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19】
傍晚的光线总是压着一层昏蓝色,山庄的小筑内,朝云坐在庭中摇椅上,眼皮耷拉看院中握着软剑,卷起一股轻风的小小少年郎。
秦君琊这几日跟着秦父手下的黑甲军学了好几样招式,便要迫不及待地寻着阿姐来看他舞剑。
小儿郎此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韧劲,比之他在国子监念书时可要器宇轩昂得多。
雕纹摇椅在石板地上轻声摇晃,躺在椅子上的女子指骨托腮,细细地瞧着君琊一招一式。
“阿姐,你瞧我如今是不是颇有武将之才!”君琊瞥见他阿姐目光不漏一分地瞧自己耍剑,心下正得意着。
半晌,却未听见那头有女子夸赞之声传来,君琊扭头瞧去,却见他阿姐现下眸子涣散地朝着他的方向。
才反应过来,这压根不是看他,而是在发呆!
“阿姐!”君琊手中软剑收回,原本闪着亮光的眼,此刻黯耷下来。
垂下眼帘的朝云,眸珠微怔,盯着那方利剑,脑中却是回想着一人站于数人跟前,身姿劲拔,挥刀自如地模样。
冷峻眉眼里是一贯肃利之意,这样的一个人,在与她一道离开小屋时,那双眼眸里沉得像是要将人抽筋拨骨一般。
背影中透着一股气焰,秦朝云当时站在原地茫然地望着他头也不回地走远。
“定是生气了吧。”她喃念一句,又十分确定地重复:“定然是的。”
她又想着,不就是说他骨头硌人吗?
君琊方一走近她,便听得这一句,怨念从少年瞳中生起,朝她磨牙道:“阿姐这般忽视,现下我确然生气了!”
恍若初闻的朝云掀动眼眸看他,蹙了蹙眉头,似感到莫名与疑惑般,朝他开口:“今儿晚膳吃多了?动了一番可有消食?”
秦君琊:!!!???
要不是你说我今日不好看,我早就去找燕妙妙展示了!
一尊明月皎洁初显,从那云层中缓缓升起,一瞬带着四周闪动了点点繁星,天穹之上,漆黑中有璀璨若现。
月光落在树梢,折射女子衣裙上摇曳的金线,她气定神闲地起身理了理裙摆,便要转身朝着自己屋内走去。
甫一穿过院墙甬路,便于那一处长亭之中,瞧见了她神思所想之人。
时隔一个时辰,这人背身靠着亭中柱子,端正整洁到一丝不苟的衣冠,和他那从未离身的一柄提花绣春刀。
一眼看去,分明就是十足冷淡之人,月色悄然渡在他的身上。
秦朝云站在白净院墙处,身后有夏日盛放的蔷薇簇簇。
细碎的脚步一时停下,眸动心浮之际,周焰转身了。
沉黑的眸子与那暗夜相溶,周焰微扬下颚,朝她轻淡地开口:“过来。”
她依言慢悠悠地走了过去,眼眸闪动中,仔细瞧着眼前人的神色变化。
只见周焰长臂一伸,秦朝云蹙眉退后半步,思及他先前气性,心里一击警钟,一双眼眸茫然地望他。
转而却是一道冰凉触感在她的额角散开,秦朝云扇动浓睫,才恍然醒神,他竟还记得这处擦伤……
“你……”她咕哝出声。
周焰沉声应下,眼眸恹恹地将手中瓷瓶贴在她的额角处,然而那点子擦伤被她盖在碎发下,已不怎么瞧得出。
连今夜晚膳之时,心细如发的母亲都未曾察觉提起,但此刻被周焰记挂,朝云的心在一瞬间十足地被一股温润暖意团团裹住。
“周无绪,你是不是对我——”
“臣不是说了吗,再不上药就愈合了。”周焰挑眸打断她的话,看着她此刻收敛利爪乖巧的模样,又补了句:“免得郡主日后,气愤于当时未能讹上周某。”
所以,他送上门来让她讹。
秦朝云暗自磨牙,额角冰凉与他粗粝地指腹的触感还在,她又只得将那股子气性打碎咽下。
随之,她的眸胡乱瞥见了周焰冷白喉颈处,突出的一块,在缓慢滚动。
她也下意识地吞咽一声。
夏日燥热在凉风中再度陡然升起,周焰宽厚的掌心里,一道极其细密又泛着酥麻的触感让他心头微震。
垂眸看下,是少女浓密的睫毛在他的掌心刮蹭,一阵痒遍布了他的浑身。
周焰拉长眸光,欲转移心绪,将手中的瓷瓶反手递给了秦朝云,二人的距离拉开一截。
“夜里还需锦衣卫值守岗哨,臣先告退了。”他眸光转移,压着语气,尽量冷淡地同她讲话。
态度转换太峭,朝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瞧着周焰不耐的神色,她也便收了瓷瓶,瞧着这人与她错身,迈着大踏步便要消失在这黑夜之中。
今日种种在秦朝云眼前闪过画面,心中有什么力量似在炸开裂缝,秦朝云眼睫一闪,快步走前一段,向着那道劲挺阔立的身影急唤:
“周无绪。”
