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佩格莉塔已经坐在桌边等了三天了,从白天,等到了深夜,星星悬挂在夜幕之上,像烧穿了几个洞——肯定是被我瞪出来的。佩格心里想,我现在很生气,眼睛能够射出像魔咒一样的光,飞到天上去,给天空烫出好几个洞。
没有了——脑海里空荡荡的,好像那个声音只是幻觉一样。
肯定是汤姆,只有他说话是这个腔调,好像别人给他当牛做马都是他的恩赐一样——真讨厌!真讨厌!
念叨完之后,佩格猛地惊醒:哎呀!汤姆不会小气到,只是我说了真讨厌,他就不理我了吧!
要是别人可能不至于,比如宽容友善的桑妮,还有西奥多(他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他)。但汤姆是一个小气鬼,因为这种事情发脾气,也是很常见的。佩格颇为虔诚地找补:不是讨厌你!你跟我说说话嘛!
脑海里依然什么也没有,空荡荡得像她上宾斯教授的魔法史课时一样。
怎么不跟我说话,为什么不来看我——是你在的地方没有连飞路网吗?
佩格莉塔蔫蔫的——好像每到暑假她都要这样来一遭。她看到书上说,麻瓜有人会得五月病,五月病——那她肯定是有七月病和八月病,每到这个时候,就有事情困扰着她。唉,唉——真讨厌。她还要写假期作业,明明记忆里她都好大了,说不定比爸爸和妈妈都年长呢,而她现在还得写狼毒药剂在巨人战争中的应用的论文。书都翻破了,也一点写不出来,要是汤姆在这儿,肯定要皮笑肉不笑地说,佩格莉塔,我想你的年龄都被你吃进肚子里了。
不过很快,瑟吉欧带来了好消息,他知道了佩格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准备带她去看魁地奇世界杯球赛散心。原本爸爸要留在伦敦,有个来自梅克伦堡的合作伙伴需要接待,不能去德文郡那么远的地方,而妈妈和她的朋友去长途旅行了,听说要去拉丁美洲。佩格每天跟夏佐两个人面面相觑——每次夏佐一开口,佩格就知道他又要问她作业写得怎么样了,简直比闹钟还准时。
“只有我们两个吗?”佩格问。
“还有你的麦克米兰朋友,他们也会去。”
“啊,桑妮!”佩格开心地说,“那茜茜呢?她来吗?”
“她也收到了麦克米兰家的邀请。”
瑟吉欧就像一个永远稳定的社交机器,总有人会把这些消息递送到他面前,佩格问起什么,他都能答出来。
“桑妮抢先了一步!”佩格懊恼,“我还以为去不成了,所以没有邀请茜茜。”
“麦克米兰家更合适。”瑟吉欧说,“他们家更亲近格兰芬多,接受邀请也没什么稀奇的。”
“那我们邀请就不好吗?”
“也不是。”瑟吉欧否定了,“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关系没那么好,双方都有偏激的人,这容易给她带去一些麻烦——”
“谁这么幼稚啊!”佩格皱眉,“我还以为只有德拉科才搞学院歧视这一套呢!”
“这世界上总是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他有搭没一搭地回着佩格,见佩格不说话,他忽然说,“如果你想要,写一封信邀请她来帐篷就好了。”
“你不是说会给茜茜惹麻烦吗?”
“我的意思是可能会有。”瑟吉欧答得还是漫不经心的,他用魔杖挑开身上落下的草叶,叶子顺着风飘了一圈,他的语气始终平稳,笃定,“即使发生了这样的小插曲,我也有把握解决。你做你想做的就好,不用顾忌这些。”
瑟吉欧走掉了。佩格莉塔坐在花园里荡秋千,夏风吹哇吹,让她昏昏欲睡。周围是金银花草的香味,油橄榄们比上一年萎靡了些,大约是佩格去上学了,它们没那么开心。
它们可没有感情——
声音突兀地在脑海里。
佩格惊得跳起来:汤姆?是你吗?
我有事情需要你来做。
冷冰冰的,完全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佩格莉塔:我让家养小精灵帮我拿个布丁,都会说个请字呢!
伏地魔的声音放得稍微柔和了一些,他耐着性子说:佩格,它很重要——而我现在还没有恢复,现在很耗费精力。
那你那边是白天还是晚上?
我说过——我没有多余的精力!
