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秦祁俯视着她，他眼力多好，注意到了陆纨素还微微红肿的眼皮。

看来是哭过了。没想到昨晚澄清个绯闻，会扯到她，姚雨涵那方公关得很快，许跃无意间和他提到这事时，网上对她散发的恶意已经铺天盖地了。他连忙亲自注册微博处理，但还是让她哭了。

是他连累了她。

秦祁侧过身，率先向前走，“走吧，罗老师在书房。”

陆纨素忙跟上去。

罗教授头发已经花白了，戴着副老年眼睛，正在琢磨眼前的棋局。

陆纨素进去后喊了声老师，“我今天上午没事，来看看您。”

罗教授欸了声，对她招了招手，“小纨，你过来看看下一步棋怎么走哇？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到法子，诶，你说他，也不知道让让我这老头。”

秦祁笑着说：“老师，是您说不让我放水的。”

罗教授哼了两声，不理他。

秦祁已经在罗教授对面坐定，陆纨素走到老教授身旁，挠着脸颊不好意思道：“老师，我不懂象棋的呀。”

罗教授笑起来，大手一挥慷慨道：“不懂没关系，反正这局棋是输喽，你说下一步怎么走，老师听你的！”

陆纨素只认识个棋面上雕刻的汉字，想了想，将老教授这边已经过了河界的小卒横着走了一格。

罗教授推了推老花镜，对秦祁说：“该你了。”

秦祁观一眼棋局，没怎么犹豫，将帅往右挪了一格。

罗教授看了眼，“嚯”一声站起来，大笑了两声，“你小子！你怎么突然自杀？哈哈哈！我的车这就把你吃了！不许悔棋，这局是你输了！”

秦祁脸上带着故作遗憾的笑，“失策，这局是老师赢了。”

罗教授人精一个，瞅了他两眼，哼道：“可别，不是我，是小纨赢了你。”

秦祁又看向陆纨素，笑着，目光流转。

陆纨素却偏头看罗教授，摆手说：“我一个象棋小白，都是秦老师让着我。”

罗教授摘下老花镜，老头不爽地嘟囔两句，“小纨，怎么叫秦老师啊？我才是你老师呐！都把他和我叫同辈了。”

陆纨素一个老实孩子，闻言忙道：“不不，您才是我的老师，我叫秦老师老师是因为、是因为我们剧组都这么叫呢。”

罗教授站起身，招呼他们两个往客厅坐着，一面说着：“对嘛，你们在同一个剧组，可你是小祁亲师妹，瞧你对他那么客套的样子，是不是小祁在剧组欺负你了？”

陆纨素搀着罗教授走出书房，秦祁就跟在他们后面，比她高出一个头的修长身影像小山般笼罩下来，陆纨素感觉到后脖颈的汗毛都根根竖起。

可能是因为秦祁的气质太凛冽，压迫感很强，离得近了，陆纨素总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她觉得她面对风暴眼或者说洪水猛兽的反应不外如是了。

她当然也不知道，身后的人在她的视线死角处，才敢肆无忌惮地露出那种眼神。

她悄悄咽了口水，斟酌着语句回答说：“怎么会欺负我呢，我有幸与秦老师、”

“还喊老师？”

陆纨素只好改口，“秦师、师哥，我有幸和秦师哥一个剧组，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一直当秦师哥为专业上敬重的前辈，曾经为了学习他的演技，将他的影片都看了好几遍。”

“哦？还有这事，老师以前没听你说过啊，”罗教授有些恍然道，“怪不得两年前我看你话剧汇演的时候就觉得称心，原来你是学了小祁的技巧。”

秦祁听到这话也不免惊讶，原来她曾经看了那么多遍他（的戏）吗？自动忽略了“的戏”这两个字，秦祁忽觉心胸舒畅起来，眼中不禁漫上了笑意。

又听陆纨素说：“但是老师，我今天才知道秦影帝也是您的学生，你以前都没和我说过。”

