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坠落
事实证明,贺珧决不会允许自己处于下风,他叫住了阿眠:“等等,那副画是你送的?”
沐白亦看不到阿眠的表情,只能听见她的声音:“怎么了,有问题吗?”
“你知道上面的诗是什么意思吗?”
贺珧微微眯起眼,声音也变得危险。
“不知道,诗是剧本原话,画师只是绘出作者的本意。”
“那就继续只做你该做的事。”
贺珧在“该做”二字上狠狠加重了,沐白亦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你也一样。”
阿眠回敬了一句,紧接着便传来了关门声。
贺珧走到床边,将沐白亦面前的小桌撤掉:“没有给你点午饭,生气了?”
沐白亦摇头。
自她选择了贺珧起就丢弃了脾气,又哪来生气呢。
可她此举在贺珧看来无疑是闹了别扭。
他坐在床边,轻轻理了理她杂乱的发丝:“突发了些事,我午饭也吃得晚。下班时给你带了些吃的,可能要放冰箱里了。”
沐白亦微微抬眼看他,目光和婉:“回头我们一起吃。”
她的长睫如蝉翼般轻轻颤动,仿佛清晨的荷叶尖尖,随时都会滚落露珠来。
贺珧看着她苍白脸上的柔顺深情,只觉得心底最软的一块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
她向来性子软又懂事,平日里他享受惯了她的温柔,不觉得有异常,此刻却觉得她柔弱得令人有些心疼。
贺珧张开双臂搂住她,沐白亦顺势将下巴搁在他肩头。贺珧感觉肩头被她占了小小的一块,想起她平时下巴尖尖的模样,心道她还是太瘦了些。
沐白亦往他颈间蹭了蹭,确定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松开她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男人,真是既好哄又难哄。
不知是药还是鸡汤起了作用,这一夜沐白亦睡得很安稳,一早起来觉得神清气爽,烧也全退了。
贺珧觉得她最好还是多休息一天巩固一下,但沐白亦选择了去上班。
工作如积沙,越堆只会越多。
袁舒芹见她好全了,很是高兴:“昨天我问阿眠会场的时候聊了一会儿你,后来她去看你了吗?”
“来投喂我了。”沐白亦听着她的表述觉得有些奇怪,“什么会场?是要举办年会了吗?”
“我的婚礼。”袁舒芹压低声音,也没避着沐白亦,“愿意做我的伴娘吗?”
沐白亦有些惊讶,但也没拒绝:“可以是可以。”
读书的时候也跟同宿舍的姐妹聊过做伴娘的事,孰料本科毕业后大家便各奔东西,更别提经历了一整个研究生时代,过去仿佛沧海桑田。
唯一不变的是,大家都未婚。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做主伴。”袁舒芹的声音低了下来,“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沐白亦愈发吃惊:“……我没有这方面经验。”
“我也是第一次结婚,多巧。”
这笑话并不好笑,沐白亦愈发觉得袁舒芹的邀请并不简单:“我的好姐姐,有话不妨直说,你这样我心虚得很。”
话已至此,袁舒芹也不好再绕弯子:“我已经选定了两个伴娘,一个设计接亲游戏,一个帮我保管物品收份子钱,配合夫家的风俗,我还能再请一个伴娘——帮我对接男方的主伴郎,把握整体时间流程,你思路清晰、沟通能力强、能随机应变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纯当帮姐姐一个忙,你看如何。”
袁舒芹这般讲,沐白亦倒放下心来。
原本她以为做伴娘是讲情谊的事,她与袁舒芹万万没到这个层面,现在让她当成工作去做,反而轻松了不少:“既然这样,我尽我最大的努力……姐夫那边的主办郎定了吗?”
“定了定了,是他的远房表弟,挺年轻的小伙子。另外两个伴娘比他大多了,我也怕他们沟通不好。”
明明袁舒芹的话也没什么指向性,但沐白亦还是本能地心底一寒。
……会出现撮合伴郎伴娘的狗血剧情吗?
沐白亦点开袁舒芹推来的微信名片,顿时心里凉了半截。
这人她加过,还聊过天。
余铭兴。
这一定是上天的作弄吧。
沐白亦看着天花板,试图逃避现实。
袁舒芹看到沐白亦的微信对话,有些惊讶:“怎么,你们认识?”
沐白亦去联谊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她也不想四处讲,只得说:“他母亲教过我大提琴。”
虽然是乐团指导老师,但也不算骗人,因而她说得很坦然。
“那可真是有缘。”袁舒芹露出姨母笑,“要好好把握机会呀。”
沐白亦微微垂眼:“姐要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要等他主动联系我比较好?”