要都是白天的话,说明我们在地球的同一边,过去要快一些。要是夜晚,你得等久一点我才能到!佩格撕着花,突然说,我没有记错吧!不可能的,我现在脑子比以前好使多了,记性都不那么差了。
你不用过来。那个声音变沉,没有必要,等我恢复了——
书里说,你被哈利打败了。
佩格感觉到那边愤怒、阴沉的情绪。在他说话之前,佩格抢先说:失败了又不是什么坏事。——我什么样子你没有见过,还是蛇的时候,像蚯蚓一样小,后来又吃胖了,跟粗水管一样。你连我的尸体都看到过,有什么关系,我不会嫌弃你的。
那是因为——她深吸一口气,颇为真诚地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之一。想到了达芙妮潘西桑妮茜茜她们,佩格极为严谨地加入了限定词。
脑海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又是那些无聊的闲话。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被她拐到了她的领域中。佩格莉塔那跳跃的,没有章法的思维,像纷乱的雪花一样,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毫无变化。
伏地魔被裹在被褥里,什么都没有——他现在,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像肉胎一般,寄宿在一团活肉,嶙峋的骨头里。没有变化的,是佩格莉塔,而他现在,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孱弱,他绝无法忍受这可笑的脆弱。
好不容易聚拢的一些魔力,消耗在了这种事情上,最后什么也没有传达到。这让他刚才的举动就像小丑戏一般,可恶,又可恨——而他最终嫌恶的对象仍是他自己,做出这种失心疯的判断。他怎么会觉得佩格莉塔能够派上用场,她向来都是这样,能把所有事情搞砸,永远不会顺着他的心意做事。
为什么?这错误的判断,需要摒弃的选择。
飞虫烫死在了灯泡上,伏地魔空洞洞的眼睛看着那点莹莹的光。外面是白天,金乌西沉,太阳即将落下帷幕了。很快,这里要落入佩格莉塔抵达不了的夜晚了。
地拉那的房子大多由枣红砖瓦砌成,遥遥望去像深绿的山林里间或冒出的鲜艳蘑菇。这里街道相较应该也更复杂,不识路的外地人很容易在这交错的小径中迷路。
这对维吉尔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他记性好,走过的路、曾遇到过,哪怕只缘见一面的人也深扎在脑海里,极少错认。早年时,霍格沃茨的教授也曾提过他聪慧,只是心思不用在正途上,总是喜欢偷奸耍滑,他皆笑脸接受。
规规矩矩地念书多无趣,外边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情,他都还没体验够呢。若是让他那些熟人见到了现在的他,也定然要大摇其头,皱着眉说他不像样,好像岁月在他身上都没有留下足够深刻的烙印。
此时亦是如此,维吉尔完全不觉得用魔法欺负一群小孩跌份,在街头的赌局里赢了个盆满钵盈,连对方缺了半边的怀表都赢了过来,气得当东家的小孩跳脚,怒视着要找老大来教训他。维吉尔打了个响指,笑嘻嘻地指了指他的胸前,那被他偷来的怀表赫然又恢复转动了,连缺失的半边黄铜外壳也都复原,简直像崭新的一样。
“你这也太酷了!”小孩浓棕的眼睛几乎都黏在了那死而复生的怀表上,“连刻文都有——我都不知道上面是希腊文,你是怎么复原的?又重新买了一个一样的?你真的只是魔术师吗?”
维吉尔被簇拥着,俨然是孩子王的模样——在地拉那待了一个月,最初他们还对他充满了戒备——当然这种态度是从他们这群人的老大埃迪身上推断到的,这个人很危险,不值得信任。但这样的警告没过几个小时,他们就彻底被维吉尔征服了,用他那擅长花言巧语的喉舌,还有逃亡这么多年,让他们惊叹的见闻。
“想要知道吗?”维吉尔笑眯眯的,“还有更神奇的——在你夸奖我的时候,从我左边风衣口袋里拽出了三张钞票和两枚硬币。把硬币都偷走了,我待会怎么搭车回去,睡你家吗?”
“老大说得果然没错。”那小孩猛地把手里的钱丢出去,像受惊的少女一眼捂住了胸口,“你终于暴露了你的意图!”
“什么意图……?”维吉尔顿住了脚步。
“他说你们英国佬性癖古怪——”小孩振振有词地说,“果然,你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埃迪说的?”
“当然——”小孩像吞了舌头一样,“你不会报复埃迪老大吧?我们老大可有喜欢的姑娘了!你太老了,没机会的!”
维吉尔撸起袖子在路边跟小孩辩论了十五分钟,试图论证自己一点也不老,他们巫师年纪都很大,他在巫师里还只是算中年人呢!
小孩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维吉尔才满意地露出笑容,直到对方叫出来:“啊!所以你果然还是喜欢年轻的小男孩吧!”
维吉尔露出了邪恶的笑容:“没错,最喜欢你们埃迪老大那种——其次是你这样的——”
小孩吓得脸色发青,转身往回跑,还不忘捡起地上的钞票:“蒂珊娜——蒂珊娜——不好啦!”
维吉尔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奔逃的背影,手里抛着刚才从小孩那里顺手牵羊拿来的怀表——而这一切都被另一个人看在眼里。
“真亏了你能跟这些臭烘烘的泥巴种说话——”
说话的男人淡黄的头发有些凌乱,他非常高,比维吉尔更高,且瘦削,面颊凹陷,脸色苍白,但能看出有着深邃英俊的轮廓。
维吉尔吸了吸鼻子:“我看从森林的泥潭里把主人捞出来的时候,他不比这些泥巴种显得更干净吧。”
男人掐住了他的脖子,一直把他摁在了街道边缘粗粝的砖墙上,之前的冷静稳重荡然无存,只剩下愤怒和疯狂,他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埃弗里——我不允许再听到你说侮辱主人的话——”
他掐得极为用力,瘦削的手掌上青筋鼓冒,下一秒他的手臂撒了力气,仿佛被人像小孩提拎着后颈一样,跌倒在了一旁。维吉尔扶着墙剧烈地咳嗽着,断断续续地抱怨:“我说克劳奇——我们好歹、咳咳咳……也是巫师吧!咳咳——你随便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要是被人看到了,实在是有损我们食死徒优良的形象。”
“你话中有话,或者你是觉得为主人效力让你不满吗?”站起身后,小巴蒂克劳奇恢复了平静,仿佛之前那个疯狂不计后果的人并不是他本人一样。
“你说主人是不是完美无缺的?”