昨晚看到秦祁的微博转发后，她是真的惊讶。

陆纨素昨晚入睡之前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重新捋了一下。

从她与姚雨涵对戏开始，后来两人对峙，姚雨涵非要补偿她，陆纨素那时候相信了姚雨涵的话和网上的绯闻，误以为秦祁和姚雨涵是情侣关系。

后来秦祁找她说话，她却以为他是来替姚雨涵向她道歉的，于是语气不太友好地怼了他。

再然后就是昨天下午公交站台，他看到她后，专门下车来道歉，是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她生气了吧。

昨晚陆纨素对秦祁的误会才解开，也才知道自己成了他的小师妹，他当时其实根本没有帮姚雨涵说话！

误会，全是误会。

一个误会带出来后面那么多误会。

如果自己一早知道罗老师让秦祁关照她，后面是不是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罗教授听了陆纨素的问话，只是一愣，反问道：“我没有和你说过吗？”

秦祁一副果然如此的语气，“您没有同她说。”

陆纨素肯定地摇头，“没有。”

罗教授坐到沙发上，撑着额头仔细回想，“我听说你们俩在同一个剧组，那天小祁离开家，我记得就和小纨打电话了啊……”

秦祁深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眉心，“老师……”

罗教授抬起头，挠着脸皮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老头年纪大了，很多事情记不得咯。”他看着秦祁变幻的神情，又看了看陆纨素，有点好奇，“怎么了？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为师不知道的事情？”

罗教授和罗太太都很少上网，想必不知道昨晚闹上热搜的事。

陆纨素给他倒杯水，“没啥事儿，一些不值得一提的误会，我和秦师哥已经解释清楚了。是吧？师哥。”

她抬头对他说话，白净的脸庞映着光影，眼珠晶莹，像镶嵌黑色珍珠的易碎玻璃瓶，那话的余音窜进他的耳朵里，有些痒。

真的没事吗？她的眼睛分明带着哭泣的痕迹。

面对陆纨素投过来的目光，秦祁第一次偏头躲了过去。

该死啊，都是他连累她让她哭了。

陆纨素虽疑惑，却不是多问的性子。

说话间，罗太太已经买菜回来了。

“小纨对可乐过敏，小祁还要开车，喝不了酒，我就买了果汁。吃的呢，厨房里炖着玉米排骨汤，我再做一个干锅花菜，葱油豆腐，粉条炒鸡蛋，小鸡炖蘑菇……”一面说着一面往厨房里去了。

陆纨素站起身跟着过去，“我去厨房帮忙。”

秦祁目送她的背影。

罗教授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拍了拍秦祁的肩膀，教他回过神来。

秦祁转过脸来，纠结了片刻，终是对他说：“罗老师，我来之前想着推荐师妹毕业后签约正麦，但我怕她……”

欲言又止。

“你怕她不同意，拜托我替你开这个口？”

秦祁默认。

罗老师就笑了，“我很纳闷，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根本不是这么热心肠的人，就算我拜托你以后在圈子里多多照顾小纨，你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更别说现在露出的这副神情，瞧瞧，瞧瞧……”

秦祁目光略幽怨，“您若是在记忆力上也这般睿智就好了。”

罗教授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厨房里的罗太太拿着锅铲往外探了一探头，“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秦祁保持淡定，反正随罗太太一同看过来的陆纨素是看不出他与平常有什么区别的，只听他说：“没事，我讲了个笑话，老师就笑起来了。”

陆纨素脑补了一下他面无表情讲笑话的模样，这本身就……挺好笑的。于是忍不住将嘴角一弯，一闪身又躲进了厨房里，秦祁没看清，略遗憾地收回视线。

“我认为你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罗教授接着对他说，“小纨她胆子小，又怕麻烦，但只要你这个人不是她害怕的对象、不是麻烦的来源，那么她是可以做到理智分析的，你只需要把签约你公司的好处明明白白告诉她就行了，平常地招聘人才而已，公事公办，担心那么多干什么？”

