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哭了
第19章
苏锦书尚不知自己进了盘丝洞。
她晕头转向的登上岸,被陆锡领着进了一座楼,她都没注意去看门匾上的字。她只知道进了门之后,到处都是吵吵嚷嚷,闹腾得很。浓郁的脂粉涌进鼻子里,呛得她打了个喷嚏。她下意识不喜欢这个地方,靠紧陆锡,悄悄问:“这是哪儿啊?”
迎面一个婀娜的美人迎了上来:“这位爷……”
陆锡一块元宝打断了她后面的话,道:“给我一间干净的雅阁。”
美人挺着细腻的雪脯,收了元宝,笑得更诚挚了,道:“爷请上楼。”
他们踩着木梯上楼,进了一间安静的屋子。
美人没跟进来,因为陆锡要的是干净,干她们这行最重要的就是察言观色,不可能听不懂客人的言外之意。
陆锡引她站在窗前,推开了一线缝隙,说:“这是赌坊,你读过的那些话本子里有没有关于此处的描写?”
苏锦书摇头,她只爱志怪话本,鬼神倒是听说了不少。她道:“赌坊是赌钱的地方吧?倒是听舅母说起过,赌是世上最毒的东西,她常教训表哥,不许他沾赌。”
陆锡说没错:“寻常人啊,一沾上赌,人就废了,家也要散。”
他们站在高处,一览无遗。男人们吆五喝六,一张张桌子上堆的都是牌,还有雪白莹润的骨制骰子。
女子们花枝招展穿梭在其中,时不时往哪个男人怀里一趟,温存一番,能得到一笔不匪的赏银。
苏锦书看了一会儿,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陈何生。
他躺在椅子里,左右美女在怀,面前珍馐美酒,显然人已经不清醒了,他枕在美人柔软的胸前,脸上烧起了红云,如痴如醉,桌上摞着高高的筹码。
陆锡道:“你表哥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天两夜了。”
苏锦书心里惊骇,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陆锡道:“十赌九输,普通百姓玩不了这东西,他的底细已经被摸透了,就在今夜,他会一无所有被扫地出门,甚至倾家荡产。”
说话间,陈何生又赢了一局,面前筹码翻了一倍。
哗啦啦一推,是金钱的声音。
赌桌上,钱不是钱。
苏锦书转身就要下楼。
陆锡脚步一挪,堵在她面前,他知道苏锦书想干什么,他平静道:“你劝不住他。”
苏锦书:“他正在往绝路上走,我既然看见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不管?”
人总是容易被血脉牵绊。狠不下心,舍不下情,就赢不了。
陆锡道:“再等等,多看一会儿。”
苏锦书又被他推回到窗前。
也就等了半盏茶的时间,门外闯进来一个人,跌跌撞撞的搅乱了局面,几乎是扑倒陈何生的面前。
苏锦书身子一颤:“舅舅?”
舅舅高声哭诉:“儿啊,听爹一句劝,回家吧,别赌了……爹求你了啊!”
陈何生面露不耐烦,他正等着开大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骰盅。他抬手一挥,立刻有两个壮汉走出来,一左一右夹住他爹的胳膊,强行拖到门外,扔了出去。听动静舅舅还想往里头闯,结果迎来一顿拳打脚踢,惨叫声隐约传进了赌坊里,没一会儿就没声了。
苏锦书双手捧在胸前,抑制不住地抖。
陆锡关上窗,往她手里递了杯热茶。
苏锦书道:“他是因为有钱了,都是因为钱。他拿了地里的那笔银子,才到这里来花天酒地,肆意挥霍。”
陆锡叹了口气:“苏姑娘,钱是无辜的。”
他端正地坐在那里,温和如水的态度像一杯苦茶,很容易让人冷静下来。
苏锦书愣了许久,反思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低声道:“你说得对,钱是无辜的。”
陈何生只是发了一笔从天而降的横财,他若是上进,这一笔财可以让他后半生衣食无忧,甚至子孙三代不愁吃穿,可惜他不是那块料。
是他自己非要往歪路上走。
舅母虽然心眼不正,但却是个持家的好手,这么多年,她经管着家里的钱,从未让他父子俩沾这些东西。
陈何生今晚要死在一个“赌”上。
这才是陆锡说的好戏。
窗户关上之后,外面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陆锡从柜子上取下一张古琴,随手抚起了弦。
苏锦书渐渐静了下来。
她这才发现刚刚因为手抖,她几乎将一整杯茶都洒在了衣袖上。
陆锡抚完一曲:“好点了吧,让人拿身衣物给你换下。”
苏锦书沉默着点头。
陆锡开门对外面的人交代了几句话,不久,先前那位美人捧着衣物进门,道:“请姑娘把外裳换下,奴替你清洗晾干。”
苏锦书捧着衣裳绕到屏风后,换好衣裳出来时,陆锡已点了一炉香。
炉香袅袅,模糊了人的眉眼。
苏锦书坐了一小会儿,便觉困顿,她强撑不住,伏在桌案上睡了过去。
陆锡等着那香燃了一半,捏了一撮灰掐灭,他轻轻抱起苏锦书,将她送到里间的榻上。
苏锦书昏昏沉沉地睡着。
陆锡站在床前,低头俯视着他。赌坊备的衣裳用料清透,几层软纱看着厚实,穿上身却遮不住什么,莲沼镇的风水真的将她养得很好。陆锡目光落在她的颈侧,那里再往下一点,会不会有点什么……
他修长的手指在身侧捻动,握紧成拳,转身走远。
门一开一合,屋里多了一个人,是今日赶车的马夫。
她的身形和模样一看就是个女人。
陆锡出来见着她并不觉奇怪,道:“坐吧,喝茶。”
管姝不喝茶,也不坐,硬邦邦地站在门口,道:“原来主子也会对女人心生怜惜。”
陆锡不接她的话茬,当没听见。
管姝又道:“那姑娘长得很像画上的人——您珍藏在别院水榭的那幅画。”
陆锡依旧沉默。
管姝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试探着问:“是她吗?”