“那是自然——”
“所以,我们作为下属——是不是也应该如此秉承着与主人同样的,素质。”维吉尔笑容可掬。
小巴蒂知道这个人又在胡说八道。在更遥远的过去,在他还只是学生时,也见过黑魔王身边的这位老资格的食死徒。听说他与黑魔王在少年时代就相识,但哪怕在黑魔王的鼎盛时期,他只做着一些极为边缘的事情。这一切都证明着,黑魔王并不信任他,甚至提防他。这样的人比没用的虫尾巴更值得警惕,正如卢修斯马尔福,一根迎风而动的墙头草。
“主人找你。”小巴蒂克劳奇捋了捋袖口,将魔杖放回了原来的口袋,“我马上就要启程——”
“太好了。”维吉尔当即说,很快他看了一眼小巴蒂,熟练地敷衍着,“你看,主人是如此地信任你,总是把最重要的工作交给你。”
小巴蒂克劳奇无视了他,朝前走去。维吉尔耸了耸肩,慢吞吞地跟着他朝着日落的方向走去。等到房子里时,已经夜幕降临了,这里只有一盏灯,到处黑漆漆的,踩在陈旧的地板上,木板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主人、主人——”虫尾巴,可怜的虫尾巴已经战战兢兢一整天了,他那喜怒无常的主人不知为何,心情极为糟糕,哪怕只是待在这个屋子里,与他共处一室,都觉得压抑可怖,更别提还要伺候他,看到他孱弱的状态。还有那条大蛇,真是个可怖的大家伙,每次进出屋子的时候,虫尾巴都担心自己踩到它的尾巴,被它一口吞下。
他看到了维吉尔,几乎蒙恩大赦地跑过来——小声地对这食死徒里唯一亲切热情的同僚说:“主人似乎在跟谁联络——但失败了,不,或者是被激怒了——我不知道。”
小巴蒂并没有看他们,而是走进了房间里,单膝跪在了窗边——附耳与他的主人说着些什么,站在屋外的人并不能完全听清。不过维吉尔并没有关注这件事,甚至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亲切地安慰那吓破了胆的虫尾巴,他的心情总是变得很快,有时候显得很热情,很快又会觉得对方无趣,不想用来打发时间。
“埃弗里——你,你要去哪?”
维吉尔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了窗口,再走到了院子里。除了月光和杂草之外,这里别无所有,什么都无法隐藏。很快,他看到了——像装着货物的麻布袋一样,被随便抛在院子里的尸体。漆黑的、充满了野心的眼睛,并没有甘心地合拢,依然怒视、不可置信地看向某个方向,维持着死前的情绪。
啊,果然。
一击毙命,好利落的死咒。维吉尔蹲下去,盯着埃迪看了半天才说:“都没有跟你算过你传我谣言的帐,不如你站起来,我再杀你一次。”
维吉尔笑嘻嘻的,虫尾巴打了个冷颤。
他出于好玩的心态,偷看过这个小孩的所有秘密——知道他在山火里,为了活命而抛弃了自己的姐姐。他当时想,太有意思了,好坚韧的生命——甘愿能如此卑劣地活下去。
怎么就这样死掉了。他埋怨着,怎么就这样死掉了——他羡慕着。你都还没有触摸到,这种卑劣带来的隐痛,如雨夜潮湿的风湿,缠绕你的一生,怎么就死掉了,真无聊!
他伸出自己的手掌,怀表直直坠到了埃迪的无力摊开的手心里。怀表折射的一小片月光,晃了一下他的眼睛,让他抬起头看到,头顶无比美丽,无比雪亮的月亮。
“虫尾巴,我们要回去了。”维吉尔说,“期待吗?”
“期待什么?”虫尾巴问。
“你的朋友啦,家人啦。”
虫尾巴的表情不悦:“没有了——全都没有了——你是故意的吗?”
“对不起哦,我忘了,你背叛了你的朋友。他们不会喜欢你了。”和维吉尔语言迥异的,是他无所谓的表情。虫尾巴更是恼怒,他不应该轻信这样一个家伙,食死徒里不可能有热情的好人,当然,显然是埃弗里愚弄了他,故意要看他的笑话。他们最爱做这种事情。
“难道你还有——任何一个朋友吗?”虫尾巴诘问,他自己都底气不足,这种可笑的问题,像临时找出来的,毫无气势。
“有啊。”维吉尔抬了抬手指,指着黑暗深处年幼的尸首,“那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要上班了,吃点断头饭(?呜呜,再来点,来点评论给我回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