暖，这还是回宗后头回有人为她出头。

书籍倒塌的声响巨大，惊动了周围一片，戒律堂乌压压的弟子望了过来，站中间的洛砚礼微不可查的掀眸，瞥了一眼。

就一眼，他看到了姜之。

少女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眸子深亮，眼睫纤长，不笑的时候，上扬的眼尾带着几分傲气疏离。

洛砚礼忽的想到他们初见时，少女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眼神睥睨高傲。

可一从树上一跃而下，明丽的眸子就像月牙弯起，闪闪发光。

他或许依旧爱着当初明媚发光的少女。

但一想到如今她的所作所为……

“姜之。”他薄唇轻启，眸光微凝。

白少屿闻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眉头皱起，眼底是一片散不开的阴霾，厌恶如有实质。

“姜之在那，走！”他指挥戒律堂弟子。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自动与她划清了界限，除了小雅。

小雅依旧站在姜之身侧，她眸中闪过惊讶，小声道：“原来你就是姜之师姐！”

“是呀，我以为你知道的。”

小雅有话直说：“他们都说姜之师姐心肠歹毒外貌丑陋，你长得太漂亮了又好相处，我就没想到一块去。”

说完后，她意识到不对：“姜之师姐，你不要把别人的话放心上去，你不要伤心，我知道你的为人，他们是在讹传。”

“没事，我不往心里去。”

不在意他人目光，活得自我些，人这一生将会轻快许多。

一串脚步声响起，少年疾步而来，玄衣暗纹，脚蹬黑靴，身后跟着的是戒律堂众弟子，排场十足。

姜之没想到，七年过后，那个跟在她身后被她护着的师弟，竟也能带领戒律堂弟子，独当一面了。

物是人非。

少年容貌精致漂亮，丹凤眼上扬，眸色浅亮，一双嘴唇很薄，一眼就让人觉得冷冰冰的不好相处。

也的确，在宗门里白少屿称不上有什么朋友。

周围看热闹的无关人群被戒律堂弟子清场，在一片空旷寂静中，白少屿薄唇轻启：“姜之，跟我走。”

自她回宗后，他再也没叫过她师姐了。

“为何？”姜之掀眸瞥了眼他，随后继续忙着手中的活。

还要赶在日落前将这一批古籍整理好给阁主送去。

见她神色冷淡，语气疏离，甚至端坐在椅子上不愿起身，又低头在翻什么乱七八糟的书，白少屿只觉心烦，一手拍在桌上，书页翻动，哗哗声响。

他加大了音量，沉声道：“治好稚稚，你做过的事既往不咎。”

“你弄掉我的书了。”姜之看了眼他，又低头看了看他脚边的书，“捡起来。”

白少屿不为所动，就这么保持一手撑桌的姿势看她。

心下复杂，她果然变了个人，竟能对他如此冷落。

姜之不搭理他，继续忙着手中的活，心里想着等他走后再去捡那本书，甚至还庆幸白少屿没给那书一脚。

她已经琢磨不透他的为人了，或者说，她摸不清曾经与她熟识的所有人。

少年僵持着，周围的气温一下子降了下来，最后还是他身侧的弟子帮忙捡了书，姜之低声道了谢。

那弟子本想着活跃气氛，随手捡个书还能得到道谢，憨笑着忙说不客气不客气。

人人都说姜之丑，他还是头回见，道谢还带着笑，直接被美的迷迷糊糊。

白少屿睨了眼面红耳赤的弟子，面色黑沉了几分，他再次对姜之说：“跟我走，治好稚稚。”

“稚稚，你说的是云稚吗？”姜之头也不抬，问，“偌大一个神天宗，还要我来医治？”

“你炼的毒丹，里面什么成分你最清楚。”

回春峰医修众多，也不是无人治不好云稚，只是不清楚毒丹药方，至少也需三月才能完全治好，云稚等不了，她无法忍受戴着面纱，照不了镜子，出不了门。

“不清楚。”姜之回答得干脆。

“不清楚？”少年的面色逐渐不耐烦，道，“姜之，你害得稚稚毁容，你必须治好她。”

“害她？擅自闯入我炼丹房先不说，三岁的孩童都知道东西不能乱吃，她不知道。”

白少屿沉默，他看着书桌前的少女，她依旧低头，乌发简单束起，松散碎发下是极冷淡的一张脸。

语气也是极冷，可她方才对别人道谢时分明带笑！心中不明怒火躁动几分，白少屿极力压抑住，在心底念了声稚稚，脑海中闪过蒙着面纱的少女还在等着他。

“稚稚是无意服下的。”他说，“姜之，稚稚是你师妹，你必须治好她。”

“哦。是吗？”姜之掀眸直视他，冷声道，“那我问你，你当我师姐吗？”

少女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不怒不愤，只是一双深黑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师姐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白少屿怔住，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想要抓住什么，又松开了。

见他不语，姜之接着道：“不当，你当然不当我是师姐，你把我当害云稚的恶人，当罪犯，今日你带领戒律堂众弟子，兴师动众的，是来抓一个毫无修为的罪犯。”

相处了几天的小雅都信任她的为人，那么多年的师弟却这般与她为敌。

姜之只觉得自己真是看走了眼。

不过还好，人这一生百年，瞎眼了十几余年及时止损还来得及。

她的路还很长。

少女的声音在一片空寂下清晰可闻，“罪犯”二字敲击在在场所有人心上，戒律堂的弟子心照不宣的往后退了一步，举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是呀，他们这些人跟过来是干嘛的？

戒律堂弟子分为白衣玄衣，其中玄衣弟子修为高，专门负责捉拿有违宗规的败类叛徒，而这么多玄衣弟子，往往代表着该罪犯难以对付。

一开始是说姜之失踪，戒律堂派出了白衣弟子去找她。

本命魂铃显示她在宗内，于是就在宗门找她。

可找着找着，不知哪一天变味了，说姜之嫉妒云稚，毒害师妹，是宗门败类。明面上说寻找失踪弟子只是为了给她保留一丝脸面。

于是白衣变成了玄衣，一开始只有几人，后来人数越来越多。

今日听人说起藏书阁有位长得极美的陌生女弟子，四处有人打听是哪座山峰拜入了哪位真人门下。

他们这才想起藏书阁还从未搜查过。

多年前，宗内出了个残害同门的败类，四处躲藏踏入了藏书峰，直接被结界扬成灰。

结界有灵，明辨善恶。

是以，戒律堂弟子没想过姜之能在藏书阁。

而现在姜之能活着出现在藏书阁，是不是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