“倒也是,我回去跟我老公说一声,伴娘群和伴郎群应该会分开,你提前跟他们透露下游戏内容。我不太爱折腾人的。”
袁舒芹显然了解另两位伴娘的脾气,这是找沐白亦事先作弊来了。
沐白亦苦笑着应下了。
昨天的发烧打乱了沐白亦的工作节奏,直到午饭时间,沐白亦有时间松了口气。
大病初愈,沐白亦也没指望自己有力气带饭,选择了去附近的商圈的地下美食城吃饭。她点了碗盖饭,又要了杯奶茶,选了个离人远远的座位,拿手机刷了会儿社区。
虽然她资历尚浅,但也需要有意识地经营自己的安全,她一直很注意在社区上回答各种法律问题,点赞量也逐渐多了起来。
她正看着有没有新晋的法律提问,突然跳出个私信提醒:“您好,请问接离婚咨询吗?”
沐白亦点进对方的主页,对方信息寥寥,只能看出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目前在京市生活。
她遇到的离婚咨询并不多,私心也不是很乐意碰这类咨询,一想到曾经宣誓要相伴一生的两个人在婚姻走到尽头时撕破脸的模样,就有些让她不寒而栗。
许是见她没反应,对方自说自话似的回了一句:“不在吗?那我晚点再问问。”
不知怎的,这副天然的模样让沐白亦动了恻隐之心:“请问是什么事?”
对方回得很慢,字数不多,事情讲得也不明白。
沐白亦等到饭吃完,觉得就这么等下去也没什么作用,就干脆约了见面的时间。
所幸对方第二天下午有空,来得倒也算迅速。
来访者自称黄兰霞,和她在社区里登记的信息一致,目前独自在京市打工,儿子在洹城的婆家。她想和丈夫离婚,但丈夫不允,声称决不会把孩子交给她。
一般这种离婚纠纷,女方在家境上处于弱势地位,娘家也出不了太多力,很多人会秉着劝和不劝离的心态劝双方将就下去。
沐白亦很难判断黄兰霞的态度,不是她不愿意帮忙,只是如果不事先估量当事人离婚的决心,仅凭同情心就接了,之后一旦当事人反悔,整件事反倒成了律师的一厢情愿,典型的出力不讨好。
见沐白亦沉默不语,黄兰霞有些着急:“沐律师,你说我能要到抚养权吗?我不能让我的儿子跟着那个混账爹!”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很难讲。”沐白亦摇摇头,“为什么说你丈夫是混账?”
这也就是一句引导的话,每个离婚的女人都会这么抱怨自己的丈夫,大部分时候这么问只能收获到无效的抨击。沐白亦没抱太大希望能问出些什么,黄兰霞显然没将这句提问听进去,只像复读机似的喃喃自语:“之前的女警察说明明可以的……”
沐白亦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女警察?”
黄兰霞这才意识到什么,全盘讲起了自己的事。
黄兰霞的丈夫叫丁淘,跟黄兰霞结婚没多久,就因为涉嫌经济犯罪被警方刑事拘留了,移送起诉到宣判期间给他转了取保候审。黄兰霞也正是在那段时间怀了孩子,结果孩子还没生下来,丁淘就入狱服刑了。
她本想直接将孩子打了,然而架不住丁淘的父母苦苦哀求,想着老人家对自己还不错,黄兰霞生下儿子后就跟丁淘踢了离婚。
丁淘尚在狱中,没明确反对,只说等他出狱后办手续。
黄兰霞没多想,等儿子大点后就在洹城找了家电子厂上班,平日住在厂里,休息日回家与儿子团聚。
孰料丁淘出狱后翻脸不认人,冲到电子厂宿舍里对她一阵拳打脚踢。同宿舍楼的同事觉得害怕,就报了警。
“警方后来是怎么处理的呢?调解了吗?”沐白亦问。
黄兰霞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一开始我打算为了孩子调解的,然而有个女警察听说我想离婚想要儿子的抚养权,告诉我拘留他是比调解更好的选择。”
沐白亦心下有些叹服:“最后是行政拘留了吗?”
“大概一个礼拜的样子,派出所也复印了一份处罚决定书给我。”
“你带着吗?”
“坏就坏在这里。”黄兰霞叹了口气,“婆家听说那男人被拘留后只说以后让他出去打工,我们别见面,为了孩子再多考虑考虑。我只能慢慢在心里筹划离婚,结果有一天发现我收到的处罚决定书副本不见了!”
“你怀疑被老人家拿走了?”
“家里就这么几个人,总不能是孩子拿走的吧。不过问是问不出结果的,我只知道,他们终究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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