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九月，云暖风轻，紫禁城里一步一景，荣誉瞅了眼前头肩宽腰细腿长的男人背影。

男人，他现在是男人了吗？

等等，这不是重点，所以，我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还是该坦承自己就是故意坑德妃的呢？

“荣誉？”他大概是正处在变声期，音色带着点沙哑低沉。

“在！”荣誉下意识应了一声，声音洪亮，随即反应过来娉婷袅娜地行了个万福礼，声音温柔，“爷？”

这反应速度该说不愧是武将家的女儿么，胤禛莫名觉得自己往后还会有很多“惊喜”！

“蒙古语说的不错！”胤禛精通满、蒙、汉三种语言，大清皇室及朝廷官员的日常交流语言是满语，朝会及奏折等正式场合皆使用汉语，又因满蒙世代联姻，因此皇室子孙精通多种语言并不奇怪，倒是乌拉那拉氏看不出来是个多才多艺的。

他不关心亲娘，倒是夸赞起她的蒙古语来了？

真是德妃娘娘的好大儿呢！

荣誉脑海里上演着小剧场，面上倒是一派正经模样，甚至骄傲道，“爷，其实我汉语也不错呢。”

胤禛不可思议地看了眼自家小福晋，八旗贵女精通汉语的真寥寥无几，“你怎么想到学汉语？”

他不知道我额娘是汉女么？

四阿哥这消息有点闭塞啊，荣誉在心里鄙视了番胤禛，“爷，我额娘出身江南谢氏，我自小耳濡目染。”

谢氏？

费扬古福晋是不是宗室格格么？

哪里冒出来个汉女谢氏啊？

这还是我熟悉的大清朝吗？

胤禛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爷？”荣誉见他停下脚步，满脸呆滞，不由关心道，“您怎么了？”

“没事......”胤禛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迂回试探道，“你我成婚前日来送嫁妆的是你大哥富禅，你与娘家兄弟感情很好？”

那不是当然的么，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们爱新觉罗家似的。

荣誉理所当然点点头， “阿玛、额娘得了四个儿子后才有我一个女儿，自小，家里哥哥们是待我极好的。”

哼哼，不要以为你是皇子就了不起了，我在家里也是个小公主。

胤禛再次皱起眉头，费扬古上辈子是有四个儿子，但乌拉那拉氏并非家中老幺，他记得是老大富禅，老二富昌，还有他福晋荣誉是一母所生的嫡子嫡女，老三富存，老四富格，年龄比她小，还是妾室所生吧？

且一家子并没有那么和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胤禛又跟荣誉聊了些“关于你娘家兄弟”的友好话题，很快便回到了南三所。

荣誉拣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回答，他似是兴致颇高的模样，所以他十四岁就准备培植自己的争储势力了？真早熟！

两人各怀着心事在正院里坐下继续交流“如何与兄弟处好关系”的心得，没多久，来了位乾清宫的公公。

公公目的很明确是来颁发赏赐的，羊脂白玉如意、蜀锦贡缎、金银器皿等等......皇上出手还是极大方的，顺带夸他们是孝顺长辈的好儿子和好儿媳。

那反过来永和宫德妃就是恶婆婆了，哈哈哈哈哈。

但……康熙这一提醒，她都不好意思再装没看见永和宫里带回来的两位，都是颇有姿色的美人，一个相貌艳丽，身材丰满，一个容貌秀美，气质淡雅。

谁的女人谁做主，且四阿哥不就是历史上出名的爱管事么，传说中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的劳模。

荣誉心安理得向他讨主意， “爷，您看怎么安排这两位额娘赐的妹妹？”

胤禛奇怪地打量了眼荣誉，她不是最爱管理后宅了么，恨不得连他晚上睡哪儿都安排妥当。

她这翻天覆地的变化，果然不能再用上辈子的印象来揣测乌拉那拉氏的行事，很好！很有趣！

胤禛面无表情扫视了眼下面站着的两个，这是李氏和宋氏？

一个仗着有额娘撑腰跟福晋斗的跟乌鸡眼似的，生了三个儿子是一个没养住；另一个有事没事尽跟在年氏后头鞍前马后，蠢还不自知。

都不是什么省心的玩意！胤禛丝毫不带犹豫的，“都安排到偏房吧。”

他顿了顿，意犹未尽吩咐道，“每人各抄五百遍《女德》《女戒》《女论语》《女孝经》，没抄完不得外出。”

五百遍？

这得抄到何年马月？

这……还不如直接禁足呢！

胤禛话音刚落，堂下相貌艳丽的那个，不敢置信道，“四爷，我是德妃娘娘的人，您不能这么对我！”