秦祁听了有些沉默。

罗教授猜测道：“难道你是她害怕的对象？或者是麻烦的来源？”

秦祁面色平淡，他端起杯子喝口水，凸起的喉结翻滚，横看过去，侧颜和脖颈线条优美，轮廓清锐，举手投足间仍旧矜重，只是半垂的睫毛遮住了蓦地暗沉的瞳色。

这话听着真令人不爽，虽然罗教授只是把他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怎么会？师妹怎么会害怕我？”秦祁不动神色，起身，“我也去厨房帮忙。”

罗教授睨了他一眼，倒没拆穿他。

陆纨素帮罗太太洗了菜，切了菜，就忽然没事干了。

老太太身姿矫健在厨房内穿梭，一口气占了燃气灶上两个锅，准备干锅花菜和粉条炒鸡蛋两个菜一齐做。

陆纨素不擅长做菜，不敢贸然加调料。

她站在灶锅前，觉得自己有些碍事。

这时厨房里又进来一个人。

罗太太的厨房并不小，只是来人太高大，存在感太强烈，陆纨素忽觉空间变得逼仄起来。

秦祁在她身旁站定，“不会炒菜？”

陆纨素斟酌道：“会西红柿炒鸡蛋。”

“今天有这道菜？”

陆纨素忽然有一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遗憾，耷拉下眉毛摇头，语气可惜，“没有。”

“我来吧。”身旁的人似乎极快地轻笑了一声，陆纨素偏头去看，只看到神色漠然的一张俊脸。

应该是幻听了。

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秦影帝，陆纨素正觉不妥，将手中的锅铲交给他后，立马拉开距离，腾出灶前的位置，容他大展身手。

罗太太在一旁笑着道：“干锅花菜就交给小祁炒了，小纨啊，你还没吃过他炒过的菜吧，可好吃啦！”

陆纨素诶了一声，又看向秦祁。

他低眉解袖扣，袖口挽到肘下，露出的小臂修长有力，腕骨也是那样精致。

她只在影片里看过他做饭，那部影片是由华裔奥斯卡导演执导的，秦祁参演时才二十岁，扮演大厨主角的弟子，电影播出后他的人气异常火爆，当初有个杂志搞了一次评选投票，他饰演这位厨师被评选为最想嫁/最有男友力/最心动榜单第一名，听说还影响了那时好多女孩子的择偶标准，要求另一半一定要会做饭。

陆纨素也是那个时候生出“会做饭的男人最有魅力”这个想法。

她不擅做饭，如果要找另一半，那他务必要会做饭，陆纨素曾经这样想过。

可以说很多有关异性的想法都是秦祁饰演过的角色带给她的，比如，她觉得自己会喜欢擅长料理的男人。

当然，她对秦影帝本人并没有那种想法。

为了防止气氛尴尬，她就着想到的这个话题主动开口聊天，“秦老师也是为了演戏学会做饭的吗？”

陆纨素由衷地敬佩，却见秦祁忽然偏头垂眸望来，眼睫半掀下，神色仍旧淡淡的，陆纨素却直觉他好像是生气了…

“秦老师？”他薄唇轻启。

陆纨素想了想，试探，“师、师哥？”

“嗯。”秦祁颔首应声，终于不再看她，解释道，“二十岁那年为了拍戏学的。”

陆纨素喔了声，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她看着秦祁热油、放调料、炒肉，最后放了花菜，步骤很熟练，他此时的眉目说得上是清冷，似乎这人间的油烟并不能沾染他。翻炒时，秦祁一只手握住锅炳把手，手臂忽然使力，凸起几根青色脉络，将整只锅拿离灶上，动作游刃有余地颠了一颠。

颠了一颠……

他娴熟地那么一颠，却不知怎么，倒像将她心肺胡乱搅了一阵儿，那一瞬心中顿时乱如麻。

陆纨素被这忽至的感觉唬了一跳，压根儿不敢回味，身体往后退，远离了秦祁，临到了厨房门口才有些慌张地说：“我去找罗老师请教一些问题，先、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