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恶魁16

“状元郎?你看清我是谁。”

男子一把将人抵在山石壁上,不等美人露出嘲讽的神色,将要说出什么锥子一样的话语,就低头朝着那唇覆了上去。

李容兮方才想张口说话,让对方离她远点,却方便了男子轻易便撬开了自己的口齿,有东西不由分说钻了进来,与她纠缠。

那曾经春情般温柔的吻,被此时的激烈取代了,李容兮下意识用手去推对方,她料到过两人针锋相对,也料到过完颜修可能会出手让她没好下场,却没料到对方一个照面,竟先是这样的举动。

美人臂间的推拒自然是没有用的,只好又等一次这人发完疯。

可男子却越吻越深,李容兮睁眼去看对方,浅褐的月湖里正泛着名为情.欲的波涛,在昏暗的山石洞里,仿佛有磷光点缀,只是,那磷光里,有些心知肚明的冷意和霸道。

他心知她没有半分情意,自那日分别,今天再见,他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或许,他是皇室贵胄,想要一个女子,若是不能两情相悦,他就还有别的手段。

李容兮已经喘不上气了,唇一直被外来物侵占,口中全是涎液,她下意识吞咽,便连着那异物一起吮吸了一下。

只是这一下,男子像被彻底点着了,月湖里泛起了水中火,从美人唇里退了出来。

美人唇角通红,眼角处泛着粉意,被人强行轻薄,此时喘过气,那低喘听在完颜修耳中,不亚于娇吟,和方才宴席上那声厉叱责的强势模样判若两人。

所有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只看露在谁人跟前。

哪怕是被迫的,也让完颜修心满意足。

李容兮以为结束了,却不想对方没完,肩处一凉,她的襟口被扯开,男子转而朝着那摇曳着金镂银杏的耳垂吻了过去。

紧贴她的异样让李容兮意识到。

这人竟然动情了!

她给过他好脸色么?给过他相许的错觉么?

密密的吻从耳垂一路向下,李容兮却有些恍惚。

陡然想到什么,怒意起,全力一推,终于将人从自己身侧推开,接着腕间使劲,一个巴掌打了过去。

啪——

完颜修被这一巴掌扇偏过头,望着山石外渐渐昏暗的天色,清醒了过来。

他这是...在做什么?

“怎么?堂堂王爷,竟连个满足自己的女人都寻不着,非要强迫一个妓子?”

浅褐的瞳孔在这讽刺的话语里微缩,玉雕般的脸颊上,因那一巴掌染上了羞辱意味的绯色。

“容兮,皇姐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见眼前的人死不放手的模样,李容兮冷笑,不,眼前的人可不是李修远,李修远比他更明白自己的职责,自己要去做的事情,自己想要的。

眼前的完颜修,更像一个撞上了南墙也不愿意回头的人。

也对,李修远和完颜修最大的不同,便是出身。

虽是皇室正统血脉,李修远的童年却和喜乐两个字毫不相干,他的母亲不过胡族乐坊间的卖艺女,与皇帝一夜风流,自己却糊里糊涂连怀了孩子都不知晓,等到发现了已经太晚,不得不生下了李修远。

李容兮并不知晓李修远被带进摄政王府之前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只知道,他被带进王府时,骨瘦如柴,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干净的地方,那双漂亮到让人赞叹的眸子,一片死寂,仿佛活着,又仿佛是个死人。

这样的人,若是得知自己有成为人上人的可能,便没道理放弃。

特别是,当他知晓,摄政王给他安排的余生,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铲除的傀儡。

完颜修太干净了,太顺遂了,到了能一心面对自己的渴望的地步。

苍生皆苦,多少人戴着面具在人生的台上做了丑角。

面对内心这件事,又有多少人日日忍受,去迎合,去装出别人喜欢的模样?

“你能给我?”

美人的杏衫衣襟有些松散,冷笑过后,目中冰冷,突然朝被她推开的人倚了过去,男子微愣,额前被那一巴掌打落的鬓发轻扬,下意识想去揽对方,却见那美人抬起双手,掐上了他的颈脖。

“我应得的东西,我自己会拿回来,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给?李修远,你才是那个挡了我路的人,凭什么...你不过是比我强在血脉正统...”

记忆中的人和眼前的男子重合到一处,李容兮着了魔一般,目中的冰冷之下,是旁人不曾察觉的疯魔。

大周的高阳郡主,是个没有半点皇室血脉的假货,只一心想要一样东西,那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那双手越收越紧,已将对方掐出了红痕,完颜修此时才确定,容兮在通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一个叫李修远的人。

心口的痛意泛滥,不同于之前的闷痛,这一次,犹如实质,钻心剜骨般让他喘不上气。

只男子臂弯不肯放开,又去搂那突然魔怔了一般的美人。

“容兮,我不是李修远!”

那三个字从完颜修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点名为妒意的恼。

李修远是谁,容兮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这般模样,仿佛恨极对方。

脖间的力道突然松去,那玉色的颈脖上已经布满十指勒痕,十分可怖,可见对方是真心想要他死。

完颜修垂头咳嗽起来,眸间泛起水色,浅褐的月湖因此波光潋滟,竟透出一分罕见的颓败妍丽。

杏色的纱裙拂过,美人整理着自己的前襟,自顾自朝山石洞外走去,竟是连一句问安都无。

“容兮!你当真半点不肯入我羽翼?”

