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04章 意外
陈氏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你不在意是你大方,可她就未必了,她好容易得了这么个婚事,嫁得了高门,指不定要在家里人面前怎么耀武扬威,正巧阮丫头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总归是要给她也挑个读书人的门第嫁了,好好的出这口恶气。”陈二娘拉着陈氏的手,低声劝解着。
陈氏低头看着睡着的姜阮阮,叹息道:“阮丫头的婚事,我还是想再挑挑。”
“都随你,总之要比过那家人去。”陈二娘说完,车内也就是阵沉默。
姜阮阮也没细想,迷迷糊糊的也就睡着了。
夕阳的残红将天际都染成了血色,姜阮阮趴在陈氏的腿上,撩开车帘正好瞧见那天边的景象,也就深深的印刻在脑海中。
忽然马车停下,姜阮阮随后便听见车外传来二舅母那热情迎候的声音。
“原是二妹妹和五妹妹回来了,快快快,快进屋,马车一路颠簸肯定累坏了,赶紧进屋歇着,客房也早就预备好了,大姐和三妹妹四妹妹前脚也才到。”
姜阮阮跟在陈氏身后下车,瞧着二舅母站在门前笑脸相迎,姑嫂三人更是亲昵的不行,这二舅母拉着姜阮阮上下打量。
一说长大了些,又说长的越发好看了。
陵阳陈家在姜阮阮外祖父母过世后便分了家,姜阮阮的大舅住陵阳城东的祖宅里,二舅舅则是在城南这边置的房产。
得祖上眷顾庇佑,如今也是有一番基业在,儿孙经营的好,自然也是吃穿不愁。
姜阮阮的二舅舅因近两年缠绵病榻,形容枯槁,陈氏见到哥哥如此模样,更是忍不住落泪。
姜阮阮朝着病榻上的二舅舅福身行礼,恭敬道:“外甥女姜阮阮,请舅舅安。”
二舅舅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转瞬却又轻咳出声,待平复后才道:
“阮阮像极了五妹妹幼年,真想好好瞧瞧,可惜我病容难看,别吓着孩子,娘子你带着阮阮去歇着吧。”
姜阮阮原想安抚舅舅两句,却见到陈氏给她递来的眼色时,她便明白二舅舅与自己母亲他们还有事情商讨。
故而她也没有坚持,只恭恭敬敬的再次行礼后就出了房门,带着候在门外的小竹往准备好的院落走去。
小竹瞧见了自家姑娘忧心忡忡的样子,紧跟两步到姜阮阮面前低声道:“姑娘是不是饿了啊,等娘子他们见完舅老爷,应该就能用晚饭了。”
姜阮阮驻足抬头望着房檐下的清冷昏黄的灯,几只飞蛾也用尽毕生力气去撞击着灯笼罩子,她道:
“你说,如果舅舅不在了,陈家二房就此败落,他是不是会更加痛心啊。”
“姑娘?”小竹有些惊诧,又四下看了看,“这是在陵阳,姑娘别乱说话,叫人听见了不好。”
姜阮阮叹息,而后便是陷入一片沉寂中,默默地回去二舅母安排的房间里。
陵阳陈家的祖上也算是钟鸣鼎食的人家,只是后来儿孙庸庸碌碌,家里也渐渐败落,在姜阮阮的曾外祖这一辈才稍有成就。
姜阮阮的曾外祖是个读书人,科考失利后办了书塾,教书育人,手底下也出过不少秀才举人,而他最得意的学生后来做了泊州刺史。
姚刺史甚至为报答恩师还与陈家联姻,让他家小郎君娶了陈家大郎的女儿,两家就此成了姻亲。
用过晚饭后的时辰也不早了,在马车上颠簸一日的姜阮阮早就累的不行,此刻正依偎在陈氏的怀里昏昏欲睡。
姜二郎此刻正同其他几个连襟在前厅喝酒,此刻房中也就剩陈氏母女。
“阿娘今日见了二舅舅好像心事重重的。”姜阮阮靠在她怀里轻声呢喃着。
陈氏轻抚着她的鬓发,将心事藏起来,故作轻松道:“没什么事,你还是个孩子,不用知道大人那些事。”
姜阮阮冲她怀中爬起来,神情认真道:“阿娘,我已经十三岁了,及笄过后我就是大人,女儿也想帮阿娘分担心事嘛。”
陈氏垂眸,心中也是经过一番挣扎,瞧着女儿认真的眼神,似乎也觉得该伺机教她些事情,这才开口道:
“是你为君表姐的事。”
姜阮阮心下了然,陈为君是二舅舅的长女,因着继承家业故而招赘了女婿在家。
“表姐怎么了?”姜阮阮问。
陈氏道:“你舅舅病后,起初林浔阳还算尽孝,事必躬亲,可你舅舅久病不愈,他怕他这病拖的久了,或是再有万一……他怕这家里没有个能压制林浔阳的人。”
姜阮阮以及前世遭遇的种种,想起表姐独自抚育幼子,照顾寡母,还要被前夫及外室欺凌,心中甚是唏嘘。
她说:“阿娘,是不是舅舅察觉到表姐夫的为人有问题了?”
陈氏有些惊讶:“你如何知道的?”
姜阮阮说:“舅舅如果心中没有察觉,断然不会托付亲眷看顾,只是我不懂,既然舅舅知道他有外心,为何只是要人能镇的住姐夫,而不是快刀斩乱麻,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呢?”
