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乔再看向颜立琛的时候，瞳孔紧缩，像是活见了鬼。

脑海里被灌入的记忆，正在飞速串联——

她，第一正道大宗太清宗，宗主的掌上明珠。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据说是宗主得不到的白月光，和别人生的崽。

白月光不爱天之骄子，偏爱布衣凡人，生下她后撒手人寰，白月光的夫君殉情前，抱着襁褓里的她找上宗门托孤。神奇的是宗主不但接纳了，还把她当成祖宗养。

养得她嚣张跋扈，盛气凌人，看人都是鼻孔朝天。

多好的背景啊，可惜设定是个炮灰。生来就是为了给本书最大反派颜立琛添堵的，跟颜立琛结下的那些梁子，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他，一个拥有上古魔族血脉，附带绝杀技能但不为人知，且身世凄惨寄人篱下的复仇型美强惨。

阴蛰狠戾，残忍嗜杀。一朝蛰伏，灭世型爆发。

最终杀了林乔乔、屠灭太清宗、夷平魔域深渊……最终收不住手，彻底疯狂，一番毁天灭地焚毁了整个九州大陆，把自己也杀了。

接受完全部剧情的林乔乔神志不清地喃喃：“别太荒谬。”

好烂的剧情，好狗扯的离谱，好一个无脑报社的大反派，有半点攻略价值？

她的重穿卡是假的吧，次次这么黑。

上一次这么惨的时候，还是王者十一连败，气到开麦口吐芬芳连夜卸载游戏。

林乔乔闭上眼，想到自己还有最后一张重穿卡。

拼了，再赌一把！

速战速决吧。

她缓过来后挺直腰板，走到坑边破罐破摔：“颜立琛！”

坑里已经堆满了野兽的尸骨。

颜立琛正在把最后一条死在手里的眼镜王蛇扒皮抽筋，闻声淡淡抬眸。

朝林乔乔歪了歪脑袋。

林乔乔垂眸，看见刚才还很生猛的野兽们，此刻骨肉分离，变成一堆堆兽皮，被颜立琛整整齐齐地叠成豆腐块，码在身边。

好特么变/态啊！

林乔乔心里暗搓搓地想。

要是颜立琛杀了她以后，她可能也会被扒皮抽筋堆起来，林乔乔就一阵恶寒。

好在那都是身后事，她不在乎。

她是个追求过程的人。

她不怕死亡本身，她怕活在惶恐不安里。

立在坑边的林乔乔倨傲的用下巴点了点那堆兽皮：“颜立琛，你这是做什么。手欠我就给你把手躲了，手痒就跪过来把手摊地上，我赏你两脚。别像个死/变/态一样做这些膈应人的事。”

连眼神都不曾施舍给她的颜立琛声音冰冷：“卖钱。”

林乔乔愣了一下。

也对。

如今的颜立琛还不是日后毁天灭地的十七岁的少年，上古魔族的血脉隐有苏醒苗头却没有完全觉醒，没被他完全掌控。

所以他总是会抓住各种机会积攒资源、材料，变卖成灵石，再偷偷潜入深渊黑市，兑换一些对觉醒有益、但伤身到几近自残的禁药。

简单来说，路边的狗遇到十七岁的颜立琛都得担心会被他抓去卖钱。

片刻沉默后，心里有了主意的林乔乔勾了勾手指头，用原主一贯恶劣的语气命令道：“过来。”

不知道她又想出什么羞辱他的把戏的颜立琛把码好的兽皮和剁好的兽骨放进储物袋，转过身，背着光朝林乔乔一步步走来，眼神冷冽得仿佛把她当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四目相对中，头皮发麻的林乔乔喉头微微滚动。

颜立琛明明只是向她走过来而已，但那悍利的腰身和不紧不慢的步伐，就给她造成了成吨的压迫感。

林乔乔心想，不愧是魔血沸腾的狼性少年，才十七岁，气场就这么足了，长大了还了得。

一心求死的林乔乔倒也不惧，反而因颜立琛给她带来的压迫感而心生出一丝兴奋。

既然你那么讨厌我，肯定不吝啬送我一程吧？

在颜立琛走到她脚下停住时，她于坑边弯下腰，半蹲下去。

明艳的红唇和白森森的牙齿撞入颜立琛漆黑的瞳仁里，后者翻滚的眼底是遮不住的厌恶，以及一丝杀意。

林乔乔不管不顾地伸手捞住颜立琛的下巴。

颜立琛偏头闪避，却被林乔乔用力地攥住。

林乔乔能感到那一瞬间，颜立琛周身失控的杀意，渗入她的骨髓，又在顷刻间如烟拢云散，不复存在。

可那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个一心想要求死的炮灰罢了。

林乔乔细嫩修长的手指捏着颜立琛的下巴，左右晃了晃，像把玩一个取悦主人的物件。

丝毫不掩饰眼底的亵玩之意，吐出的一字一句就像是在刀尖上狂舞，她说的是：“颜立琛，你缺钱，我给你钱，你做我的狗好不好？”