完颜修试图喊住她。

却见杏色已经走进昏暗天光下,在薄云天日之下,仿佛随时都会消逝。

“王爷,我想看凤鸣九天,凌驾于真龙之上,除此以外,别无他求,你的羽翼于我而言,是必斩之物。”

晚风起,吹起杏纱漫天,裙琚上的银杏叶仿佛随风飘扬,只那美人回眸,疯魔不见一丝一毫,只有刀剑出鞘的寒光。

美人行至远处,徒留完颜修站在山石洞中,方才那缕销魂蚀骨的暧昧全然消散,只有彻骨的夜凉。

月湖波光隐去,完颜修抬手捂住自己的颈脖,一点寒光于眸底乍起。

“原是如此,那么...”

一些未说出口的话抿于唇齿间,化作暗影中的魅行。

将入夜的天光总是极为短暂,而入夜,则是天子宴下半场的开始,夜色一笼罩,人们就像得了特赦,樊海花带来的波澜褪去,人们再次互相打量起来。

李容兮走到回宴席的长廊中,突然站定,静静地看了一会自己的手,那人的体温还留在手上。

令人厌烦。

她失态了,因为那一瞬间的恍惚,她对着一个陌生人,道出了自己隐隐压抑的情绪。

她藏在心底,名为不甘的怨气。

她的父亲摄政王自临朝起,周围就是无数的毒箭和人人得而诛之,杨家与摄政王一脉周旋十余载,力保皇室正统,摄政王始终站在那皇位之侧,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真正坐上去。

而她,她是个女子,摄政王的子嗣,只有两个发妻所出的女儿。

她的母亲是大周长公主,却是个被人掉包拿来冒名顶替的民间女婴,根本没有皇室血缘,而她是长女,被摄政王捧在手心,只是,是个女子。

忤逆,已是大罪,忤逆,还去跟随一个女子,有多少人愿意把头颅奉给一介女子?

她心知肚明,因而想将课修,骑射做到最好。

她以为这样,就能有一席之地,破了不堪的真正的身世,去配上那高堂宝座。

然而,却有一个李修远。

临水自照,李容兮究竟又是谁?是权倾朝野的高阳郡主么?还是华服之下,什么也不是的,逆贼的血脉?

但是完颜英不一样,她是真正的皇室血脉。

晚风终于拂走了那一缕体温,李容兮又恢复那生人勿进的凉薄模样,朝前走去。

拐过长廊,两个人影突兀地出现在李容兮眼前。

“还请公主自重。”

“本宫需得自重什么?不过是想瞧瞧传闻中的玉公子,你又不是什么娇滴滴小姐,让我瞧几眼还能损了名节不成?”

银红的马服上,银线绣的团花在昏暗中划过几道银光。

完颜英起手抬起了被她逼至墙角的男子,有些文弱,可又十分隽秀,望向完颜英时,不卑不亢,眸中十分温和,嘴角带笑,静静地看着那英朗的女子。

“公主若是想瞧,那便瞧吧,颜回不才,不如状元郎学富,只是个探花。”

“玉面郎君,相顾探花。我瞧着,探花倒是比状元郎更有意思。”

完颜英笑了笑,退了几步站定,言语间有些调戏之意,却又暗藏邀请。

玉面公子也轻笑起来,温柔地望着完颜英。

“公主不必试探,经过方才席间一事,公主倒不如趁热打铁,行些新风之事,为天下女子作另一番表率,陛下必将引以为国力兴盛之风,徐徐纳之。”

完颜英眉尾一挑,她不是没去邀请过朝中官员,遇到的拒绝总是比点头多,亦遇到过许多迂腐官员的斥责,骂她无公主德行。

可是一个公主的德行,应该是什么来着?

是成为皇室的工具,还是成为皇室的应声虫,傀儡娃娃?

最后,依靠李容兮花楼的威胁总比投诚来的多。

她是第一次遇见,一照面,便为她出谋划策的男子。

“哦?是么?”

问话间满是怀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在下乃苏州人士,姓颜,单名一个回字,家中十代为书香,亦曾经历过历西的盛世当年,女子可为几何?公主意欲几何?”

颜回的话让完颜英眼中异彩连连。

她碰到的阻碍太多了,难得有一个人,竟愿意站在她的身前。

李容兮站在拐角处,一言未发地看着两人一见如故,如朋友般回去宴席。

“兮娘。”

先是完颜修,现在,又是张疏光。

李容兮回过头,静静看着眼前玉松般挺拔的男子,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美人凉薄,却美得摄人魂魄,张疏光后悔了。

他后悔当初的郞心辜负,也后悔自己意识到太晚,若是当初他以真心相待,或许今日,对方早就在他的身侧,红袖添香。

“今日过后,我将步入官途,花楼的银子可还,也能为你遮风挡雨,给你一世富足。”

状元及第,大多会留在上京国都,入翰林或中书,待业绩累成,便会进入六部三司,待那时,便是能挣来诰命的能士。

李容兮嘴角微扬,上前一步,贴近对方。

“我不要你的遮风挡雨,一世富足,我要你...”

美人顿了顿,呼出的气撩在张疏光的耳边。

“当我的一条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