陈氏瞧着姜阮阮忽闪的双眸,没有半分稚嫩懵懂,反而更显郑重,像是真的在同她讨论这个问题。
“你是个孩子如何能懂,你表姐与你姐夫到底是正头夫妻,孩子又尚在襁褓,若是此刻挑明厉害解决问题,那你表姐日后又当如何呢?孩子总归是需要父亲的,况且哪家的日子不是这么过的,只要他没大错,能看顾好你舅母与表姐,能养好孩子,这日子忍忍也就过去了。”
陈氏抱着姜阮阮,知道她还是个孩子,自然也没同她认真。
可姜阮阮听到这番说辞,往昔的痛苦回忆也都席卷她的脑海。
在白家困顿的那四年,所有人也都让她忍耐,告诉她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忍忍就行了。
后来又说是因为她未曾生育,夫家对她有意见,白皓庭自然宠妾无度,故而让她赶紧养个孩子,丈夫也就会回心转意。
只可惜毒蛇猛兽是真的会害人性命,并不会因人退让而觉悟弃恶从善。否则,前世的姜阮阮也不会难产死在数九寒天里,孤苦无依。
所以姜阮阮现下再听到这样的说辞,即便是母亲她也顺从不起来,只是坚决道:
“可终归是有往后几十年要活的,既然知道林浔阳有问题,且放任不顾,那么舅舅有一天不在了,舅母和姐姐还能指望外嫁的姑姑们千里迢迢赶回来给她撑腰么?”
陈氏愕然,眼下姜阮阮神情坚定,语气坚决,仿佛说的不是自家表姐的事,而是她自己的事。
姜阮阮接着道:“林浔阳如果真的有水磨忍耐的功夫,必然私下里就开始为自己盘算好了,舅舅能发现苗头,就好像在米仓看到了一只老鼠,能见的有一只,可看不见的兴许就有一窝,若不扎根,如何会冒出苗头。”
陈氏也认真回应道:“你舅舅眼下身体本来就不好,若是再为这种事伤神不值当。”
“可舅舅若是不在了,这个家却被林浔阳搅的天翻地覆,那舅舅岂不是更加痛心?”
房里一阵沉默。
陈氏此刻竟然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甚至觉得自家女儿在一夜间长大了。
就在母女沉默不语的空档,这屋外却传来嘈杂的声音,陈氏披了外套出门,正巧遇上一样出门查询情况的陈三娘,姐妹俩面面相觑。
“出了何事?”陈氏问。
陈三娘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啊。”
姜阮阮也套了外套出现在门口,乌黑柔亮的头发散在身后,双眸冷如寒星。
翠蝶与小竹的身影匆匆忙忙的自院门口而来,她们相继行礼后,翠蝶才小声道:
“娘子,舅老爷家出事了,听说林姑爷在碧云居打了表姑娘,还破了相。”
“怎么会动手的?”陈三娘有些疑惑的问。
小竹道:“听说是表姑娘发现林姑爷在外养了外室,还生了孩子,就同他理论,争论间不知手轻脚重的,就推了表姑娘一把,撞破了额头。”
“真是反了天了!”随后出来的陈四娘听见小竹的话,气的脱口而出,语气凶的吓了陈氏和陈三娘一跳。
陈四娘目露凶光,也没理会眼前的姐妹,独个儿挽起袖子就朝着院外冲了出去。
陈氏与陈三娘微愣了愣,姜阮阮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拉着她们便追上陈四娘。
姜阮阮拦在她前面劝解道:“姨母这样冲过去能做什么,是把林姑爷打一顿替表姐出气吗?然后呢?”
陈四娘脾气火爆,她道:“他一个赘婿,靠岳家养着,还敢养外室,如今还为了外室殴打正妻,不把他打一顿,他当我们陈家的姑娘没人撑腰好欺负!”
“四姐姐你冷静一些。”陈氏也拉住她,生怕她冲动行事。
陈三娘道:“你别那么大脾气,这是在二哥哥家里,二哥哥当家做主,万事都该听他的。”
“你瞧瞧这家里,都快没有二哥哥说话的余地了!瞧瞧他那副样子,就没有让二哥哥安心养病的打算!”陈四娘原就是火爆脾气,眼下向着碧云居的方向开骂自然声音也高了些。
姜阮阮瞧着四姨母的样子,总觉得若是她手上要是有把刀,应该能立时冲进碧云居手刃那个让她二哥哥养病的赘婿。
在她们姊妹的眼里,陈二郎就是最重要的,原本他重病后兄弟姊妹间就格外操心,三不五时的回来陵阳陪他,就是为了让他宽心,好好养病。
就连如今几个妹妹提前回来,想在家多待几日,都不止是为了给陈二郎过寿冲喜。
所以林浔阳这事一出,断然是会打扰陈二郎养病,这也是她们姊妹所不允许的。
姜阮阮凝眸沉思,虽然她很羡慕他们的兄妹情,毕竟是一母同胞,可为君表姐作为被丈夫背叛的苦命人,却没一人是为她着想,为她出头。
如此境遇,不由让姜阮阮想到了自己。
所有人都在教她忍耐,教她为家里人着想,不应该让父母担忧。
却没一人替她出头。
那瞬间心脏紧缩,竟疼的她脸色煞白,就连额头也冒出了汗珠。
陈氏率先发现姜阮阮的不对劲,赶忙上前扶住她的肩头关切问道:
“阮丫头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