额，这人口出什么狂言，还德妃的人，四阿哥听了会更生气吧。

果然不出荣誉所料，胤禛都懒得理她，直接喊人将她们带了下去。

荣誉抿了口茶，好戏落幕的也太快了吧，这两人身份虽低了些，长相是没话说的，四阿哥这么不近女色？不近人情？

是真真没给德妃留丁点儿情分啊！

德妃娘娘知道她儿子这么郎心似铁吗？

德妃娘娘不知道，德妃娘娘很忙，忙着重获圣宠，因为她也收到了来自康熙的赏赐。

康熙让敬事房撤了德妃的牌子，赏赐她多多休息，免得她忙得坏了脑子。

康熙是真没想到平日里善解人意的德妃能干出这么没脑子的事，他为什么急匆匆地给乌拉那拉氏赐婚，那不是得用人家阿玛兄长么。

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谁还不知道费扬古那就是个女儿奴，老四福晋那就是他心尖尖上的宝贝。

老四福晋受委屈了，他准得递牌子进宫哭诉，费扬古大事上从不糊涂，又好用，还能打仗，一家子都是人才，这些儿女小事上，他这个皇帝还能委屈了他不成。

德妃，真是不知所谓，简直蠢到家了！

说实话，德妃乍然被通知停了绿头牌，她还挺懵，她完全没想到老四和老四福晋会在圣架面前编排她，他们是怎么敢的！

事实证明，他们不是敢，是非常敢！

御花园里的奏禀，他们没避讳谁，康熙跟前伺候的太监宫女都听见了，更遑论还有个德妃死对头宜妃，宜妃真是高兴的满皇宫替她宣传。

不到半日，四阿哥大婚次日，德妃娘娘赐下两宫女的事迹就人人皆知了，上到太后贵妃，下到洒扫宫女。

想想看，四阿哥和新福晋刚刚成婚，正是培养感情的时候，这婆婆塞人不是存心搞事么？要是去个心大的，新婚小夫妻还好得起来么？

是，皇子阿哥没有只守着一个女人的道理，可到底嫡福晋才是陪他一辈子的人。

当婆婆的不盼着小夫妻和和睦睦就算了，还可劲给他们添堵，且四阿哥才多大年纪，身体都未能长成，过多接触女色，怕不是要坏了根本。

康熙停了德妃的绿头牌，各宫传了个遍，当面不敢议论，背地里看了不少笑话，尤其宜妃在太后宫中遇见还劈头盖脸奚落了她一通。

说起来，满宫上下，谁都理解不了德妃的心态，皇帝的女人，有个儿子傍身，将来才老有所依。

她倒是好福气，接连怀孕，生了三子三女，站住了四阿哥，十四阿哥，五公主和七公主，真真是满宫上下独一份的，哪个不羡慕？

眼见着四阿哥成婚都要到领差遣的年龄了，她倒好时不时使个绊子，就因为四阿哥曾经养在孝懿仁皇后那儿？四阿哥就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了？

还真是，德妃就没把四阿哥当儿子，小十四才是她儿子，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

她是彻底恨上了老四一家，甚至怨怼上了康熙，她作为长辈给儿子添几个妾室那是天经地义的事，皇上凭什么替他们出头。

乌拉那拉氏这个妒妇，她难不成还想跟她那个汉女出身的娘一样，压着皇子皇孙不纳妾？

德妃气死了，婆媳两第一次见面就打擂台，她输给个黄毛丫头，还输了个彻底，走着瞧，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荣誉心里有数，她跟德妃是彻底撕破脸了，说实话，她并不在意。

她在闺阁是阿玛额娘的心头肉，可没打算进宫伏低做小遭德妃的折磨，那老婆子就是个我退一步，她能蹬鼻子上脸的。

何况，她也看出来了，四阿哥心里是半点德妃的位置都没有，那这还有什么顾忌？

荣誉可不惯着她臭毛病，她忙着呢，要归置嫁妆，要整理庭院，要享受生活，要长命百岁，还要准备明日的回门礼。

她是嫡妻，四阿哥是铁定会陪她回门的，这点不用担心，且她眼瞧着，四阿哥是迫不及待要打入她们家内部去呢。

晚上，胤禛到了她屋里，荣誉递了自己整理礼单给他过目，有一说一，回门礼不说重，但确实是比一般皇子福晋是要厚几分的。

荣誉也想看看四阿哥的反应，只见他极快浏览了遍，没什么意见，反倒还添加了不少好东西进去。

他是真的很看重阿玛、兄长们啊！

很好，只要我不可劲儿作死，应当有安稳日子过，这都是阿玛、兄长们勤于王事的成果啊！

胤禛的确在意乌拉那拉家，他这段日子探听了些事情，比如费扬古不顾家族反对执意娶妻谢氏，比如费扬古为爱拒绝所有妾室通房，比如谢氏出身江南富户之家，本人极善经营之道。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辈子不同之处的源头就是来自谢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