你做我的狗好不好？

林乔乔前十次极速退场，五次都是托了这句台词的神助攻。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尤其是对付变/态，以毒攻毒，见效最快。

林乔乔等着颜立琛像过往那些被激怒的角色一样，恼羞成怒地跳脚。

可是颜立琛的反应出乎林乔乔的意料。

颜立琛漆黑的瞳孔直直倒映着她，讽笑：“你又想玩什么把戏。”他的唇虽然挑着，可笑意却完全未达眼底，甚至可以说，眼神与唇角所展露的情绪是截然相反的，他的目光，如锋刃，如寒冰，令林乔乔胆寒，更甚以往十数次被杀的瞬间。

“麻蛋，这货的眼神怎么这么吓人，不愧是大魔王”林乔乔腹诽，勉强拿脏话压住了心惊胆战，但她仿佛已经看见了胜利在朝她招手，她强压下本能的恐惧，嘴角泛起的弧度渐深：“直白地说，我想羞辱你。只要你愿意乖乖当我的狗，你需要多少钱，我都能给你。”

林乔乔手指缓缓下移，暧昧地滑过少年微微滚动的喉结。

指尖忽然用力收拢，攥过少年领口，温热的吐息洒落少年脸侧：“师姐可是看在你有几分姿色的份上，才愿意做你主人的，要是换成其他人，就算是做师姐的狗，也没有资格。”

你看我都把你的人格，尊严，放在脚底狠狠摩擦了，所以你不要再忍了——林乔乔暗道。

谁知道颜立琛一点儿没恼，那双阗黑得照不进日光的瞳孔里溢出的全是讥讽，仿佛林乔乔才是被拽着领子羞辱玩弄的那一个：“我竟不知师姐垂涎我的皮囊已久，还当狗，玩得可真花。”

林乔乔只能强装听不懂他的讥讽，忙不迭点头：“没错，毕竟你除了这张皮囊外，还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吗？”

羞辱，践踏，还辱骂他是一个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的小白脸——这个路数肯定是对的！林乔乔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林乔乔已经调整好被颜立琛打乱的心绪，她甚至有点好奇，待会儿颜立琛会用什么手段杀她？

“我很贵。”颜立琛抬起的眸子里翻涌着无声的暗涌，像是淬在冰潭里的毒，给林乔乔造成一种他在扮猪吃老虎，必会和她秋后算账的错觉。

但林乔乔要的就是他和她算账。

颜立琛微挑唇角，声音低沉：“一万灵石，悉听尊便。”

“哈？”林乔乔瞳孔震了震，颜立琛这一句太过理直气壮，仿佛不是在谈价钱，而是居高临下施舍给了她什么，让林乔乔一时都回不过神来：他……刚刚在开价？！

不是，你不应该是感到被羞辱，冷嘲热讽之后，直接给我一刀吗？？？

“不嚣张了？”颜立琛嗤笑，带着让林乔乔觉得自己已入他彀中的那种自信。

最吃不起激将法的林乔乔磨牙冷笑，捏着颜立琛下巴的那只手力度加重，一张放大的芙蓉面强势而直白的逼近他瞳孔：“你是在对我用激将法吗，你一个当狗的奴才，还敢挑衅主人，真是不知死活。”

颜立琛的目色一黯，瞬间让林乔乔感到彻骨阴寒，甚至比死亡更甚，可只是一瞬间，他却掩下眼底翻滚杀意，像是毫不在乎地嗤笑一声，隔开林乔乔捏着他下巴的那只手：“玩不起，就别招惹我。以后离我远点。”

林乔乔最讨厌别人说她玩不起。

明晃晃的挑衅，让人无名火起。

她可以被杀死，但不能被气死！

人争一口气，死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死前憋着一口闷气。

林乔乔的理智还没有解析出最好的答案，倔强惯了的嘴巴已经没个把门地，跟颜立琛杠了起来：“玩！就这么玩定了！看谁玩死谁！”