他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冷淡挺峭的侧颜可以摹出他深邃眉骨。
“明日,我给你做甜饮。”
夏夜风声猎猎,皎月悬挂天穹,颀长高大的身影似有一瞬地愣怔,转而,他长眸掀动间,溢出一道流光。
天地在他眼前化为一道废墟,只有那满墙蔷薇攀枝娇艳,心口撕开了一道极小隙罅,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周焰回到锦衣卫所在的院中之时,已是夜半时分。
半数锦衣卫已然入睡,还有一支队伍在外与羽林军轮岗值守。
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周焰推开主屋房门,一声清脆短促的吱呀响起,恍神中,他想起了秦朝云便是站在他的身后,同他调笑着说,
————“周无绪,其实我也挺想进你屋子的。”
这女人,
麻烦又总能让人挂心……
泠泠月光撒入他的房内,沉黑昏聩的屋子,有了一丝光。
褪去衣袍,着了一身素色中衣的男人,躺在宽大床榻上,长眸未阖,眸光翻动。
久久地,他盯着窗外月色,静谧与昏暗将他裹在其中。
昏沉之间,眼眸慢慢地阖上,神思一点一滴地游走。
他已经很多年不曾做梦,却在夏日燥热的夜里,赴了一场沉久梦境。
梦中有被烈风吹鼓的红帐,裙摆飘曳晃闪金光的女子斜斜倚在一方床榻上,绯衣凌乱散开,一道剔透晶莹在眼前铺开。
一双修长无暇的腿并在榻上,绫袜褪去,是她肤若凝脂的白,圆润泛粉的趾头在摇晃的火光中剔透。
周焰看了眼自己,一袭红裳似火,耳畔传来女子娇俏笑声,一声勾着一声儿,在唤他的名字。
———“周无绪。”
———“周无绪。”
动作不由他控制地朝那女子走去,她像是一朵任人采撷的花儿。
美丽而脆弱地在他眼底,眸中流光漾动,像一池春水,不停地翻涌、攀浮、卷席着他浑身炽热。
温柔、美丽、迫人、低息,一幕幕地场景在他眼前穿梭反复。
昏聩红光下,周焰努力地去摘下她那截滚红面纱。
却始终触碰不到,心中揪起烈火滚滚将他燃烧其中,终于,他抓住了那层细腻薄纱。
手中用力一扯,美人儿在他怀中泫泪若泣,湿漉漉的眸将一团焰火浇灭。
“郡主……”他喑哑到撕裂的声音在旖旎中响起。
美人儿指尖泛红揪着他的敞开的中衣,覆上他炽热冷白的凶膛。①
娇滴滴地泣声,“叫我绾绾……”
鬼使神差地,周焰不受控地念出了那两个字:“绾绾。”
喑哑而缱绻地,冷冽凛然的眸子被她消融冰雪,翻滚着他不再克制地炙热。
火光迸裂中,春水浇不灭。
潮涨潮落间,一阵敲击声使周焰脑中发痛。
惺忪的眉眼慢慢睁开,耳边似有声音传来,他一阵心惊,尚未从梦中醒来,却听得仔细了几分,是男人声。
周齐寻思着时辰,现已卯时,主上怎地还未起身,便兀自前来敲门。
而里头榻上躺着的男人,此刻一阵烦热充斥全身,朝着门外低吼了一声“闭嘴”。
随后,他的目光移下,瞥见了自己的异常,冷白双颊破天荒地升起一抹可疑红晕。
薄被被他掀开,难以忽视的一处仍高耸着,周焰生出一丝恼意,抬手用劲压了压眼穴。
一场混乱靡迷的绮梦使他现下心思大乱,周焰紧皱着眉头,竭力压制住心中的烈焰。
清晨天将将破晓,锦衣卫众人便瞧见小齐大人被主上一声厉斥,显然今日的主上非常怒躁!
周齐茫然地站在院中,一旁有下属走来,压低声音问他:“小齐大人,你又怎惹到主上了?”
“没啊……”他紧皱着眉心,挠了挠头,看着周焰的背影往净室里走去。
周齐心头暗想着,一大早的,去什么净室……莫非?
荒唐的念头在周齐心中盘踞,顿时懂主上为何生气……
一个时辰后,锦衣卫方用过早膳,便见周焰从净室中走出,面色现下已好了许多,似又恢复那副冷面又清心寡欲地指挥使模样。
周齐站在前方,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周焰,一个时辰泻火……主上不愧是主上。
还未待他在多想些什么,便听周焰清凛的嗓音响起:“拨一支人马,即刻出发随我下山去关州。”
周齐眼底微滞又速度恢复锦衣卫一贯肃然模样,正了身姿,“是!”
作者有话要说:周狗回味梦境了,啧。
①胸膛:避免被锁,故意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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