陆锡不装哑巴了,道:“你进去看看她的心口处有没有箭伤。”
管姝躬身道是,进到了里间。
不一会儿,她出来了,道:“回主子,她心口没有箭伤。”
陆锡垂眼抚平了桌布上的褶皱,道:“那就不是她。”
管姝竟没从他这话中听出任何失落之意,仿佛是与不是,她都不在意。管姝回味了一番,又道:“苏姑娘不仅没有疤痕,一身皮肤细腻如芙蓉出水,称得上冰肌玉骨。”
陆锡茶杯都递到嘴边了,又放下,冷眼扫过去:“你话好多啊。”
在管姝的认知里,主子若是懂得疼惜女人了,那一定是天上下红雨了。
可偏偏这样离谱的事真的发生了,天上却没下红雨。
陆锡今年在京城的红拂馆包了一间房长住,白花花的银子撒了下去,严令人不许打扰,可偏有不安分的主去捣乱。
管姝记得有一回红拂馆的花魁娘子借着酒意,夜里推开了陆锡的房门,站在他的床前,香肩半露,翩翩舞了一曲醉。
陆锡既未动怒,也未呵斥,只是似笑非笑的赏下一斛珍贵的东珠,命那花魁娘子不停歇地舞了一整夜,他自个却喜滋滋睡了个饱。
天明后,花魁娘子脱力瘫软在地,遍身是汗,梨花带雨,是管姝亲自把人搀出去的。
馆中女子见了她那等不可言说模样,误以为她得了贵人的青眼,都上前道喜,花魁娘子有苦说不出,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据说大病了一场,身子也不大好了。
面对娇滴滴的花魁娘子都能狠的下心肠,还算是男人么?
管姝因为话多被赶出了门。
陆锡坐了一夜,撑着头靠在桌上小憩了一会儿,等到天快亮时,算着戏快收场了,他进去推醒了苏锦书。
苏锦书是在安神香的作用下睡熟的,几个时辰根本缓不过药尽,陆锡摸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瓶塞,放在苏锦书鼻下,让她嗅了一会儿,苏锦书才悠悠转醒。
陆锡:“你睡了好久。”
可能是嗅了药的缘故,苏锦书只觉神清气爽,道:“我怎么睡过去了?”
陆锡道:“你哭了一会儿,可能是哭累了,就睡了。”
苏锦书指着自己:“我哭了?!”
陆锡:“你哭了。”
苏锦书穿上鞋,站起来,底气十足道:“你胡说八道,我都十年没哭过了。”
说十年没哭是有点夸张,但至少三年肯定有了。
苏锦书走来走去:“再说,我为了谁哭?陈何生?那个人渣他配吗?”
陆锡“呵”了一声,她这一觉是彻底睡清醒了,仿佛昨晚难过到瑟瑟发抖那人不是她。
苏锦书趴到窗前看下面的情形。
窗户一拉开,乱糟糟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苏锦书看到厅堂透进来的光,天已经蒙蒙亮了。
陈何生赤着上半身,趴在赌桌上,他面前的筹码已经空了,身上的绫罗绸缎也输进去了。几天几夜未眠,他披头散发,面色青黑。他双手捧着一个骰盅,癫狂道:“再来一次,再让我来一次,求求各位兄弟了,我马上就能赢回来,我手气一向好,信我,刚才几局只是意外,我一定能翻身。”
“还来?你还有钱吗?”
“你已经输成穷光蛋了,哈哈哈哈!”
“废什么话,先把欠的钱还上再说。”
陈何生怒道:“我有钱,你他娘的狗眼看人低,爹,爹——”
没有人回应他,他爹早就被扔远了。
赌桌另一头的人开口:“行,你身上只剩一条裤子了,脱了压在这,爷爷我陪你再来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再有两天要V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