前面被激怒后，头脑一热答应了的林乔乔已经懊恼地在咸鱼椅上躺了十五分钟了。

她在心里飞速复盘：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明明是要狠踩颜立琛痛脚，算计他提前杀掉她的。

怎么忽然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豪赌？她还是负责出钱的冤大头。

一万灵石啊，她拿去砸后山的锦鲤都比他这种注定会杀死她的白眼狼好。

林乔乔有一种博弈失败的挫败感。

就像从前跟人吵架，明明能赢，却因为反应不够快，落了下风。

懊恼的情绪快要把她吞噬，恨不得时光倒退捂住答应的自己。

一万灵石啊！她穿过来还没捂热。

她哪次退场不是清清爽爽，这次不但要做个气死鬼，还要做一次冤大头？不行，死前得扳回一城！

“……我应该言辞更加过份一点。”林乔乔没骨头似地瘫在咸鱼椅上，闭着眼在心里默记。

“还有，以后要反应快一点，遇见经验以外的事，哪怕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也要及时说‘不’。这样就不会弄巧成拙，被人占了大便宜。”林乔乔在心里又记了一笔。

她烦躁地睁开一只眼睛，去看眼底的深坑。

深坑中心，颜立琛颀长的身姿笔直站立，他脸上没有表情，单手负后，纹丝不动地站着闭目养神。

安安静静地等待什么。

深坑大概三米高，足球场大小。

满地碎骨头，还有新旧交织的血迹。

刚穿来的时候林乔乔不知道这是哪，现在她知道这片土地缔属于太清宗后山禁地的“混沌深渊”区域。

这座坑平时是用来处罚重型罪人的，名叫“碎魂坑”；虽然离号称“终极死刑场”的“混沌深渊”还有一千米的距离，仅仅只是处于“混沌深渊”外围。

却已经被划入宗门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不仅因为这里戾气极重，容易使人横生心魔。

更因此处遍布阵脚，是多处宗门试炼境的传送触发地。

稍一不慎，就会误启传送阵，被吸入险象环生的试炼境里。

原著里的林乔乔平时最喜欢集结自己在宗门培养的狗腿，把颜立琛带来这里遭受身心折磨。

坑里有阵法禁制，人被丢入坑里，浑身的灵窍会被强行封闭，无法使用法力。

她把颜立琛丢进坑里和蛊虫群、猛兽群激烈厮杀。

她又怂又喜欢找刺激，不敢靠太近，让人把椅子搬远，闭眼磕瓜子，只用耳朵倾听那非凡的热闹。

林乔乔十五分钟前，效仿原主做派，命她的狗腿们去牵新的猛兽来了。

既然花了钱玩，就要玩出点成年人的水平，对起她砸出去的价位。

原主只敢在远处听个响，她则命人把咸鱼椅挪到坑边。

她不但要看这场灭绝人性的囚徒表演，还要观赏角度最佳的C位。

原主每次都不敢真的闹出人命，投入的毒虫猛兽等级不高，攻击力有限。

林乔乔就不一样了。

她让狗腿们拿原主偷进储物戒指存放的宗主令牌，假传宗主口谕，去放封印在执法殿的禁兽狻猊。

狻猊禁兽很少见光，只在宗门用“洗罪之刑”判处死罪犯人时，才会将它和罪人一起投放进“碎魂坑”。

狻猊是五阶禁兽，相当于人修的金丹境界。金丹以下修士在其面前毫无一搏之力，只能任其将自己生吞活剥，拆吃入腹。

不多时，林乔乔就听见闷雷般的低吼声由远及近传来。

她精神一振，起身回望，就看见两名身着黑袍的执法堂长老打前，带着一群腰系青玉牌的高阶执事弟子，七手八脚地抬着一个贴满符箓的铁笼子，浩浩荡荡地走来。

笼子里，狻猊的低吼声焦灼又急促，像是渴热的催促，催着这些蝼蚁快点解开它的封印，让它释放暴虐兽性，饱餐一顿。

随着声音趋近，林乔乔觉得耳朵涌出一股热流，顺着脸颊往下淌落。

她伸手一摸，差点晕过去，一手的血迹。

她下意识垂眸去看坑底的颜立琛，没想到颜立琛也在看着她。

她仰着下巴背过手，小人得志地对颜立琛比了个口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敢挑衅我，去死吧！”

她知道颜立琛不可能被一头狻猊杀死。

但这头狻猊，一定能让此时的颜立琛吃尽苦头。

她下了这么绝的狠手，摆明了要他死！

这一次，他一定会杀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